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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聚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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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舒的心砰砰直跳。
他自是不懂针线女红,也不知道这些绣娘会不会有各自的习惯和风格……只是那外袍上的一处云纹,和先前梅华给他做的衣服上的云纹极其相似,几乎重合。
王诺看着谢云舒风云变幻的脸色,那表情状似呆滞,却又带了几分偏执的扭曲。王诺看得心里有些发怵,试探着唤了一声:“谢……谢云舒?”
谢云舒没有听见,自顾自摩挲着那处云纹刺绣,杂乱的思绪在脑海中隐隐作痛:
……会是梅华吗?
万一是……万一不是……
那么他们是否有可能,曾在明月海擦肩而过?
……
在明月海的记忆胡乱拼凑起来,让人越想越后怕,谢云舒攥紧衣料,似有什么东西随着心脏跃动,堵上喉头呼之欲出;而心底又往下坠着,不知低落到何处……
“谢云舒!”
王诺一声叫喊,激得谢云舒一抖。
他这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的后背沁着冷汗,透心寒凉。
“你怎么了?”王诺问道。
谢云舒看着王诺,胸腹颤颤喘息几下,什么也说不上来。
他像是暂时失去了言语能力,他的整个胸膛、整个头脑都在喧腾如沸、难以安宁。
关于明月海的零碎记忆催促他去寻找蛛丝马迹……
他要去明月海!
谢云舒猛下决定,把外袍一收,身子一闪闯向门口。
“谢云舒!”王诺惊了一跳,忙冲过去抓住他,“你忘了你在禁足吗!”
谢云舒满心满眼都是焦虑,他使劲拽开王诺的手,破开嗓子喊道:“我要去明月海!”
“你疯了!你现在自身都难保!去什么明月海!”
“那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你还想让掌门怎么样!”王诺气急,猛地攫住谢云舒的领子,劈头盖脸呵斥过去,“她怀着孕,本就精力不济,她禁足你是为了保护你!”
谢云舒掰着王诺的手,气头也上来了:“我若出去,他们就不会再为难央云!”
“你以为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吗!”
呵斥刚落,刹那空气陷入沉寂,谢云舒懵了。
的确,以碧石门为首的那些门派心怀鬼胎,早就想毁掉央云,他谢云舒不过是个导火线,就算他没有魔尊的身份,黄磐那些人还会用其他的理由讨伐央云山。
谢云舒稳住心神,往后退了几步,怅然若失。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王诺一甩袖子,闷闷哼了一声,在谢云舒身边坐下来。
——
龙吟抱着梅华腾云赶路,像是要耗费毕生灵力,自千里开外,一路飞窜到央云山附近。
他怀中这一大一小都经不起耽搁,必须尽快送到央云山。
刚飞到央云山上空,龙吟俯瞰便发觉埋伏着的各方势力,而当下人命关天,他也顾不得这些门派利害关系,直接降落到山门结界处。
如今为了对抗外界门派,央云山里里外外布了好几层结界,饶是龙吟的修为,也不能直接闯入内部。
龙吟刚刚落在地上站稳脚跟,便听见暗处的动作声,他眉头微蹙,抱着梅华直踹山门。
“快开门!你们梅宗师在我手上!”
在监察镜前的弟子们面面相觑,围在镜子边上讨论。
“他说是梅宗师……”
“是真的梅宗师吗?”
“那我们开不开门……”
龙吟等得有些不耐烦,山门前的树林里窸窸窣窣,不知道这些人又在搞什么小动作,里面的人又迟迟没有行动。
龙吟咳了两声,忽然伸直脖子——
“吼!”
龙鸣声如震。
谢云舒本在房中坐下来,隐约感受到龙鸣的波动,又“蹭”地站起,心中越发难以安定:“怎么回事!莫不是外面有人攻进来了?”
王诺白了他一眼:“你先别管,坐下!”
在山门驻守的杨念平听见龙叫,忙去监察镜前查看山门的景象。
“这是……”
杨念平先是一愣,随即认出龙吟怀中的梅华,果断下令:“开门!接梅宗师回山!”
旁边的小弟子不敢动,支吾说道:“可是……掌门说过不可以开门……”
杨念平攥紧腰边剑柄,冲向门口,小弟子们见状,也只得跑着跟过去。
有个小弟子问道:“真的要开门吗,掌门会不会生气?”
杨念平不予理会。
又有小弟子怯怯问道:“那接到梅宗师后……送到寄春阁,是不是还要找人打扫?”
情况紧急,杨念平也顾不得气度,高声训道:“送到月西楼!还有你们几个,不必全部跟来,去通知掌门和菊师叔!快去!”
小弟子们何曾见过他这般生气着急的模样,当即听从指挥分别跑开。
——
谢云舒只在桌前坐了一会儿,便又坐不住了,他的太阳穴突突跳疼,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他沉了口气,忽然从座位上弹起冲向门口。
“我留与不留皆非要紧事!你告诉掌门,叫她不必在我身上费心!”
“谢云舒!”
王诺没拦住,眼见着谢云舒冲出房门,愤愤一跺脚。
谢云舒往月西楼外跑去,迎面正撞见龙吟跟在指引弟子身后,怀中抱着一个重伤之人。
那人浑身染血,怀中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谢云舒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龙吟为何在此,心中的慌乱突突直升上来,只见龙吟怀中那人的模样……
那人的容貌……看起来很陌生,但是又那么熟悉……
那具身子单薄枯瘦,和初见的惊鸿相比差之千里,哪怕是隐居山野的时候,也不似这般枯槁。
谢云舒所有的思绪都已经抛空,他看着龙吟抱着那人,大步朝他走来。
这几步路的时间,像是弹指一刹,又像是经了多年。
他看着多年前的大宗师向他走来;
看着多月前温婉的妻子向他走来;
看着……这副枯败残破的躯体向他走来。
是什么将一个人的朝气和风华消磨殆尽?
