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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孙子 ...

  •   我捍卫自己挣点零花的态才表完,刚才还扎根在厨房的竹修已经逮着围裙擦了擦手,赶了过来。

      他还不信:“真有不信邪的?”

      “你不相信就别过来。”我正跟人单方向积极交流着,头都没回。

      何欢站我后边,这会儿又叫回哥了:“其实,我觉得菱子这个想法挺好的。网上那么多看手相的,看一次几十上百。她原先是打的这个主意,但她就是没这个本事,所以才换了生产材料。怎么说,至少这次这个货真价实。”

      我哥闭嘴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外人在场,不好反驳。毕竟我开店前一天什么都设计好了,最后临阵换枪全是因为这根千年老竹子不同意配合我合伙开手相、面相铺子,贩卖天机。

      “货真价实?”背后一只大手猛推了推我脑袋,差点没给我磕到桌角,“就她?”

      “就我。”跟客户第一阶段的交涉一直没得到回应,大概是刚才耽误了,人做自己的事去了,我也正好腾开空和身后人讲道理,“我的时间难道不货真价实吗,你的时间货真价实你敢卖?”

      竹修双手抱胸,静静地看着我。

      他很少这么严肃,我稍微有点发怯,开始自觉反省刚才是不是话说的有点重了?老神仙为了活在人类社会,东躲西藏好像确实很辛苦。不说别的,就说我读幼儿园那会儿,他基本不敢在人多的时候露面,都是让我自己走回家。非要露面,也要把那脸面狠狠折腾一番。但这样挺有用,不说别的,何欢到现在都没意识到现在站在我们两面前的这个男人还是多年前曾送我读过两次书的远方老叔。

      我正准备说两句软话,竹修突然开口了:“我确实不敢,没你胆子大。”说完,他就转身回了厨房。

      看着他价值几百岁的萧条背影,我难免内心有三分悲凉、两分歉疚,就在我思考今天不吃肉就拉倒吧,哥哥养家也挺不容易的,一本日语红蓝书迎面砸来。

      正中红心,我的红心。

      感觉本来就不怎么挺拔的鼻梁都要被拍凹进去了,我捂着鼻子,原地下蹲,热泪盈眶。

      何欢像是压根没察觉这书是凭空飞来的,只看着我们两这么打闹很开心。我抽噎了一声,是啊,免费看戏,还是猴戏,谁都开心。

      “真好。”看戏不交钱的,还在那儿感叹呢。

      “好什么。”我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不敢追打老神仙还他一报。毕竟摸了他的荷包这件事确实很不讲究,按照他斤斤计较的性格,恨我恨上个十多年也不是不可能,神仙生命太过漫长,我们恨一年的功夫,他们可以恨上好几十上百年。生存尺度不一样,看待事物的角度也不一样,可以理解。

      何欢自顾自感叹:“有哥哥啊。说起来,我印象里,你家里人都挺好的。”

      “......是吗?”我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确认没什么热流奔涌而下,慢慢松开了手,让鼻孔尝试着做了做扩张运动,还是酸酸的,估计怎么着也红了。

      何欢看着我又开始乐,我干脆以自己作为典型向她剖析:“这样也能叫好?”被无情家暴,还没有肉吃,家庭地位约等于零,这样也算?

      何欢笑了笑:“你不懂。我不知道你还记得不,小时候,你虽然总是一个人走,但我不知道是怎么了,老是能撞见不同的亲戚来接你。我觉得你家挺团结的。”说完了,她还打量了一下“我家”。一个破落的五十平都没有的老房子。

      我懂她的意思,我家也没啥可图的,亲戚们还能顾念着我,不图什么,哪怕只是很久之后的一点照顾,这份记挂的情谊应该是无价的。但可惜,我家的情况比较复杂,并不像她想的那样。

      看着何欢愈发感动的样子,我主动残忍地打断了她的回忆:“得了,今儿你进门才一个下午,兜头丢给我好多个我不懂了。你最近吃了黄连了?”我那些眼泪还是流淌,接过何欢递来的纸巾,“你不是有个姐姐,还有个弟弟吗?非要羡慕我有这种哥哥。”

      “不一样。堂姐、堂弟,那是现在独生子女多了,家里也没亲姐弟才省着叫的。实际上也不算是一家人。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不过是时候未到而已。”

      亲属关系这一挂在我知识盲区,但我不能说。因为在我的成长过程中,这些复杂的亲属都曾以“面目全非”的状态在人前出现过,而且全是男性直系亲属。当然,这不是因为我家女性长辈都死绝了,原因在于竹修宁死不扮大姑大姨大妈大婶。

      是的,我所有的亲戚都是竹修扮的。我没家人。何欢见的那些都是竹修这个蔫了吧唧的神仙搞出来的角色扮演。但我也没继续去戳何欢心窝子,她爷爷奶奶走了,最近家里正为了宅基地闹腾,事情闹得大,镇上地方小,早都传开了。所以我只应了声:“哦,这样。”

      何欢不知道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茬,又或者是她家里有肉吃,并不想在我家里吃素,我看着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做出要走的样子。

      果然,她说:“时间差不多,我出来的时候跟我妈说了我要回去吃晚饭的,那我走了?”

      “好。”我没跟她客气,没那个必要。我们两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一直厮混在一起,没有反目成仇,全靠这点知根知底。

      竹修还在假客气,细声细气的:“何欢要不留下吧?”

      要是他手底下那切菜的刀稍微顿一顿,这话可信度能蹭蹭蹭上好几个台阶。毕竟现在可信度为零。从零涨到五十容易得很。

      何欢比我人精多了,拎包站在门口换鞋,还乐:“要留也得出来做个挽留的样子吧,怎么在厨房里说得漫不经心的?”

