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乐》苏子晚

2、第 2 章

　　季连仿佛被点了穴，定在那里不动，满脑子都是他刚才的动作，细细回味来，渐渐红了脸颊，乱了心神。

　　于是，谢敏作完画再抬起头，看见的就是季连一副，嗯，怎么说呢，谢书生是个正经人，但看见的眼前人确实是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不由得心情复杂，眼神也跟着复杂起来。

　　“阿轩。”

　　“啊？”季连被这一声唤终于回了神，“怎么了？哦，你画完了，哈哈，我……那个……刚回来，找你……”

　　一向巧舌如簧的季掌柜突然口齿不清，仿佛舌头打了结。这副模样，叫让人瞧了肯定笑话。

　　谢敏将画卷起收好，又将书案收拾整齐。

　　“怎么回来一趟，话都不会说了？”

　　“哪有？”季连在他身后坐下，生硬地岔开话题，“明年春闱，你就要进京参加会试了。”

　　“嗯。”

　　“也辛苦你读了二十年书，这下终于能崭露头角了，你若是得个大官做做，四娘也能享福了。旁人看起来也威风。”

　　谢敏听他这么说，却是摇摇头，不同意他的想法。

　　“我读书，不是为了威风享福，一是为了规范自己的行为品性，二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在朝堂上能为陛下分忧，能为百姓谋福。修身治国平天下，如是而已。”

　　“哦，是我言错了，”季连低头晃着自己的脚丫子，“也是，我这样的粗鄙之人又怎么懂得那样的高尚的情操。”语气沉沉，透着失落感。

　　谢敏有些无奈:“我又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嗯。”季连从鼻腔挤出一声，却仍是低着头。

　　谢敏觉得头大，平日里季连总是活泼开朗，时刻带着笑，鲜少有这样失落的样子，还是因为自己一句话让他不开心。

　　但谢敏又不懂得怎么哄人。他思来想去，想着年幼时阿爹阿娘哄他总是会摸摸自己的头，但他与季连平辈，这样做反倒有些失敬，不妥。于是他又回忆着巷子里年轻人联络感情的方式，抚肩拍背，似乎可行。

　　季连低着头，余光瞟见谢敏一会儿伸出手一会儿又收回去，很纠结的样子。他想着要不还是不装了，正想抬头，一只手落在自己肩上，还重重拍了两下。

　　“……”周遭的氛围弥漫着些许的尴尬。

　　谢敏:算错了，此法不可行。

　　季连无视了周遭这尴尬的氛围，对着谢敏粲然一笑，一双桃花眼亮晶晶地望着他。

　　谢敏从季连的笑容里感受到了他的窃喜，他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季连脸皮这么厚，他怎么会因为自己一句话就不开心，呵。

　　“敬之。”

　　“何事？”

　　“没事就不能喊你吗？”

　　“能，请随意。”

　　“敬之敬之。”

　　“……”

　　“你生气了？”

　　“……没有。”

　　“我错了嘛。”

　　“……”

　　季连意识到自己把人又惹得不高兴了，于是发挥缠人技能:“敬之，我们去喝酒吧。”

　　谢敏依旧冷着脸:“不去。”

　　“走吧，你整日里待在这儿多无聊，出去转转。”

　　“与书籍为伴，我乐在其中。”

　　“你看你一副板着脸的样子，谁能觉得你在乐？”季连不由分说拽着他往出走，“我带你去真正快乐一下，走吧，我还有东西送给你。”

　　谢敏被他这副架势弄得有些无奈，气也很快消了:“等等，我去取伞来，外面还下着雨。”

　　季连已经将人拽出了门，说:“这么大点儿雨，没事的，我们小时候不经常在雨里钻。”

　　于是两个年轻人携手穿梭在雨幕中，细雨落竹，余声簌簌，衣袂相交，翻飞不绝。

　　·
　　永安巷只有一家酒楼，名为醉仙楼，名字起的大气，摆设却十分简朴。

　　不过这种小地方开的酒楼，也指望不上有多奢华。

　　季连拉着谢敏上了二楼的一间包厢，要了些小菜和两坛竹叶青。

　　待菜上齐，两坛酒端上来，谢敏皱了皱眉。

　　“喝太多酒不好。”

　　季连拿着酒杯先替他斟好了酒，一边说:“不碍事的，你喝不了我喝。”

　　身为男子的酒量受到了质疑，谢敏顿时较起真来了:“谁说我喝不了酒，不过区区两坛，我能喝。”

　　“好。”季连开心地笑，计谋得逞，拿起酒杯与他相碰，“喝！”
　　两人一口饮尽。

　　季连又夹起盘中凉拌的莲藕放入他的碗中。

　　“尝尝，现在正是莲藕成熟的季节。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摘莲子，有一次你急着够远处的一颗大莲蓬，不小心跌进水里，浮上来时头上顶着一片荷叶，滑稽得很哈哈哈哈哈哈。”

　　莲藕入口爽脆，年少时的回忆却有些令人羞赧。

　　谢敏夹起一筷茄子堵住他的嘴。

　　“吃菜。”

　　季连开心地将茄子吃了，两人你一杯我一盏，略微有些醉意了，他才想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到谢敏面前。

　　谢敏喝多了酒有些愣愣的，看看他，又看看布包，才开口:“给我的？”

　　“当然，你打开看看。”

　　谢敏打开布包，是一个精美的木制盒子，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幅字画。画的是花鸟图，落款是“淮江徐枫眠”。

