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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鹿尾奇夜 ...

  •   谢云舒平复一阵,转头便见一个客房的门缝漏着光,心下存疑:
      这么晚了,谁还没睡?
      谢云舒数着房间号,在心里算了一下。
      ……
      前面那一间是师尊和掌门,到这是菊师叔和……
      梅华的房间。

      前世梅华和宁菊风二人势同水火,只要他们一碰面,梅华便嘲讽宁菊风“剑术杂碎”,宁菊风便还击梅华“鸠占鹊巢”,二人能阴阳怪气不带脏字地能对骂许久。
      宁菊风是医修,不专剑术自是理所当然,只是那“鸠占鹊巢”不知从何说起,谢云舒从未深思。

      他二人这么晚不睡,是想用眼神杀死对方吗?

      谢云舒思忖片刻,怀揣一份莫名的小心思,过去敲了敲门。
      “梅师伯,菊师叔,你们睡了吗?”

      开门的是宁菊风。
      他未散发未解衣,看样子还没打算睡。
      谢云舒正要作揖行礼,却被宁菊风免了,他便跟着宁菊风进了房间。

      房内桌上零散堆着几本医书,边上摆了蒙蒙亮的灯盏。
      谢云舒的目光往床上一扫,梅华已经睡下,柔软发丝铺在枕上,眉目被晦明灯火映得一片温柔,一片安好祥和,倒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谢云舒落座宁菊风身侧,张了张口,又想到梅华目前是安睡状态,便刻意压低声音道:“师叔,听说是梅师伯救了我?”
      “是的,”宁菊风往床上瞥了一眼,“你师伯睡得沉,你不必担心吵着他。”
      睡得沉?
      呵!
      估计在装睡偷听什么吧!
      谢云舒心里呸了一声,面上却是谦卑诚恳:“那我明日再向梅师伯道谢吧。”
      宁菊风没有理会他这份感恩之情,手上拆了个药囊,“我正好有事要告诉你。”
      谢云舒看着他拨开书堆,从药囊里取出一枚白珠。
      那珠子在烛照下荧荧闪光。
      “这枚珠子是你所寻得,本该归你所有……”
      “不不不,我不要,还是上交……”谢云舒忙摆摆手。
      宁菊风没理他,继续说道,“明月海此处,似乎有一种力量,关于遗忘、沉沦,乃至……”
      他顿了顿,谨慎用词:“重生。”
      谢云舒闻声,眼里闪过一抹异色。
      “只是我们尚未查明原因,而此珠名为'移海',在明月海诞生,似乎也有这样的功效……”
      说到这,他才看了一眼谢云舒。
      “你灌了那么多海水,有没有感觉自己记不清什么事了?”
      谢云舒愣住,有些迟疑地摇摇头。
      “罢了,”宁菊风本也不指望能从谢云舒口中听到些什么,将珠子放回药囊,“这颗珠子先借我研究,待你成为顶流,我再将它交还给你。”
      谢云舒谢过宁菊风,悄悄瞥了一眼梅华,离开房间。

      遗忘、沉沦、重生……

      宁菊风刚刚那一番话,让他隐隐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心又被提起来,惴惴不安。

      谢云舒出了客栈,走在深夜的长街上。
      夜色深沉,倦鸟归林,羁旅客久久无眠,月光洒在石板路上,为石板沿镀上一层银亮亮的边。
      露重微寒,心绪却难以温凉。
      明月海的线索似乎跟他有关系,可是他什么也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真相高高挂着,他心里痒痒,想去够它,却像是抓住一缕风,握不实,只能抓心挠肺,看着它从指缝间溜走,痛苦不堪。
      他是如何重生的?
      幕后到底是谁!
      指甲深陷掌心,掐得自己生疼,谢云舒想不出所以然,只能漫无目的地朝前方走去。

      山月不知心里事,
      水风空落眼前花。

      他的心底似乎又响起那阵朦胧的歌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

      不知走了多久,谢云舒正准备回去,却倏然感觉腰部受力,低头一看,他的白玉佩正发着光,往某个方向漂浮牵扯,似乎指引他去什么地方。
      一阵熟悉的感觉漫上心头。
      谢云舒心头微颤,顺着那份熟悉感的暖流,跟着玉佩的指向弯弯绕绕,往最幽深的密林走去。

      深林人不知,
      明月来相照。

      客栈里的杜兰溪忽然睁开眼,不舒服地动了几下。
      察觉到枕边人的不对劲,钟竹修翻过身,习惯地探了探他的额头,低声问道:“怎么了?”
      杜兰溪缩在被子里,闷闷答道:
      “无事……”
      “是不是腹中旧疾又犯了?”
      “不……不是……”杜兰溪喘了几息,被子下的手死死扯着胸口的衣服,又悄悄上移掐住自己的脖子,眼睫湿漉漉,“我没事……”

