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鸟不知山林之乐》吾之犬

23、日火

　　日出果然是没看到。等到天都大亮了，两个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握着手回了屋，用深色的帘子遮住了窗户，打算不分昼夜地再补一觉。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怎么还不睡？”潇筱睁开眼，正好对上阿一的双眼。

　　“我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

　　“因为想看你，你太好看。”阿一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你这是在调戏我吗？夫、君？”潇筱露出了一点坏坏的笑意，着重说了最后两个字。

　　“我那天就说了一嘴，你怎么揪住不放呢？”说着，她不知想起了什么，没有像往常一样一样红脸，反而有点失落。

　　潇筱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有心事。因为我？”

　　“不是……不全是。”

　　潇筱抬手拂过她的头发，注视了她很久，直到阿一抬眼看她，她才吻了吻她的额头，缓缓说道：“我当初把自己献给艳火，以为自己当夜必死，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活了下来。后来你救了我。那个晚上，我就对你动了心，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错了。
　　后来我发现你对我也有意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开心，同时，很感谢你，还能喜欢我。
　　我这一生不算长，做的尽是些错事。有些事，事到如今，我后悔也没有用；而有些事，我虽然知道错了，却私心并不后悔。只是虽不后悔，却不得不亡羊补牢，我只希望为时未晚。
　　幸好我是女子，你还是清白之身。婚书上目前只有我的名字，算是我单方面的契约，这样的话，我单方面撕毁，也是成立的。
　　阿一，你不知道，我的手上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我也不知道，我要为这样的鲜血付出什么代价，今生是不是还有半分机会赎清我的罪孽。昨天的事，今后可能也会发生，我没有把握每一次都遇上奇迹，能够不让你受伤。
　　阿一，我其实是个很自私的人，我不想让自己看到你为我受伤的样子，也不想看到你总是为了我红着眼睛，担惊受怕。那样比杀了我还要难以忍受。”

　　潇筱目光平淡，语气平淡，她收回了自己的手，望着阿一泛起血丝的双眼，掩饰好所有的不忍和不舍，淡淡道：“阿一，你让我，放你走吧。”

　　原来那个人冷起来，是这个样子的。阿一忽然想到。

　　两个人四目相望，很久，谁都没有说话。不说话，真的是最好的空气制冷剂。

　　阿一支起上身，一只手越过潇筱，撑住床沿，从上而下望着潇筱。

　　她微微附身，把脸凑了过去，看了一会儿，深深地酒窝露出来，笑道：“真好看，冷着也好看。”

　　她俯得更低了，两人的鼻息都能打在对方的脸侧颈间，带着温热的温度。

　　潇筱目光平静，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阿一凑到潇筱耳边，轻轻道：“我昨晚，差点杀了你。我错了，我再害怕，也不该选择那条路。所以我决定，如果有朝一日我再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就杀了自己，因为已经晚了，我爱上了你，真的不能，失去你了。潇筱，你这辈子，都放不走我，你不知道，我接受了你单方面的婚约，已成了你的祭品。”

　　潇筱忽然发现，原来日光背后，才燃烧着世间最烈的火。她也意识到，她们两个，都是飞蛾，互为彼此的火。

　　如果不能同生，那就只能共死。

　　潇筱眼里陡然燃起更汹涌的火光，一下翻身压住阿一的手腕，后背的长发滑落到脸侧，在她脸上打下一片暗影。

　　潇筱深深望进阿一的双眼，头低到她面前，轻声道：“既然如此，那就为我而死吧。”

　　潇筱扔去了所有顾虑，和从前一样选择孤注一掷。只是从前她站在山巅竹林中，举目四顾也只有自己，路的尽头是血染，归途上是可以预见的空无一人，如今她站在岩浆边上，岩浆对岸就是另一个等她的人，她们约好了，要一起跳下去，谁都不回头。

　　她深深地吻了下去，她轻轻地吻了上去。

　　于是晨昏莫辨，昼夜颠倒，日月光下，都是山火。

　　自古情深不寿，大约是因为，爱实在是样奢侈的东西，这世间卑微的人，若是不愿为之而死，得到的就永远会差点味道。可是我辈凡人，活着都不容易，难道还真要为爱而故吗？着实觉得这一生能庸庸碌碌，就是难得的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