《青冥引》西窗竹影

38、第三十八章 抵达

　　燕凭轻看到装扮好的两人，轻掸了下长袖，清了下嗓子，换上一副苍老的声线：“两位孙儿，快过来让爷爷看看。”
　　明玄瑾好笑地拽了拽燕凭轻粘上去的花白胡子：“你确定扮成这样？这一路可没人帮你易容，顶着这么一副皮相太久不会闷？”
　　“哎你别拽我胡子，”燕凭轻小心地把宝贝胡子捋平整，“没事，兰姨会一路隐藏行踪跟在我们后面。”
　　微胖的中年妇人抿唇一笑：“见过两位少爷。”
　　换上了一身短打的沈惊风将肤色抹黑了些，拆穿了燕凭轻的身份：“走吧，管家。”
　　“喂！”燕凭轻跟着沈惊风走到那辆最小的马车旁边。

　　这是一架十分陈旧的马车，横梁上粗糙的木刺已被岁月磨平，拉车的是一匹上了年纪的矮马，正垂着头休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车厢内空间狭小，坐三个人都闲挤。
　　慕远舟和明玄瑾先上了车，在车厢内坐下。
　　燕凭轻放下帘子，对明玄瑾促狭地挤了挤眼：“里面坐不开，我和惊风在外面赶车，你们好好休息。”
　　说着，他纵身跃上马车。马车似不堪重负般摇晃了一下。
　　“不会吧，”燕凭轻道，“你们从哪儿找来这么一辆车？”
　　“昨天你说的，”沈惊风也没坐过这么破的马车，看都不想看燕凭轻一眼，“找一辆快报废的，最好是走到半路就散架的那种。”
　　“哈、哈哈，”燕凭轻尴尬地笑笑，“不会真走到一半散架吧？”

　　车厢内，原本相隔两尺的两人不得不并肩而坐。
　　慕远舟有几分倦意，又暂时不想同明玄瑾讲话，就撩开帘子看窗外的风景。
　　两人一路无言，一帘之外的燕凭轻无聊的很，拉着面无表情的沈惊风讲话，从天南讲到海北。
　　慕远舟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看了明玄瑾一眼。
　　对方倚着车壁沉沉睡去，脸色是不健康的苍白，眉眼间俱是疲惫，搭在膝上的手指泛起青色。
　　是方才刻意装扮的缘故，还是昨日的伤势未愈？
　　慕远舟本想晾他一会儿，可看到明玄瑾这副模样，还是心软了。
　　若这份虚弱是刻意装出来骗他的还好，但若是真的难受呢？毕竟林润之那么不靠谱，下手没个轻重太正常了，而且……他昨夜还顺着明玄瑾胡闹了一番。
　　想到这里，慕远舟面上微红，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附在明玄瑾手背上。

　　明玄瑾慢慢睁开眼。
　　慕远舟清俊的面容触手可及，他难掩关切：“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明玄瑾虚弱地笑笑，“你不生我的气了？”
　　慕远舟想了想，坦诚回答：“还是生气的。”
　　“抱歉，”明玄瑾撑着身体坐正，神情恳切道，“是我昨晚太过了，我不该……”
　　说到一半，被慕远舟连忙掩住嘴。
　　慕远舟看了眼帘子，一帘之隔还有两个人呢。
　　而且，方才叨叨个不停的燕凭轻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声音。
　　“别说了。”慕远舟压低声音。
　　“好，”明玄瑾将慕远舟的手拉下来，同他十指交握，“你累不累？这里太小，靠着我休息会儿吧。”
　　慕远舟用另一只手试了下明玄瑾的脉象，确认他脉象正常后松了口气，对上明玄瑾含笑的双眼，一点都生不起气来。
　　不过他确实有几分困意，便没再犹豫，靠着明玄瑾睡了过去。

　　明玄瑾的衣衫上常年浸有清淡的药草香，闻着静心安神，慕远舟闻惯了，总是觉得助眠。
　　待他一觉醒来，马车已经停在一处小溪旁，烤鱼的香气顺着门帘的缝隙飘了进来。
　　他一动，明玄瑾就感觉到了。
　　“醒了？饿不饿，燕凭轻抓了几条鱼。”
　　慕远舟看了看天色，竟已过午了。