      谢云舒穿过层层茂林,一片水潭映入眼帘,竹树环合,枝叶葳蕤。晴朗夜空中的皎皎明月倒映潭中,又被微风吹皱,涟漪处点点闪着微光。
      玉佩依然在他腰间飘浮着,穗子在风中凌乱飘荡,谢云舒环顾四周,忽闻一声:
      “你终于来了,吾友。”
      似是风携来的声音,穿在林间四面八方,不知从何处传来。
      谢云舒被这气魄惊得不小,随即隐约感觉来者不善,将手按在剑上,大声喝道:“阁下是谁!”
      “嗯?”那声音停顿片刻,忽然暴怒,“你不是他!他去哪了!”
      谢云舒握紧剑柄,只见那一轮水月被荡开得无影无踪,潭影瞬息变幻,连带着脚下土地也跟着颤动。
      枝枝叶叶被抖落下来,洒了谢云舒满身,但见一道强烈银光从潭中闪出,伴随强烈骤风,谢云舒一手挡住眼睛,勉力强撑自己不被吹倒。
      谢云舒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铺天盖地袭来,让万物为之倾倒。

      这是怎么回事?
      凌乱中,几片记忆闪过心头。
      是龙……

      能量渐渐收敛,借着残余光芒,谢云舒看见湖畔多了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青年,身披鳞衣,额角还长着一对角……

      是前世梦里的那条龙……

      被遗忘的记忆渐渐清晰,谢云舒看着龙角人一步一步走近。
      宁菊风的话回响在耳畔:“有没有感觉自己记不清什么事了?”
      谢云舒心下大震,莫非他遗忘的,是上一世关于此处的记忆?
      龙角人走到他眼前,斜眼看向他挂在腰间的玉佩,猛地扯下。
      “这个玉佩,你是从哪得来的?”
      谢云舒腰间吃痛,却知那玉佩万分重要,不可丢失,即刻出拳去夺玉佩。
      龙角人身子一闪,轻巧地躲了过去。
      “这玉佩对我很重要,还请阁下将它交还给我。”

      二人你来我往地过了几招,龙角人身法卓绝,闪避迅速,却一直未曾动手,谢云舒拔出剑来,也顾不得哪些剑法是钟竹修教的,哪些剑法是梅华教的,通通使出。
      前世他可以让整个央云血流成河,可是怎么会……
      龙角人轻巧地在他剑上一弹,那剑上传来的强烈震动让他麻了手筋,那柄剑便从他手中甩出,消失到丛林里。
      “我劝你说实话,不然我不保证你今天能活着出去。”
      谢云舒捂着被震麻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借着月色,他才看见龙角人的腰上也挂了一枚弦月玉佩,白玉色泽,闪着微光。
      “你怎么会有另一半,你是……”谢云舒呆住。
      是了,这玉佩是半圆形,照理说应该有另一半。既然找到另一半,岂不是就能知道当年救他的恩人是谁?
      龙角人将两块玉佩拼在一起放在手心,形成一块圆形白玉,好似天上满月,他盯着玉看了良久,湖光月色映在他的眼睫,似乎闪动着什么细腻的情绪。
      沉默好一阵,他才开口道,“夕……清严的玉,怎么会在你手里?”
      清严仙人!谢云舒心头刹那明亮。

      “他是我的师祖。”

      谢云舒心下惊喜,怪不得他前世不曾在央云找到恩人,兜兜转转,原来答案就在眼前,恩人是下山游历不知所踪的清严师祖!

      恰在此时,客栈内的杜兰溪忽然拨开被子露出小脸,问道:“你先前说师兄看好谢云舒,是怎么回事?”
      钟竹修伸出手,轻轻抚去他脸颊上的水痕。

      谢云舒道:“我是这样得到玉佩的——”
      钟竹修道:“我长话短说——”

      “清严师祖心怀天下,常下山游历,关心民间疾苦。”
      “大师兄有一回嘴馋,想下山游历,尝尝民间小吃。”

      “在游历的时候,遇见了重病的我。”
      “在游历的时候,遇见了被魔印反噬的云舒。”

      “于是师祖出手相救。”
      “于是大师兄出手相救。”

      “最后师祖翩然离去,却遗留下一枚玉佩。”
      “最后大师兄不得不提前返回山上……”

      “所以,我来到央云求学,就是为了报答师祖的救命之恩。”
      “所以,大师兄以为云舒来到央云求学,是因为当年善缘,故而待他十分亲厚。”

      “只可惜,我没能见到师祖他老人家,无法和他相认。”
      “只可惜,大师兄虽能认出云舒,云舒却似乎没能认出他来。”

