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如旧》章鱼小丸了

50、姑姑

　　我，死了吗？
　　我在哪里……
　　身子好沉……

　　像是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海中剥离，附骨的冰冷逐渐消散，梅华掀开沉重的眼帘，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四周是绣鸾粉帐，帷幔坠垂，轻烟从金蟾炉中袅袅升起。
　　梅华撑着自己从床上坐起，却仍旧体虚乏力，再度沉到锦被当中，头晕目眩。许是睡了许久，这时便口干舌燥，他低低咳了一声，沙哑着嗓子唤道：“有人吗……”
　　在门口侍奉的婢女闻声，赶忙奔走相告：“他醒了，快去告诉公主！”

　　公主？
　　梅华在晕沉中揉了揉太阳穴，心下却悠悠清醒过来：他被人救了。
　　嘈杂声传进了屋子，有侍女为他端茶倒水，梅华谢过，接过茶碗润了润嗓子。
　　等到温润的茶水沁到肺腑，梅华默默喟叹一声，心中涌起劫后余生的庆幸，却又泛着淡淡的失落，五味杂陈。

　　没过多久，一名女子便在众多侍女的拥护下走来，她的衣着繁复华丽，举手投足间皆是万般风情，每走一步都引起配饰的鸣铛响声，正是富丽妩媚的模样。
　　想必她就是刚刚侍女口中所说的“公主”。
　　梅华刚想起身道谢，却被那女子摁了下来。

　　“你现在感觉如何？”女子坐到他床边，关切地望向梅华。
　　梅华点点头，面上风平浪静，手却不自觉地抚向小腹。
　　女子扬了扬手，那些侍女便都退下去，屋内只剩女子和梅华两人。
　　“大小平安，你不必担心，”看出梅华的忧虑，女子轻笑道，“还好我的人搭救及时，没让你在河水里泡太久。”
　　正说着，女子望向梅华的眼神中带了些善意的责备：“若无必要，下这么大的雨就应当减少出行，你如今身子金贵，万万不可再失足落水了。”

　　“多谢搭救。”
　　梅华谢道，神情却微有落寞。
　　此番落水并非他失足，而是……

　　“谢什么谢啊，自家人，不必多礼。”
　　女子眉眼弯弯，说出来的话理所当然，梅华闻言疑惑，抬眸望向她。
　　却见那女子笑意嫣然：“阿梅，我是你姑姑啊。”

　　梅华愣住了。
　　姑姑？

　　见他惊讶，女子便慢慢解释，语气格外和婉：“你是龙帝之子玄飓捏造而生，我是他的妹妹彩音，算是你的姑姑。”

　　梅华蹙眉，在记忆中扫荡一圈，最后抱歉地笑笑：“我……没有印象，我不知道自己竟有亲人。”

　　“我经营浮生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是很早就注意到你，只是前尘往事相隔已久，我本不打算打扰，直到见你落难，我在央云地界的手下把你救上来送到了这里，我们姑侄俩才得以相见，你不认得我也在情理之中。”
　　彩音握住梅华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笑容可以说得上是慈祥：“你先前命途多舛，有些事情想不起来呢，也是好事，现在你只消安心修养便是，姑姑会照顾好你的。”

　　听着彩音的话，梅华克制住心底翻涌的情绪。
　　他从不知晓自己的身世，如今听来，的确有些许惊喜，却也冲破不了他心底沉厚的悲苦。
　　梅华缓了几息，垂眸道：“多谢好意，我……我已经好了，不便再叨扰。”

　　“怎么刚醒就急着要走？”彩音挑眉，投给梅华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莫不是还要……‘失足’落水？”

　　梅华一愣，别过头去，企图掩饰自己的心虚。
　　这次落水，他并非失足，而是……有意为之。

　　那天暴雨倾盆，梅华下了山，心情也如这洒江大雨。
　　前世是他自己无法控制才引起了祸端，是他毁了央云、毁了谢云舒……
　　既有今生，他应当偿还，为前世自己的失误赎罪。
　　看着在雨水斜侵下湍急的河流，梅华忽然做出了决定。

