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引》西窗竹影

39、第三十九章 素素

　　无归城今日天气不佳，加上天色已暗，街上行人寥寥。
　　沈惊风驾着马车，娴熟地穿行在大街小巷中，很快就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前。
　　门上的牌匾上笔走游龙写着“江府”两个大字，院墙高大巍峨，看门的家仆孔武有力，就连门口的石狮子都比他们破落的马车有气势。
　　燕凭轻颤巍巍跳下了马，客气地对门口的守卫道：“我们是从玉照城来的，麻烦小兄弟告诉你们老爷一声。”
　　守卫听了后也同样客气的让他们稍等，并未因为他们的马车寒酸而有所看轻。
　　终于到了。慕远舟看着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的明玄瑾，放轻声音道：“阿瑾，我们到了。”
　　明玄瑾低声应了，但却没起身。
　　非但如此，慕远舟还感觉腰间的手紧了几分，侧颈被明玄瑾亲了一下。
　　这一路上明玄瑾表面上冷静克制，私下里这样的小动作一直没断过，偶尔撩的过火了些，还会无辜地看着他，让他先忍忍。
　　慕远舟实在拿他没办法，一手搭在明玄瑾肩上，另一只手撩起窗帘一角，散了散马车里的闷热。

　　他抬眼向外看，隔壁的大门也在此时打开，一队人马鱼贯而出。
　　打头的是一位年轻的劲装少女，秀发高高梳成马尾，明艳动人，顾盼神飞。
　　慕远舟看着高头大马上的少女，心里的熟悉感慢慢涌上，一时竟忘了转开视线。
　　正在他试图从记忆里找出熟悉感的来源时，那少女敏锐地发现有人看她，转头对上了慕远舟的视线。
　　慕远舟歉意地笑了笑，刚要放下帘子，少女眼睛一亮，落落大方地开口打招呼：“那边是谁家的公子？”
　　没想到会被主动搭讪的慕远舟在心中苦笑。
　　还好他此时还是易容装扮，同他本来的样貌至多只有五分相似，气质更是迥异。
　　不欲回复少女，慕远舟正准备放下帘子，身上突然一轻，手中的帘子被抽出。
　　明玄瑾扣住他的手腕，用不容拒绝的力道压住，整个人俯身上去。

　　没过多久，去通报的守卫回来了，他打开大门，恭敬地请马车进去：“几位久等了，我们老爷已经在前厅恭候几位了。”
　　慕远舟听到外面的动静突然惊醒，轻轻挣动了下，才被明玄瑾放开。
　　明玄瑾看着唇色偏红，侧过头平复呼吸的慕远舟，眼中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慕远舟总是这么惯着他，可不行啊。

　　随着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关上，燕凭轻佝偻的脊背渐渐挺直，他轻盈地从马车上跳下，松了松僵硬的肩膀：“累死了，终于到地方了。惊风，你的人呢？先带我们下去休息吧，还有，记得多上点大鱼大肉！”
　　沈惊风还未说话，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迎面走来，声如洪钟：“整天除了吃就是睡，隔了大老远就能听见你在偷懒！”
　　“师父！”燕凭轻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云游的自家师父，开心地扑了上去。
　　林重嫌弃地一把推开，按住燕凭轻的肩膀上下打量了几番，越看越不满意：“你这样子比我都年长不少，要不是听见你的声音，我可认不出来。”
　　燕凭轻只顾着开心了，林重说什么都跟着点头：“师父说的都对，我这就把这身行头卸掉。”
　　林重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脸上的笑容却抑制不住。

　　忙着开心的燕凭轻没忘了跟林重介绍了慕远舟三人，随后跟着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兰姨卸妆去了。
　　在狭窄的车厢里颠簸了一路的慕远舟是四人中最疲倦的，即使有明玄瑾一路相陪，但这马车实在是太过于破旧，还不如在外面驾车的燕凭轻和沈惊风两人有活动的空间。
　　慕远舟坐在窗边，看着院中绽开的迎春花，一时入了神。
　　“在想什么？”明玄瑾卸掉脸上薄薄的一层细粉，恢复了翩翩如玉的公子模样。
　　“我想起来了。”一只蝴蝶翩跹落在淡黄色的花瓣上，慕远舟灵机一动，终于想到了，“方才在门外所见的那位姑娘，我第一眼就觉得熟悉。”
　　涉及正事，明玄瑾也没再胡闹，想了想那少女的容貌，却并未觉得面熟：“是你们那边的人？”
　　慕远舟点点头，正色道：“确切来说，我见过的并不是她。”
　　修罗教中有一位蓝蝶妖姬，相貌同这姑娘有九分相似，只是蓝蝶妖姬成名有二十余年了，少女看上去年纪轻轻，不知她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而且，修罗教视人命如草芥，慕远舟见过的每位教众，无论身份高低，都或多或少身缠怨气，盖因他们杀人如麻所至。而这位姑娘周身干干净净，所以慕远舟一开始并未能认出来。
　　“修罗教？”明玄瑾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们怎么也在这里？”
　　“大概是我们之前所想的最坏打算，”慕远舟道，“九幽教和修罗教合作了。”

