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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月夜 ...

  •   半夜,潇筱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睁开眼,小心翼翼地把搭在自己身上的小爪子拿起来,放到床上,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随手拿了件外衣,默无声息地拉开半掩的门,走到了院子里。

      她一路快步走出了院子,刚拐了个弯,就踉跄了一下,一下摔在一棵粗壮的篱笆桩上,几乎没了呼吸。

      “潇筱,二叔劝你,趁早弃了禁术,否则每月朔日,子午之交,你都会生不如死。”

      过了今夜,便是朔日。潇筱今日一早写婚书时,本来也是想着第二日适宜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聊作婚礼,故而把日期写到了第二日。

      朔日之苦,是她作为艳火的祭品,在献祭完成之前必须要承受的。今天艳火之所以复燃,只是因为与竹林产生了共鸣。

      原本艳火只能等到每月朔日时,在她的精神承受不住的时候等她自杀,可如今,在她与艳火的联系彻底断绝之前,只要她失去生命,就会成为艳火的祭品。

      这是艳火最后的机会,来势必然更加汹汹。

      潇筱顺着粗糙的篱笆桩滑到了地上,脸在月光下照得雪白,她的手指深深压进了一旁的土壤里。

      朔日之苦不会让人疼痛,也不会伤害人的身体,所经历的只是灵魂被撕裂的感受。

      就好像自己的存在要被抹杀,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再真实,不知道自己会去往何处,没有极乐和地狱,只是空空的虚无。

      这条路途上,无人作伴,没有故人作为归属,甚至曾经存在过的都像一场梦要被清零。

      所有的孤注一掷背后都一定有强大的意念支持,而这意念的根本就是对自身存在的承认,若是自己的存在都将变成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那自己仍在坚持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所能让自己的过往变成真实的只有一条路。

      朔日之苦,是艳火的绝杀,几乎从无人能从这样的痛苦中逃脱,除了……罢了,那也是艳火的伤心事。

      潇筱下意识地用手狠狠抓着自己,痛苦的感受向来都是自身存在的最好证明。

      她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她失去了对一切的感受,深深陷入了一片即将消散的白茫茫之中。

      她清晰地知道,当这片空茫消散的一刹那,就是她湮灭之时。

      阿一在睡梦之中,下意识往旁边蹭了蹭,想要抱住一个人。然而胳膊一搭,却倏地落了空,她心里一跳,登时惊醒过来。

      床榻上空无一人。

      她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把拽开门,望院子里一扫,借着明明月光,把空寂的院落看的一清二楚。

      她跑出院子,却不知道潇筱往哪里去的,左右看看,干脆一咬牙,挑了个方向就跑过去,结果没跑两步便被绊了一跤,往旁边一看,这才发现被长得半人高的草挡住的潇筱。

      潇筱的脸上一片冷白,似乎睁着眼,却又不知她在呆呆地看着什么,仔细一看,又觉得她其实什么都没看,呼吸也……没有。

      就好像一个……死人。

      阿一忘了哭泣,一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攫取,无比珍贵的东西一再要从眼前消失,她的精神濒临崩溃。

      她发不出任何声音,缓缓爬过去,把手放在了潇筱的颈侧。

      ……极其微弱地,她感到了一下脉搏的跳动。

      她还……活着?

      阿一的心脏宛如一张紧绷的鼓面突然被木槌重重敲了下去,险些一下炸开。

      心脏重重地跳着,她抬起了头。

      月色之下,潇筱空洞的双眼和她对望,一动不动。

      可她还活着。

      阿一忽然疯了,也不摸脉,不去寻找病因,只是不管不顾地直直凝望着潇筱的双眼,狠狠吻了下去。

      她吻得那么狠,嘴里都有了血的铁锈味,吻得自己几乎不能呼吸,吻得泪水流了满嘴。

      她失去了理智,脑海中只是疯狂地转着一个念头,几乎要走火入魔:

      你说过要陪我的,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弃我而去?
      凭什么你就要离开我。
      凭什么我就要放开你。
      你凭什么说话一点不算数。
      潇筱,我想……杀了你。

      她生生撬开了潇筱的牙关,碰破了她的舌头,还不够,她干脆在潇筱口中呼吸,一口一口吸走她体内所剩无多的氧气。

      决堤的泪水顺着牙关涌入潇筱的气管,她本能地咳嗽起来。

      阿一被潇筱咳出来的气体呛住了,忽然,她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潇筱的双眼,骤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恍惚间又感觉这周围的一切不是真实的。

      她像被火烫了一样一下坐起来,松开了被她勒得死死的潇筱。

      她近乎呆滞地望着依然没有意识的潇筱,一行泪水啪地掉了下来。

      她……她半夜还出来,是怕吓到我,怕我替她担心,她从不管自己会怎样,只会担心我,可我……我都做了什么……我、我刚刚……

      ……竟想……竟想杀了她。

      她呆呆地爬了过去,轻轻扶起了她,慢慢把她抱进了自己怀里。

      好一会儿,她在她耳边呢喃道:“潇筱,潇筱,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可我真的不能失去你。我不能失去你,我爱你,很爱很爱你,爱得头都是疼的,灵魂都要碎了。我都不认识我自己了,我真的好害怕。你不管要去哪里,都带着我一起好不好。我过不了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日子了。我只想要你,我爱你……”

      渐渐再听不见她说了什么。

      月光安静地洒着,如半个池塘的水,淹没了一抹虚幻的影。

      过了很久,将近黎明的时候,夜莺唱完了最后一首歌。

      那双茫然的眼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神采,望着光芒变淡的月亮,凝聚着沉默的温柔。

      一如折翼的孤鹰于深谷中凝望着它的天空,日复一日……终于做了决定。

      掉在地上的外衣终于被人捡起来,披到了另一个人的肩膀上。

      阿一僵了一夜的身体倏地一颤,紧紧环抱了一夜的手忽然脱了力,松开了。

      还未抬头,耳边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便平淡地说道:“阿一,我们回家吧。晚上这么凉,以后出来要记得带件衣服。”

      潇筱扶着篱笆桩站了起来,又把阿一拉了起来,只是两个人的脚都麻了,一时都没法走路。

      于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决定,先放下所有顾虑,好好看个日出再说。

      只不过她们站的这个方向,真的能看到日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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