　　木簪坠地，咕噜噜在泥水里滚了几圈，便失了力气不再挣扎，静静躺着经受雨水冲刷……

　　“你自己不要命，那你肚子里的孩子呢，你可曾为它想过？”

　　听完彩音的提醒，梅华浑身一颤，那颗一直含在眼中的热泪抖落下来，摔碎在锦被里。他将手轻轻护在腹部，低声叹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谢云舒是否真的喜爱这个孩子。
　　不知道这样身负罪孽的自己是否应该把它带到世上…….
　　在得知真相之后，梅华心底有太多的茫然，他耽溺在无边无际的自责与委屈当中，寻不得出路。
　　他自然想过腹中的孩子。
　　它不是父母相爱的结晶，是仇、是怨，是它亲生父亲恶狠狠刺进母体的报复，鲜血淋漓。
　　这样的孩子若是生下来，会平安幸福地长大吗？

　　彩音看着他，也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在为魔印苦恼吧。”
　　她站起身来，到妆台上翻找一阵，为他捧来了那枚龙鳞。
　　“你这次出山什么也没带，外面下着大雨，你却连伞都没打，就像清汤里的挂面一样一穷二白，却独独带了这枚龙鳞，”彩音将龙鳞放在梅华手心里，“其实，你并不是只有绝路可走。”
　　梅华看着那枚谢云舒用命换来的龙鳞，耳畔似乎又响起了那人满含深情的承诺：
　　“我会用命去爱你。”
　　他不由得苦笑。
　　现在回想起这些，明知那一切都是美好的泡影，如今梦醒，他竟还有些感动。

　　“可我……并不知道这枚龙鳞的用法。”

　　彩音笑出了声，清脆的笑声盈满整个屋子：“傻孩子，你这说的什么傻话，我这儿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浮生栈，能解答你的任何问题，我知道怎么用这枚龙鳞去除魔印。”

　　一听这话，梅华突然抬头，眼中终于有了几分神采。

　　“魔印是魔族诅咒，应当追根溯源，你去找魔尊，也就是谢云舒的父亲，让他催动魔族秘法，便可去除你的魔印。”
　　“那我应当从何处找到魔尊？”梅华忙问。
　　彩音随意笑着，却暗暗注意着梅华的神情：“据我所知，他现在应当在明月海游玩。”
　　见梅华垂眸沉思，彩音便顺水推舟，似是随口一提：“要不这样吧，你不想住在我这，若你想去明月海，我在明月海有一个远房亲戚，到时候我给他传信，让他帮你在明月海找个活计，你也好慢慢找魔尊。”
　　此举正合梅华的意思，梅华不再推脱，便谢过了彩音。
　　彩音依旧微笑着：“那你好好休息。”
　　说着，便离开了梅华修养的房间，原先和蔼的神情陡然收起，似是不屑地勾了勾唇角……

　　碧石门——
　　小池塘，绿柳垂。
　　“央云山这些日子正在秘密寻找梅华。”
　　黄磐猛地抬头，也顾不上喂池中锦鲤，急切问道：“当真？”
　　站在一旁的迟藻道：“千真万确，不过听说梅华还怀了孕，这个就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黄磐冷笑一声：“梅华此人当真是天赋异禀，孩子都能生。吩咐下去，我们帮他们找一找这个怀了孕的梅宗师。”
　　迟藻应下。

　　“还有，”黄磐眯了眯眼睛，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情，“王诺那个狗东西呢？”
　　提到王诺，迟藻便一脸不耐烦：“他原先跟梅华住在一起，足不出户，我们无从下手，本想着趁梅华不在我们再动手，可他现在居然搬到了杜兰溪那个女人的楼里，那里戒备更加森严，除掉他还真是困难。”
　　“这个狗东西，还真会躲，”黄磐嗤笑一声，随手把鱼食全部撒进池子里，“罢了，你随我去看看那些药师制的毒怎么样了。”
　　“据说已经快做好了。”
　　“那我们的计划也该提上日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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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短，最近沉迷游戏（我的错），三四千字的话......下次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