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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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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高墙悬瓦,镇宅铜狮不怒而威,太祖皇帝亲赐门匾历久如新,当户门槛有半人之高,需踩三层汉白玉石阶才可跨入。其内府邸建筑庄重肃穆,尚朴去华,明廊通脊,气宇轩昂,威严大气不亚于明宫。
连居于深宫的陈奕都不由感叹道:“咱家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的宅子啊,想想皇上住的皇宫也不过如此啊,你说对吧许大人?”
许绡已经察觉到陈奕对自己有敌意,生怕他给自己挖陷阱抓话柄,只道:“本官也是第一次来。”
陈奕侧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
黄国公一身素服便衣在斋堂接见了陈奕等人,孟思齐穿一身缀了明珠宝石的丝缎锦衣,富贵冲天的站在黄国公身后。
陈奕一见黄国公,扑通下去就跪地喊了一句:“奴才跪见神龙将军,问神龙将军福泰安康。”
许绡一脸懵然,孟思齐瞪他一眼说:“太祖皇帝亲赐我爹为神龙将军,朝廷百官执跪礼。”
许绡听了忙上前要跪,黄国公却先一步扶起他,摇头说:“老夫生平最敬重读书人,侍郎大人免礼罢。”
许绡改为抱手深深给黄国公作揖:“晚生许绡给神龙将军见礼。”
黄国公给两人赐座,许绡自发坐到了右下座,将左上座让给了陈奕。陈奕一脸堆笑,眼里却闪过一阵寒芒。
许绡双手奉上喜报:“恭贺令郎考取新科头甲第三名探花郎。”
黄国公似乎十分满意的点点头:“老夫出身草莽,乃一介武夫,我儿能作为读书人为朝廷尽忠实属不易,还请许大人日后多番提点。”
说罢对孟思齐道:“你还不过来谢过许大人?”
孟思齐远远的给许绡行了个礼,嘴里似有似无的道了句谢。
许绡微笑点头表示已经收到他的谢意。
陈奕见他们一来二往,完全没把他放心上,咳嗽两声说:“国公爷,奴才此来,是从宫里带了皇上几句口谕要私下传达给国公爷的。”
黄国公这才正色道:“原来公公是带了圣谕而来,是老夫怠慢了,齐儿,请许大人到锦萃园稍息片刻,我与公公随后就来。”
孟思齐领着许绡从后厅出来,穿过雕花明廊,到了府后的萃锦园。锦萃园衔水环山,古树参天,曲廊亭榭,富丽天然,让许绡有种移形换景的错觉。
孟思齐不知道黄国公要和陈奕谈多久,毫无目的带着许绡在锦萃园里瞎转。走着走着,突然听不见许绡跟上来的脚步声,孟思齐回头一看,只见他在月牙池畔被一株玉兰花枝勾住衣摆,由于在身后,他自己够不着也就解不开,只呆呆地站着。
“别扯,破了!”
孟思齐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公子,哪里懂个解钩技巧?过去简单粗暴直接的去拽花枝,结果没帮许绡解脱羁绊,倒把他的官服勾破了。
孟思齐一脸无所谓的说:“破了就破了,又不是什么好衣服,你都穿褪色了!”
许绡还能说什么?还得赔笑说:“无妨无妨,我叫人缝一缝补一补,不多看得出来。”
孟思齐不太确定的问:“缝补?你不会另做一件新的吗?”
许绡道:“这是四品文官的素金绯袍公服,不可私制,私制是要杀头的。”
“我……那你脱下来,我让府里的绣娘给你缝补。”孟思齐说。
许绡没有拒绝,毕竟作为朝廷命官,穿破衣服出门是毫无体统的。
孟思齐把许绡带到一处金银做盏、贡丝做幔、楠木做床的奢豪大卧房,许绡没敢问这是谁的卧房,因为问就是孟思齐的,毕竟国公府除了黄国公就只有孟思齐一个主人。
绣娘掂着小脚跑进来,听了孟思齐的吩咐后,绕着许绡看了好几圈后又掂着小脚跑了,说是去找相似的布料和丝线。
许绡站着不动,孟思齐说:“你脱下来啊?不脱怎么缝?”
许绡问:“你不出去?”
孟思齐无知无觉的问:“我出去哪?”
许绡只得直白一点:“你出去我才好脱衣服。”
孟思齐愣了愣:“你没穿里衣?”
“……呃,穿了。”许绡已经没办法跟他说得再明白一些了,只得背对着他,把官衣扒了下来扔在桌子上。
事实上许绡只剩一件贴身的白色丝裤,他的上半身的裸的。孟思齐被他白的发光的背和渐窄的腰肢吓到了,逃也似的跑了。
绣娘带了几个帮忙的小侍女,仔仔细细的把许绡的官衣缝得整整齐齐毫无破绽,又服侍许绡穿上。前后整整半个时辰,孟思齐都没出现,把许绡给郁闷的,自己找了半天才找到个小仆人给他带路回到斋堂。
陈奕和黄国公已经谈完事情,正好许绡回来,陈奕便和许绡一同告辞走人。
陈奕和许绡同乘一辆官家马车,两人面对面的坐着,陈奕盯着许绡那张俊美水灵的脸忍不住问:“许大人日常用什么香料熏衣?”
许绡吸了吸鼻子问:“怎么了?”