　　两人下了车，被燕凭轻招呼过去一人塞了一条烤鱼和一份干粮。
　　燕凭轻的手艺居然很不错，烤鱼很快就被解决干净。燕凭轻满足地躺在地上，抬手遮住刺目的日光：“这是最后一顿好的了，我们要和九幽教抢时间，这两日都得风餐露宿，要等到大后日傍晚才能赶到下个城镇落脚。”
　　“实在辛苦了，”明玄瑾想了想狭窄的马车，里面实在坐不下四个人，“到下个城镇，换一辆大一点的马车吧？这两日我们轮流值夜。”
　　“哪有让两位少爷值夜的道理？”燕凭轻不在意地摆摆手，“我找棵树就能睡，而且又不用自己赶路。”
　　几人的身份都是千机楼事先准备好的，任谁来都查不出问题。
　　玉照城内有户人家突遭变故，主事的老爷夫人先后过世，只剩了两个刚及冠的少爷。兄长体弱多病、行动困难，弟弟只会读书，好不容易操持完父母的丧事，却没有本事在玉照城立足，只能带着年迈的管家和忠心的家仆一路北上投靠无归城的二叔。
　　燕凭轻一眼就相中了管家的身份，拿着管家的画像左看右看，找出好几处和自己相像之处，兴致勃勃地接下了这个身份。
　　半天过去了，他看上去对自己的身份适应良好。
　　“唉，也不知道到了孤狼山会不会有发现。”
　　“会有的。”明玄瑾打了个响指，拿出三份地图。

　　燕凭轻蹭地一下坐起来，看着明玄瑾将三份大小不一的地图拼成一整份。
　　“这、这一块是陆老夫人给的？”燕凭轻指着其中一块，眼睛发亮。
　　明玄瑾点头：“正是。”
　　“行啊你，”燕凭轻大喜过望，用力拍了下明玄瑾的肩膀，“原来这个地图是这么用的，你还有另外两块？太好了！”
　　其中一块是明玄瑾多年之前在孤狼山得到的，而另外一块，则是林润之昨天给他们的。
　　林润之昨天来找慕远舟，另一个目的就是想送这幅地图来，但和明玄瑾打了一架后就把这事忘在脑后，扬长而去，不知过了多久才想起来，又折回给两人送图。
　　等明玄瑾从门缝处发现折起的小半张地图时，已经是第二天一早的事情了。
　　他们昨夜里闹到很晚，不知道有没有被林润之撞见。
　　也因为这个，面皮薄的慕远舟一大早就没怎么理他。

　　地图上画着一座复杂的迷宫。
　　迷宫有诸多死路，虽然还看不懂上面的十几种密密麻麻布满全图的复杂标记是何含义，也能猜出是代表了某种机关。
　　这么多机关，若没有地图指引，进去再多人也只怕是九死一生。
　　“孤狼山从外观看上去并无特别之处，结合这幅地图来看，在山中某处，有这样一座迷宫。”明玄瑾道。
　　“九幽教大费周折也要找到这里，不知这迷宫里究竟有何种宝物？”燕凭轻喃喃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只有九幽教知道。但没有人怀疑，若是让九幽教成功获得宝物，天下大乱就不远了。
　　还好，他们有一幅完整的地图。
　　而九幽教可没有这个。

　　一路顺遂，十天后，一行四人抵达无归城。
　　无归城是北方最大的城镇之一，由此再往北方数百里处便是苍茫的雪山，“无归”二字，便是形容北方苦寒，离开的百姓都不愿返回。
　　城中百姓多以上山打猎或采药谋生，土地不适合种庄稼，只能和其他城镇交换，而无归城因此也成为北方的一处较大的贸易之处。
　　燕凭轻还是一副暮年装扮，架着马车缀在一排商队后面。沈惊风下了马车，牵着马很快排到了城门口。
　　守城的士兵对来回的商队见怪不怪，常年往来的商队都混了个七八分面熟，见到这一辆破旧的马车心中起疑，上前拦住：“什么人？来无归城做什么？”
　　燕凭轻打起了精神，发挥他演技的时候到了。
　　“官爷，”燕凭轻一张口，呼啸的冷风灌进喉咙，他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我们是来无归城投亲的。”
　　“投亲？”将士眉头紧皱，“车里是谁？”
　　“回禀官爷，是我们两位少爷。这里天寒地冻的，两位少爷身体不好，大少爷还生了重病，听说无归城外有雪莲可入药，对我们大少爷的病有奇效，”燕凭轻摸了摸眼角挤出的两滴泪，“希望两位少爷能长命百岁。”
　　板着脸的将士还未说话，身旁的一位小兵往马车里斜了一眼，调笑道：“遮的这么严实，恐怕不是少爷，是两位小姐吧？”
　　燕凭轻心里已经笑出声，面上还得装出愠怒的样子：“两位大人要是不信，待我掀开帘子给大人们看一眼。”
　　话音刚落，马车里传来两声重重的咳嗽声。
　　一只修长消瘦的手拉开帘子，温润的声音带了几分哑意：“在下与兄长前来无归城投亲，还望两位大人通融。”
　　慕远舟撩起车帘，凛冽的寒风吹散了车内的暖意。
　　将士看到一名唇红齿白的小公子楞了一下，又看到车内还有一人虚弱地斜倚着车壁，散下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脸。
　　果然是两名小少爷，其中一位看起来随时要断气的样子。
　　“走吧。”将士挥手放行。那高山雪莲千金难求，看这一行人连件厚重的衣服都买不起，怎会有多余的钱财求医问药。
　　将士这么想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马车，几分同情之意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