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如旧》章鱼小丸了

7、海中明珠

　　谢云舒御剑飞在海面上空。

　　迎面劈开潮湿海风，咸腥气息在鼻尖掠过，下方是蔚海翻掴、碧浪滚滚。在鹿尾镇玩耍的这几日天气都不错，而今天恰是阴天，没有烈日灼眼，吹着海风倒也舒爽。
　　杨念平手中掐着探灵法诀，又似不放心地往谢云舒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谢云舒从容姿态，在海风中自得。

　　“谢云舒，你御剑倒是老成。”
　　“师兄过誉了。”谢云舒微微颔首。

　　萧叶秋是个真正的新手，他勉强站稳剑面，飞在谢云舒身侧，随时打过来的一阵风都让他颠簸几分。
　　看着谢云舒和杨念平御剑飞得这么稳，少年有些委屈，不满嚷道：“那股灵力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啊，再找不到，我都要掉进海里喂鱼了！”
　　谢云舒安慰道：“就快了。”
　　他对此处印象不深，想来前世这里没有发生重要的事情，他并不担心……

　　“哗啦……”

　　海浪摔在礁石上，白沫飞溅，打湿岸上人的衣摆。
　　“我看不到他们了，”林照水站在礁石上眺望，“他们飞了好远啊！”
　　“那你还站在那使劲看？”王诺抱着胳膊闷闷不乐。他和林照水不是亲传弟子，南归雁是医修，故而这次探灵行动，只有谢云舒那三人前去历练，剩下的人都留在岸上。
　　王诺心里痒痒，也只能无奈观望。
　　小姑娘不理他，冲他哼了一声，又蹭到自家师尊身边。
　　蔚梅华正和钟竹修闲聊，见林照水挨了过来，探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却一时语塞，略显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杜兰溪在和宁菊风探讨医理，忽然眉心一蹙：
　　“我感应不到念平了。”
　　此话一出，几位宗师都微微一愣。
　　杜兰溪独杨念平一个弟子，便与他结了师徒契，若杨念平有性命之忧，杜兰溪便可马上感应到。
　　还未等众人想明白，在那海天交接的一线，渺渺炸开了一朵烟花。

　　是杨念平发的求救信号！

　　杜兰溪和钟竹修几乎同时拔出佩剑，速速御上飞向大海。
　　眼瞧着二人的身影越来越小，蔚梅华匆匆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被宁菊风拽住衣袖。
　　“那是三师兄的徒弟，三师兄会带他回来的。”
　　蔚梅华垂了眼睫，咬咬下唇，像是做错事被撞见一样流露怯色，低声道：“我知道。”
　　宁菊风松了手，却见蔚梅华长长舒出一口气，抽出腰间佩剑即刻御上。
　　宁菊风：……

　　杜兰溪和钟竹修急急飞行在海面上，发丝衣摆皆被迎面浪风吹开，脚下碧海汹涌，浪花狂啸翻卷，大有吞噬态势。
　　杜兰溪看得面色发白，手脚冰凉，他暗暗瞥了钟竹修一眼，只见钟竹修专心御剑的模样，心底却生了一股莫名闷气。

　　忽而一道劲风闪过。

　　“师兄！”杜兰溪一声惊呼，也顾不得自己那一瞬差点没站稳，“你怎么来了，你的腿不可沾水……”
　　“救孩子要紧！我会小心！”蔚梅华仓促答道，疾速往前冲去，兰竹二人亦迅速跟上。
　　却见那处海面旋成漩涡，似乎有什么力量使海水诡异翻搅，形成乌黑的海水洞眼。
　　这深不见底的海沟让杜兰溪一阵晕眩，他却勉力强撑自己，转了剑锋就要下水，忽然被钟竹修拉住衣袖。
　　“师兄你体寒，我去。”
　　“竹……”杜兰溪伸了伸手，看着钟竹修扎入海中，脚下陡然一虚。
　　蔚梅华抬眼便见杜兰溪苍白的脸，只当是他爱徒心切，劝慰道：“念平会没事的，放宽心。”
　　杜兰溪深喘几息，不顾钟竹修先前所言，硬是御剑扑到漩涡之中。
　　蔚梅华在上空盘旋，担忧望着深不可测的海底，他靠近水面，施了个法诀查探灵力。

　　杜兰溪先冲出海面，手里提着萧叶秋，这二人浑身被海水浸了个透，杜兰溪没顾自己，随手拨开自己湿透的长发，忙把萧叶秋摆正，给他运功催水。
　　蔚梅华在杜兰溪身上点了个御寒诀，便听杜兰溪喘着气儿问道：“竹修呢？”
　　蔚梅华刚想回答，便听哗啦一声，钟竹修揽着杨念平冲出海面。
　　“师兄！”钟竹修第一眼便见浑身狼狈的杜兰溪，常年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裂痕，提着杨念平飞速赶来，几乎要揪着杜兰溪斥道，“你体寒，怎么还下水！”
　　杜兰溪没有理他，只淡淡把脸移开，似乎在暗自赌气。
　　钟竹修知他脾气古怪，刚想说几句宽慰的话，恰在这个缝隙，蔚梅华传来一声：
　　“谢云舒呢？”

　　“我再去找。”钟竹修便也顾不得许多，正要把杨念平交给蔚梅华，却见那人猛地扎入了漩涡之中。
　　“师兄！”杜兰溪惊道，几乎要把萧叶秋甩给钟竹修再下海。
　　“兰溪！”钟竹修赶忙去拦，任杜兰溪重重砸在他怀里。他腾出一只手死死揽住掌门，又气又难过，“别再伤害你自己了好吗！”
　　杜兰溪抓着钟竹修的胳膊，深深喘息平复心绪，海涡诡异汹涌，似乎在人的心底钻出洞来，呼呼漏着寒风。
　　“但是师兄他……”
　　“大师兄喜欢云舒这孩子，他想去找就让他去吧！”
　　杜兰溪一愣。
　　他知道，长辈们都有疼爱的小辈，只是师兄对旁人的弟子青眼有加，未免有些可惜 。
　　“我们先回去。”钟竹修一手揽着发懵的杜兰溪，二人各提一个弟子，并肩飞过漩涡上方。