　　徐枫眠，是江南一带有名的书画家，他的画作虽不卖千金，但也难求。更为重要的是，谢敏很仰慕他。

　　季连此次外出到淮江，便一直惦记着给他寻一幅徐枫眠的字画。好巧不巧，与他谈生意的人家里有这幅花鸟图。季连忽悠着那人谈完了生意，旁敲侧击的问起这幅画，成功让对方送给了他。

　　谢敏看着这幅画，细细地欣赏一番，面露欣喜，然后小心收起来。想了想，对季连说:“你定是花了不少钱吧，回去后我把银子结给你。”

　　季连见他开心自己也开心，嘴里也没个把门了，摆手道:“不用，其实没花什么钱，是别人赠给我的。”谈一场生意，自己拿了钱走，对方还高兴的送给他画，这笔买卖真划算。

　　谢敏听完笑容渐渐敛去，他犹豫了一下说:“阿轩，欺骗别人是不好的。”

　　他自然知道他口中的“赠”是什么意思。平日里季连做生意如何他管不着，可如果季连送给他的东西是靠骗人获取的，他也不能收下。

　　季连神色郁郁，这次是真的不开心了。

　　“我没有欺骗他，我只是说喜欢这幅画，他便送给了我，若他不想白送，我也会掏钱买的。”

　　谢敏没再说话，若不是季连让对方相信他能帮助自己的生意，对方也不会因为感激他把这幅画送给他。但是，他知道季连所谓的谈生意，其实只是在蒙骗别人。现在既没有帮助到对方，又白白拿了对方的东西，这种行为对于谢敏来说很不齿。

　　他把画递回去，说:“我不要。”

　　季连被他这毫不留情的拒绝态度刺痛了，看着他递回来的画，垂下眼帘，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时间两人均是沉默，季连撇过身子，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别喝了。”谢敏按住他继续倒酒的手。

　　季连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没多少真心实意。他斜斜倚着，把玩着酒杯，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因着他已经有些醉了，一双桃花眼泛着漾漾水光。

　　“我不喝，那你喝？”

　　谢敏面无表情的看他，眸子冷冷的，然后拨开他的手，给自己倒酒。

　　季连看着他无声喝酒的样子，心中更是苦涩。

　　·
　　然后，谢敏醉倒了。

　　他伏在桌上，脸颊眼角泛着红，像是点了胭脂。这副模样很撩人，对于喝醉了酒心思凌乱找不到发泄口的季连来说，更甚。

　　爱慕，隐忍，酸涩，埋在心底的感情在这一瞬间喷涌而出。

　　季连俯身过去，眼里是不再遮掩的浓浓情意。眼前这个人可能再不过不久就永远也见不到了，自己何必再苦苦遮掩情感。

　　他抬手轻轻抚过谢敏的额头，眉峰，鼻梁，喝醉了的谢敏面上发热，这份热意从季连的指尖传递到心间，然后变得沸腾。他最终凑过去，小心翼翼地、痴痴地亲吻他的眼角，嘴唇。

　　那两片柔软间带着酒的甘甜清香，又热得发烫，一瞬间烧得他失去了理智。

　　·
　　季连早就知道自己喜欢谢敏。毕竟他不是整日里只读圣贤书的人。
　　早年间走南闯北，他听过不少坊间秘事，看过不少画本子。那时他就知道了“龙阳之好”。

　　十七岁时，几个风流子弟神秘兮兮地说要带他去找乐子，然后他们就进了一处勾栏院。里面没有唱曲儿的姑娘，一律都是男子，大都散着长发，穿着薄纱的衣服，袒露胸膛，眼神妩媚。

　　季连转眼一看，带他来的那几人已经是左拥右抱，揽人在怀，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缓不过神来。有人走到面前他也没发觉。

　　那人打扮与其他人不同，穿得很整齐，头发用一根竹节模样的玉簪绾起。眉眼清澈，仿佛清冽的泉水，像极了某一个人。

　　“公子怎么不坐下饮酒？”他的声音朗润，很是能安抚人心。

　　季连仿佛被迷了神，任他扶自己坐下，斟酒，再喂自己喝下。

　　“呦，你喜欢这样的呀！”

　　不正经的语调将季连从梦一般的状态拉了回来，风流人怀里抱着美人调笑，眼神暧昧地看着他。

　　季连心中慌乱，逃一般地冲了出去。

　　此后，某天夜里，在季连的梦中，那个人又向他走过来，走近后，容貌变得熟悉，坐在他腿上，额头轻抵，耳畔的声音也极为熟悉。

　　“阿轩。”

　　是谢敏，是那个和他从小长到大的谢敏，谢敬之，那个总是捧着书卷一脸严肃的人。

　　此刻，那人环着他的颈，笑容盈盈，仿佛山顶的松化了雪，露出的针叶带着草木香，一点点靠近，唇齿相抵。

　　那个夜里，季连从梦中惊醒，红着脸喘气。后来一连十几天，他都绕着谢敏走，不敢见他，更不敢抬头看他。

　　“我喜欢你。”那年在梦里他对那个人说。

　　呼吸交错，嘴唇上柔软的触感让他感到一阵阵眩晕，他变本加厉地索取，此情此景与那个旖旎的梦重叠。

　　我喜欢你，他在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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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连连：今天他破天荒地哄了我一次，作为回报，我亲他一口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