      我安静地拉开了客厅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把自己融入送客的背景中。还是何欢狠,前一个小时还在跟我分析怎么样才能和我哥成为金童玉女,现在不认账了就能直接拆台。厉害。

      竹修手下的刀还是没停,剁的还更响了一点:“要走快走。”

      何欢冲我摇摇头,摆了摆手,走了。

      我看着她下了楼,迅速把门关上。她听见声音,还在楼下跟我发微信,说我关门关太快了,声音还响,让她怀疑我们的友情是不是还坚固。

      我回了她一句“看手机走路容易摔跤毁容,一路顺风”,关掉了屏幕,去了厨房。

      厨房里,竹修的菜竟然都下锅了。

      我看着咕噜噜冒泡的铁锅提问:“今天中午又吃一锅乱炖?”

      “又不煮饭又不洗碗的人没资格提问。”竹修回我的时候,锅铲还在锅里来回搅动。

      “那我今儿洗碗,明天有肉吃吗?”

      “没有。”竹修放下锅铲转了身,看起来很严肃,“把你那破店给我关了。”

      “为什么?”我不愿意,才接到第一单生意,说不定之后财源滚滚呢?

      竹修威胁我:“不为什么,你不关掉退回那一千块的保证金,这个月都吃素。”

      我转念一想,明天就三月二十四了,这个月也就再过一周,忍忍还行:“我不关店。吃一个星期的素就吃一个星期,谁先提吃肉谁是孙子。”

      竹修不知道是不是被我气到了,转身重新拿起了刀,没再跟我说话。

      “竹修?”我觉得他有点反常,第一遍喊了没反应,又放软声音再喊了一遍,“哥?”

      他还是没反应。

      我只能使出杀手锏:“爸?”

      果然,还是这招凑效,竹修握刀的手都抖了抖,瓮声瓮气的:“别叫的这么客气。”

      “我还可以认你做我大爷,反正年龄上应该差不多。”

      竹修举起刀:“当初就应当把你扔在竹林里,饿死算了。”

      “我这不没饿死吗?”我顺手摸了他刚切出来的一片萝卜片塞嘴里了,有点辣,完了又有点回甜,“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竹修的刀重重砍在案板上:“不用了。我要是生出你这样的女儿来,我不如把自己撅了埋回土里,哪里还能等到你的感谢。”

      我又顺了一片白萝卜。

      竹修转身点火。

      “为什么不让我开这个店?”我嘴里含着萝卜,声音可能有点模糊,半天竹修也没搭理我。

      “为什么不让我开这个店?”我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竹修把锅里的水坐上了,从我嘴里把剩下半截萝卜扯了回去,扔进了垃圾桶:“因为生活拮据。”

      “骗人。”我不信这个,生活拮据还扔萝卜。传说中的土黄金好吗?营养价值极高。再说,竹修的存款虽然不多,但绝不止这一千块,笨兔子还有三个窟窿,何况是满地都能冒出笋尖尖的老竹子精。

      竹修有事瞒着我。我知道。

      “你不说,我才不关。吃素就吃素,没钱有的吃就不出错了。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可是自己做生意需要成本,我们两没有。去外面找工作,你见不得人,我呢身体又不中用。现在正式点的都要体检,体检我这病就过不了关,是,医生说我这病没关系,不用吃药、不会传染、不影响正常生活,运气好的话,终生不会发展,每年去复查监控就完了,但用人单位不这么想啊。”

      我说着说着,气性上来了,也不管面前站着的其实是一颗无辜的竹子精了:“你看看那体检细则,我原来活蹦乱跳的时候没想过当个正常人原来这么复杂,这也要是好的,那也要对的,全身上下一个零件也不能有毛病。有了,你就不配入职,不配和其他人一样堂堂正正的活着,还要被一些没有生病的人理所当然的指责,说什么‘你既然不健康当然没办法履行工作职责’,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付出十二分努力,怎么就比不上付出六分努力蒙混过关的人了?认真是错吗?同样是上班,我可以做,还能比他们做的好,为什么不让我做?因为我得了无法治愈的慢性疾病,我的未来比现在正常的人多了两分危险?本来生活都这么艰难了,为什么还要让生病的人更艰难?”

      竹修没说话。他知道我在抱怨我以第一名的排名考上了某单位,又因为体检被刷下来的事。最可笑的是,指责我的那位在读大学的时候,连参加竞赛的教案都要抄我的才能混个奖项。现在正天天对着自己带的学生甩脸色,以期达到她嘴里优良的教育效果。但很可惜,听何欢说,其水平仍旧不如我这个被她称作“得了内分泌疾病,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情绪的窝囊废”。

      我一口气咽不下去,接着抱怨:“那些不体检的,工作量你又嫌大了不让我去。我想自己弄个什么媒体学学,你又不让我露脸,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我知道我们家条件特殊,所以我只能自己想法自力更生,琢磨个没什么成本,也不违背你那些条条框框的活路,你现在就算要打断我,怎么着也要给我个理由啊。”

      竹修在厨房叹了口气。

      我等他回复我。

      等了半天,等来他一句“随你”。

      这事成了。我这顿气没白撒。加上我每个月努力挣来的那点儿稿费,说不定发展一下,接下来能勉勉强强混段时日。

      挺好。

      “哥,等我开张,我们顿顿吃肉。”

      竹修没吱声,过了半晌,他回了:“刚才是谁说,谁先提吃肉那茬,谁是孙子的?”

      “孙子。”竹修叫我。

      我没搭理他。

      这就是成了精的竹子到底有多无聊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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