陈奕说:“你身上有胭脂水粉的香味。”
许绡好不尴尬的说:“陈总管真会开玩笑。”
陈奕木着脸说:“咱家没开玩笑,咱家侍候过宫里的娘娘,这种香味我能分辨,那一定是胭脂水粉香,而且你来的时候身上没有香味,现在却有了。”
那是绣娘和小侍女们缝衣服的时候沾染上了?许绡不知道怎么解释。
陈奕自己也解释不了,毕竟这个以读书人自居的礼部侍郎总不至于跑黄国公府上,在他们的眼皮底下钻女人怀里了吧?
一直到回宫,陈奕都在想这事,以至于低头走路不看人,兜头撞上了锦衣卫镇抚使朱翰。
朱翰怕他摔倒,扶了他一把,两人互相打了个招呼,便一同去见皇帝。
皇帝坐在龙案前,一个人,一支笔,一叠奏折。把两人都叫到自己的跟前,先是问了陈奕:“黄国公那里去过了?”
陈奕说:“国公身体精神都很好,住在斋堂里,奴才传了皇上口谕,国公的意思是,孟思齐不入翰林。”
皇帝点头:“他是知道进退的,你去提一下吏部杨亭合,让孟思齐到户部去,不要说是朕的意思。”
陈奕比谁都明白,皇帝的底线是不让孟思齐入翰林,不入翰林也等于不入内阁,而黄国公人老脑子还是活的,此刻内阁山雨欲来,让孟思齐呆在户部做个税官才可保平安。
皇帝又问朱翰:“奉圣书院可已安排妥当?”
朱翰答道:“已安插了数重眼线,凡是到奉圣书院参加密谋的官员的名单一个不漏都会报给卑职。”
皇帝说:“知道名单还不够,要知道他们聚头的目的内容。”
朱翰道:“他们的戒心很重,密谈时从不让其他人接近,请皇上恩准卑职便宜灵活行动指挥权。”
皇帝点头:“准,你且去办,但不可打草惊蛇,坏了事你自己提头来见朕,如果事情办好了,朕有赏。”
无非是提着脑袋往上爬,朱翰已经习以为常。
科举结束后皇宫里举行的“琼林宴”是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的“蟠桃会”,能参加“琼林宴”的才不枉十年寒窗。
对于读书人来说,那不仅仅是功成名就的凑在一起赋诗做歌,也不仅仅是为了他日做自傲的资本,更重要的是能在“琼林宴”上结交朝廷权贵,为自己功名到手后的仕途做打算。
席间皇帝多喝了几杯,放松了心情,倒有了几分兴致,见孟思齐腰间挂着支青玉箫,便让他吹奏一曲。
那时的孟思齐,人已微醺,意得志满,听了皇命,解下玉萧,站到一株青枝之下,七分酒醉三分轻狂,却奏出了一曲轻音,缠绵悱恻,余音绕梁。
大约是有所感触,皇帝问他:“什么曲?”
孟思齐道:“回皇上话,曲名妄寄语。”
众人都未曾听过,纷纷问起:“何人谱曲?”
孟思齐看向席间的许绡说:“许侍郎。”
皇帝看向许绡,许绡在席位上坐不住了,上前跪倒道:“回皇上,是臣泰安四年在翰林编修乐府集时所作,得刘大人赏识,编在集内,于民间发行。”
皇帝想想,不记得有这回事,但也不记得没有这回事。见许绡还跪着,皇帝摆摆手:“起来吧,爱卿有如此才华,人前过分藏秀,反倒不美。”
接着皇帝又道:“孟思齐箫技高绝与许爱卿佳曲相得益彰,很好,朕有赏。”
大太监陈奕端来一只雪白的银盘,银盘用红布覆盖。
陈奕把银盘捧到许绡面前,许绡伸手进去,摸出来一支步摇。陈奕笑眯眯的唱道:“万岁爷赏赐许侍郎白鹤红梅金针步摇一支!”
许绡有点囧,想着回去送给夫人,倒也非常好,便揣进怀里下跪谢恩。
陈奕把银盘送到孟思齐跟前,孟思齐摸出来一块冰花玉佩。
陈奕唱道:“万岁爷赏新科探花郎皓月广寒月神佩——”
孟思齐到许绡身侧与他并肩跪下:“学生谢恩。”
等歌舞伎入场,丝竹喧闹起来,君臣交杯劝饮。
许绡在皇帝跟前受宠,人人看在眼里,跟前少不得有溜须拍马之辈将他团团围住。
吕文惠与许绡坐在一席,陆迄贞和张世争等新科进士均来到跟前敬酒,许绡挡不住,只得假借去解手,偷偷躲出来。
刚摸出来湖边,却见孟思齐对着春风微澜的湖面抱着一只白玉酒壶,坐在湖畔石上衣袂翻飞。
“坐玉石,欹玉枕,拂金徽。谪仙何处?无人伴我银盏杯。”许绡朗声吟道。
孟思齐闻声回过头,见是许绡,眼里闪过一丝欢喜,但脸上不表露出来,嘴上半讽半讥的回了一句:“我为灵芝仙草,不为朱唇丹脸,长啸亦为何?醉舞独自芳,哪管世人馋。”
唱句诗都能被堵得不行,许绡无可奈何的说:“我将孟公子比做天下谪仙,你却骂我是俗尘朱唇丹脸。”
孟思齐一脸认真的说:“难道你要我像他们那样对你阿谀奉承?”
许绡有点后悔跟孟思齐搭讪了,不是被他噎死,也是被他堵死。许绡绞尽脑汁的想,才想到换另一个话题:“对了,还没谢谢你让绣娘给我补衣服。”
孟思齐毫无察觉就被许绡带偏了话题,他想了想竟然有些羞愧,他说:“绣娘给你补的衣服又不是我补的,你谢我什么?”
他这一说,许绡又觉得天被聊死了,这话他根本接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