　　此事非同小可，两人把隔壁正在大快朵颐的燕凭轻师徒和已经去处理公务的沈惊风叫来，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林重正拿着一只鸡腿大口大口地嚼着，听了此事用另一边的袖子擦了擦嘴，疑惑道：“隔壁住的是九幽教的人，这个我们早就知道。但修罗又是个什么东西？”
　　燕凭轻长话短说，给林重讲了下修罗和无间的存在，话锋一转：“不对，师父啊，您老人家怎么知道隔壁是九幽教的人？”
　　林重得意地抬起头，想摸摸胡子，看看自己沾满油渍的双手只能作罢：“我上个月跟惊风的师父一起喝酒，听他提到你们最近在查九幽教，想着最近到处跑也跑累了，回来看看你们，给你们一个惊喜。”
　　“确实是惊喜，师父你一走就大半年。”燕凭轻拿出一块干净的布递给林重。
　　林重接过来满意地擦了擦手，继续道：“十天前得到你们要来无归城消息，老夫正好就在这附近，就提前过来等你们了。可就在你们动身的同时，隔壁的院子也被另一群人买了下来。这群人出手阔绰，行事隐蔽，老夫觉得奇怪，就多注意了一下。”
　　“师父您真厉害。”燕凭轻接着夸赞，“这样我们就能及时掌握他们的动向了。”
　　“那是当然。”林重打理干净，又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他们已经很注意低调了，只可惜，运气太差。”
　　九幽教这次东山再起，运气着实不太好。先是陆家的药人尽数被销毁，无归城的一举一动也尽在他们的掌控之下。
　　就是不知道孤狼山里到底有何种宝物，能让眼高于顶的修罗教也派人同他们合作？

　　修罗的加入给原本扑朔迷离的孤狼山蒙上了一层更神秘的色彩。但该行动的还是得继续，第二天一早，几人换上了来时的打扮，准备按照原计划出城向北，以采药的名义，在孤狼山和附近数座高山转一圈。
　　但比来时好的是，他们换了一间宽阔的大马车，车内并排躺四个人都绰绰有余。燕凭轻舒舒服服地躺在车里，驾车的变成了沈惊风一人。
　　但不知是不巧还是太巧，当江府的大门打开，一行四人刚走出大门，隔壁的大门也在同一时间打开了。
　　梳着高马尾的少女看到从江府出来的马车，眼前一亮，挥手打招呼：“喂——”

　　刚刚躺平的燕凭轻蹭地一下坐直了。
　　昨天他就看见了少女对他们这边打招呼，但进门后就把这回事忘了，今日听到熟悉的声音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出。
　　燕凭轻对对面排排坐的两人挤了挤眼睛，这姑娘认识你们？
　　两人同时摇头。
　　外面的沈惊风不欲多言，抖了下缰绳继续前行。
　　但少女一看没人理睬他，不怒反笑。她笑吟吟地纵马过来，和马车并行，开口道：“里面可是玉照城来的两位公子？”
　　不愧是九幽教，一夜过去就把他们的身份摸清楚了。
　　三人互相对视，明玄瑾脸上的还画着病容，直接向旁边一倒歪在慕远舟身上。慕远舟对燕凭轻歉意地一笑，也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倚在靠枕上。
　　燕凭轻咬牙切齿，瞪了两人几眼，将窗帘撩开一条缝：“姑娘是何人，怎么知道我们的身份？”
　　少女狡黠地眨眨眼，毫不掩饰道：“我昨天回去派人打听了呀！我还知道，大少爷身染重疾，需要雪莲来入药呢。”
　　燕凭轻无言以对。
　　少女也意识到了这样不太好，将手中的缰绳缠了几个圈，不好意思道：“那个，无归城里的雪莲都卖空了，你们这是要出门采药吧？我可以帮你们呀！”
　　燕凭轻头疼地拒绝：“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一去少则三五天，多则十天半月，就不麻烦姑娘了。”
　　少女嘻嘻一笑：“不麻烦不麻烦！对了我叫素素，其实我刚才没说，我们家也有人生了病，我这次出门也是去采药的！”
　　燕凭轻被堵了回来，幽幽地看了少女一眼，直接将帘子放下。
　　他方才同这名叫素素的少女周旋一番，都没注意到明玄瑾正憋着笑，慕远舟也忍俊不禁。
　　这又不是我惹出来的祸，怎么就把我推出去？燕凭轻瞪了他们一眼，开始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