　　阳光终于探出几丝光芒，海涡渐渐平复，大海回归平静，一阵一阵的浪涌相互推搡，水声沙沙。
　　谢云舒沉在海底。
　　像是……
　　沉浸在无边无尽的记忆之海。
　　他记得，他和杨萧二人忽然遇到了强大的灵力冲击，海面开启漩涡，将他重重吸了进去……
　　谢云舒随着海波浮动，意识涣散，松散的记忆朦朦胧胧，有一搭没一搭地闪现在眼前。
　　他一会儿看见自己屠了央云满门，一会儿看见自己和萧叶秋爬屋顶喝酒……
　　他看见梅华高傲轻蔑的下巴，又看见初遇时梅华温柔的眉眼……
　　前世的、今生的记忆混杂在一起，他无力分辨，任那些思绪搅在一起，一同他愧疚的、庆幸的、恐惧的心绪。
　　遥遥，似乎有谁在轻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

　　他看见一抹似曾相识的光，无暇细想，他拼命向前游去，要抓住那抹光……
　　抓住……
　　忽而魂灵大震，剧烈疼痛，谢云舒再次陷入窒息的昏暗里，在魂灵抽体的那一刹，他落入一个温柔的怀抱。
　　唇上一片柔软，一阵阵温暖和煦的灵力渡到了他的体内，安抚过他每一寸伤痕累累的灵魂。
　　他像是被遗弃在苦寒雪地里，有一人敞开温暖胸怀，将孤苦的他抱在怀里，将他拢进杏花微雨的如水江南。
　　他贪恋地往那怀抱挤去，沉睡，忘记所有不堪。
　　谢云舒伸出双臂紧紧抱住面前的温软，唇舌急切地汲取那份温暖灵力……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

　　“是师尊！我看到师尊了！”林照水嚷道，跳下了岩石。
　　蔚梅华的发簪在海水中遗失，潮湿的乱发黏在身上，而本应被海水浸得苍白的小脸，不知为何有些发红。
　　林照水和王诺跑过去扶住蔚梅华，蔚梅华再站不住，被人托着缓缓放倒在地面上。虽然浸了很久的海水，他却依然眨着清醒的眼眸：“快去看看云舒……”
　　“你就别说话了，万事有三师兄呢，”宁菊风把过他的脉，又悄悄掀起他裤脚看了看，小声跟杜兰溪交代了几句。
　　林照水扑在蔚梅华身边，眼圈通红，泫然欲泣。
　　“师尊……”
　　“傻丫头，我没事。”蔚梅华笑了笑，想要摸摸她的发顶，发现自己的手还是湿的，又缩了回去。

　　钟竹修接下昏迷的谢云舒，正探过他的灵脉，忽见他手心里抓了什么东西。
　　他掰开谢云舒的手指，捡起一颗浑圆洁白的珠子。
　　“这是？”他不确定地看向蔚梅华，蔚梅华回以一脸茫然。
　　杜兰溪却接过那珠子，放在鼻下嗅了嗅，闻到一股奇异药草香，神色一变：“……移海珠？”

　　谢云舒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正见月光穿户，扰动床幔，在空气中撒下轻纱。
　　他醒了醒神，从床上爬起，正想下床，却一觉踩到睡在地上的萧叶秋，吓得他赶紧收回了脚。
　　“唔？”萧叶秋翻了个身，悠悠醒来。
　　“谢云舒你醒了？你在练抬腿？”
　　谢云舒把脚压回床上，装作若无其事 。
　　“……我有点渴。”
　　“哦！”萧叶秋忙爬起去给他倒了杯茶。
　　谢云舒接过茶杯，坐在床边，等思绪慢慢清醒。
　　萧叶秋也打着哈欠坐在地铺上。
　　“我记得我们掉到了海里……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那当然宗师们救回来的，”萧叶秋嘟囔道，“不过听说你是梅师伯救的。”
　　梅华？
　　谢云舒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莫非梅华已经盯上他，要再将他做成魔族不成？
　　“你明日记得谢谢师伯就行了……”萧叶秋喃喃道，又陷入睡眠。
　　屋内陈设都夜色染得深沉，黑紫交杂看不分明，谢云舒觉得胸口发闷，平复几息，起身去找衣服穿上 。
　　萧叶秋迷迷糊糊又问：“你干啥？”
　　“出去走走。”
　　“嗯？”
　　“我很快回来。”

　　谢云舒把那块半月形玉佩挂好，推门出了房间。
　　他放轻脚步，踩在客栈走廊的木质地板上。
　　海水里神秘的歌谣，还有那令人安心的温暖……极像他重生时候的场景，莫非他的重生不是偶然？这背后难道有谁在操控……
　　谢云舒忽然呼吸一窒，恍若冰凉的海水再次漫上来，死死扼住他的咽喉，他扶着走廊边缘的栏杆，深重喘了几下。
　　好难受，心上的压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如果有人在操控，那他应该怎么办呀……
　　怎样才可以保护自己的师友，怎样才可以保住修真界，怎样才可以护住苍生？
　　他是背负着央云的数千血债重生的，他一定要……一定要拯救央云！

　　所以……

　　谢云舒攥紧拳头，终于捋顺呼吸。

　　所以，无论是谁在幕后操控，有一点他非常明确——梅华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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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