      夜晚的风静悄悄,携着湖水的湿气与山林的草木香,轻飘飘掠过人的鼻尖。
      龙角青年沉默,将合并的两块玉又分了开来,一左一右,像是夜空中的上下弦月。
      明明可以相互契合,却只能遥遥相望。
      龙角人叹了一声。
      “他倒是没变,”他摩挲着那块玉,“还是那么地……”
      慈悲?善良?谢云舒脑海里瞬间闪过……

      “愚蠢。”

      却见青年猛地攥紧玉佩,似乎要将其捏碎。
      “愚不可及!”
      谢云舒:???
      “他居然会救你这个魔族小子,他那么清高干净,怎会愿意和妖魔牵扯关系?”
      “什么魔族?”饶是谢云舒活了两辈子,再好的脾气在此时也刹那消散。
      他前世被梅华强行推进魔渊,学习魔族心法,仙魔两道气息常常在他躯壳里横冲直撞,摧毁神识,苦不堪言,故而他对修魔没有半分好感。
      何况娘亲告诉过他的,她和他爹都是农人,老实本分,怎么会和妖魔扯上关系……
      如果……如果他是魔族……
      不可能!他才不要和梅华同流合污!
      “你不知道?”龙角人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番,若有所思,“也是,你若是知道你有魔族血统,怎么会不要命地去修仙,就不怕仙魔两道走火入魔吗?”
      “你说我是魔族,”谢云舒语气冰冷,“你有什么证据?”
      “因为我也有魔族血统。”
      青年在他眉心一点,刹那,谢云舒便感受到一股熟悉的邪气蹿入体内,引起他血脉深处的共鸣。

      “魔族之间可以相互感应魔息,只是你的魔息……”龙角人却没有再说下去,眉头皱起,看向谢云舒的眼神也变了情绪,“你感应不到我的魔息,是吗?”

      谢云舒一个激灵,没有在意龙角人的问题,此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吸引在那一簇邪气上。
      那份共鸣太过熟悉,太过……令人恐惧。
      它带着鲜血的气息,可以铺天盖地的席卷人的理智,沉浸在血肉的狂欢。

      为什么他体内会有魔气?
      像是自血脉而生,从灵魂深处延伸出来。
      照理说,今世梅华没机会给他强灌魔气,他体内的灵气应该是修仙一道的啊……
      “我母亲是魔族,父亲是龙族,我成不了真龙,却也非纯正的魔族,”龙角人冷笑一声,“就因为这一半的魔族血统……”
      龙角人没继续说下去,谢云舒也无暇揣测。

      他的心乱得很。
      他极力从回忆中想起爹娘的模样,娘亲是个温柔美丽的农家女人,他爹是……听娘说是个老实人……
      谢云舒终于悲哀地发现,关于爹的回忆竟是块空白。
      这个发现让他惊恐,像是草木忽然被切断了根,落入湍流中冲走。娘亲已经不在了,谁能告诉他,他是谁的孩子?

      龙角人看着谢云舒,沉吟片刻,双手一张凝聚光华,手中召唤出一把长剑,“这是龙吟,看在你是清严徒孙的份上,我把此剑赠予你。”
      “你的剑……就这么给了我?”谢云舒接过剑。
      “玉佩。”龙角人又将两枚玉佩放在谢云舒手心。
      “你这……”谢云舒拿着剑和玉佩,一时不知所措。
      今晚这些线索几乎颠覆了他的一切,他本在顺风扬帆,却忽然陷入迷雾之中,寻不到一丝方向。
      “我跟你那个清严师祖早已绝交,这剑反正也是他送的,他既然把我送他玉佩随便遗失,我送个剑又怎么了,”龙角人闷哼一声,“亏我还留着他送的剑这么多年!我早就该把这剑丢掉!”

      谢云舒一时竟想不出半个词句去反驳。

      “我走了!我可不想见到跟尹夕佳有关的任何东西!”
      龙角人转身,走向那一潭月光,“我最后给你个建议,想知道自己是谁家的小孩,就别端着个修仙之人的架势,放下身段到魔渊去问一问查一查——”
      龙角人停住脚步,自嘲地笑了笑:“我怎么忘了,你可是大仙人的徒孙,想必也认为降妖除魔才是第一法则吧!”
      “我……不是……”谢云舒越发听不懂他的话,只是心里有些莫名的难过,他看着那个人影渐渐融入波光。
      呆愣许久,谢云舒忽然想起什么,赶紧叫住他:“还未请教前辈名讳!”
      潭水已经浸没龙角人半身,那人身形一顿,最终不耐烦地丢下两个字:
      “龙吟。”

      水光一晃,他消失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小剧场
    谢云舒:我爹到底是谁?
    作者:别多想了你是蔚梅华的儿子。
    谢云舒:???
    作者(正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没毛病。
    宁菊风:梅师兄不是当妈吗???当什么爹……
    作者(捂住宁菊风的嘴):你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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