是这如梭的光阴?是这多舛的命运?
还是……
“梅儿!”
谢云舒如梦初醒,惊叫一声,就要去拦住龙吟,却被随后赶来的杜兰溪一把拉住。
龙吟顾不上管他,抱着梅华急匆匆往里走去。
“放开我!”
谢云舒死死盯着龙吟的背影,手上奋力挣扎,他要去守着他的梅儿,数月前他弄丢了自己的妻,今后他再也不要离开了!
杜兰溪险些拽不住他,当即喝道:“谢云舒!”
谢云舒被她一喊,才勉强找回一些清醒,忙去扯开杜兰溪的手求道:“掌门师伯……求你让我去看看他……”
杜兰溪冷着脸,仍是紧紧拉着他:“他不想见你。”
谢云舒手上的力道也快收不住,此刻更是急得红了眼:“求您!让我去见他!”
一拉一扯间,本就虚弱的杜兰溪没站稳,被拽得一个趔趄,就要摔倒。
谢云舒急忙伸手,却没能拉住杜兰溪,眼见她摔倒在地。
旁边的弟子们叽喳着,赶紧围过来扶住她。
谢云舒脑内“轰”了一声,伸出去的手弱弱收了回去,怯怯站在原地,看着那些小弟子扶起杜兰溪,不知如何才好。
这个时候他该说些什么?
他该做些什么?
深冬寒冷的风往他脸上刮,透过胸骨,刮在那片狼藉荒芜的心上。
杜兰溪腿上无力,软在地上喘了几息,才被弟子们扶起来。
谢云舒担忧她的身子,张口想问候两句,却找不到只言片语来缓解此时的尴尬。
杜兰溪冷冷抬眸:“师兄他不想见你,你怎么就……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谢云舒又着急又歉疚,更多的还是委屈。这个比杜兰溪高了一个头的大男人此时却红着眼眶,含着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一般。
他只想看一眼他的爱人啊,可是……
“回去禁足。”
杜兰溪抛下这句话,护着腹部,往月西楼里面走去。
谢云舒垂着头,哑声应了一句:“……是。”
——
自从知道梅华也在月西楼里,这些日子谢云舒倍受煎熬。
王诺在他身旁,也不知说些什么劝慰的话,索性不说,却也悄悄递了话出去,想着关照梅华的情况,无奈外面口风甚紧,他愣是打听不到半点虚实。
直到杜兰溪敲开了他们的房门。
谢云舒缩在床上,王诺从座位上起身,就要问安,便听杜兰溪道:
“王诺,你先出去。”
“啊?我不是在禁足……”
“出去!”
“哦……”王诺也不再多问,拿上外袍乖乖从房里出去了。
等到王诺带上门,杜兰溪才来到谢云舒身侧坐下。
这个青年已经消瘦许多,颓然蜷在床上,听见杜兰溪进门了,却一动不动,像是井底一块长了霉的石头。
杜兰溪看了一眼谢云舒,知他心里难受,她不擅长安慰谁,索性省去这一步,淡淡开口道:“你想知道你梅师伯的情况,是吗?”
那块发霉的石头颤了一下。
谢云舒捉紧枕角,一片孤心在胸膛里剧烈跳动,却不敢起身回头去看杜兰溪。
他自知不应该跟杜兰溪置气,却跨不过心里的委屈焦虑;
他自然想知道梅华的情况,却又害怕……害怕会是糟糕的情况。
总之,千般徘徊,万般纠结。
“想必你也看见了,那天他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正是你们的孩子。”
“什么!”
谢云舒一惊,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那天只是匆匆看了一眼,没有看仔细,原来梅华怀中的是……是……
谢云舒的眼眶忽然热了,他深深喘了几口气,还是没能收住那打转的眼泪。
原来梅华怀中的是,他们的孩子。
谢云舒没想到事情这么突然,在一瞬间他就成为了父亲,有了自己的骨血。
那个小小的东西温柔脆弱,却有着强大的力量,一下子击溃了他心底最后的坚强,掺着微甜的辛酸愁苦从心底涌出,他自是为他拥有孩子而欢喜,却更为梅华的身子担忧。
“可是……”谢云舒有些哽咽,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可是还不足月啊?”
杜兰溪望着窗外阴沉的天气,将眼底的悲哀投到远方飘渺的云:“他听说央云有难,赶来的时候遇见了碧石门的人……所以早产了。”
谢云舒一听,忙去拽杜兰溪的衣袖:“碧石门的人?他们对他做了什么?”
杜兰溪往回扯了扯袖子,皱眉“啧”了一声。
谢云舒弱弱松了手,低声问道:“那……梅儿现在怎么样了?”
杜兰溪斟酌再三,只简单道:“你菊师叔看过了,现在已无大碍……”
谢云舒稍稍放心,却听杜兰溪又道:“只不过……”
“什么?”谢云舒的心又提了起来,紧张盯着杜兰溪的表情。
杜兰溪绷着脸,淡淡看了一眼谢云舒:“你心里要有个底。”
“掌门,您只管说吧,我……”谢云舒低眉敛声,“无论怎样,我都该知道的。”
“你的孩子……”
杜兰溪的声音似乎被堵在喉间,她顿了顿,回避了谢云舒着急炽热的目光,艰难道:
“夭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我自己还真是月更了hhh。
其他的章节有修改是因为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