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鸟不知山林之乐》吾之犬

34、泥石流

　　张三乖乖地跟在穆林身后，也不再闹着要休息，他时不时地跑到穆林身边看看他，但是除了一身黑，也看不出什么来，反正穆林不说他也不理他。他作势要逃跑，穆林也不管他；要是跑得太远了，下一瞬就会在身后看见跟上来的穆林，张三简直怀疑他会瞬间移动。

　　乌云遮住天空的时候，他们已经效率奇高地走到了山脚下，面前就是宽阔的碧色江水。往日里这片江水都是平静无波的，此刻起了大风，江水也显得湍急了一些。

　　穆林带着张三沿着河岸走了一段路。穆林只是大致知道，黄泉入口处会有一块刻着冥文的白玉界碑。这一段路，无论是江面上还是一旁的山坡上，都没有看到白玉界碑。

　　天上的雷滚了不知多久，第一滴雨终于落了下来，紧接着，就是数不清的重雨穿风而下，张三甚至觉得这些雨滴砸到身上还有些疼。

　　他连淋着这样的雨也不叫苦了，只管跟在穆林身后，当真乖得像一条小尾巴了。

　　眼力见儿是一个合格的熊孩子必备的高级素质，否则也不能顺利在爸妈眼皮底下长大了。他看得出来，刚刚穆林的态度发生了转变，情绪也产生了说不出的变化，这种时候，是绝对不能轻易去触他的霉头的，不然倒霉的一定是自己。

　　穆林也不想这样将情绪外露，向来只要事关那个人，他就没办法控制自己，喜怒都不是他的。走了这一路，张三一下子乖了不少，他其实注意到了。只是他不知道怎么去打破这样的尴尬，就任由事情这样持续下去了。

　　他自己是不怕雨的，可这家伙不一样，要真这么一路淋下去，恐怕很快就要出事了。

　　他看了看四周，不远处的的山坡上有一块稍微平整的岩石向外伸了出来，刚好可以挡雨；周围还长着几株竹子，刚好可以挡风。

　　张三拿手稍微挡着雨，跟着穆林走到了那块岩石下，心中忐忑地想着，穆林他这是自己不想淋雨，还是……特意带我来避雨？

　　穆林没有解释，还是一言不发。

　　雨中，在一块两三平方大的岩石下，两个人几乎要挨到彼此，却都不说话，各自怀着自己的心事。

　　张三悄悄地看了穆林一眼，心中忽然有点好奇，面具下的穆林是什么样子的呢？他有一双和国漫里那些公子一样的狭长的眼睛，总是炯炯有神的，有时候会流露出一分慵懒，就像是在等待些什么似的。

　　还有，他总是穿着一身紧身黑衣，看得出他的身材不错，要是给他穿上一身西装，燕尾服，打领结，再戴一副斯文败类的金丝边眼镜框，会是什么样子呢？

　　穆林的思绪则纷乱至极，一会儿回到了自己十几岁的少年时代，一会儿又浮现出那人一生气头也不回就走了的样子，还有印象里他在黑夜中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气息。

　　仍很清晰。

　　岩石上生长着一棵松树，小小一棵，十分不起眼的样子。

　　却倏地连接了天上的电光。

　　穆林的直觉几乎同步抵达大脑，他条件反射式地作出反应，一把抱住了张三，借着一股冲劲猛地冲到了大雨之中，两个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两人落地之前，岩石炸了。

　　穆林透过尘沙望向山体，山体被炸飞了一块，附近有一道微小的裂痕飞速向两侧蔓延。

　　没有时间多说，他把张三直接背到自己背上，内力灌注双腿，踏竹寻雪的功夫发挥到了极致，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冲破雨幕，踩着湍急的江面往对岸奔去。

　　背后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似乎是裂痕骤然扩大，山体移位了。

　　张三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的他此刻脑中一片空白。

　　他不由自主地紧紧抱住了穆林。

　　身后又是轰隆一声巨响，不知是哪里塌陷了。张三吓得浑身一抖，可穆林却恍若未闻，气息依旧是均匀有力的。

　　第三声巨响传来的时候，穆林终于渡过了足有三里宽的江面，一共不过十数个呼吸功夫。踩在陆地上，他的速度更增，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冲到了对面山坡上。这时身后的巨响已经接连爆发，张三回过头，不甚清晰地看到澎湃的泥石流蔓延了近千米，滚滚而下，尽管自己身处于这样的高速运动中，竟也并不能明显地看出那泥石流的浪潮在远离自己而去。

　　穆林冲到山坡上的时候，泥石流已经狠狠撞入了江水中，江水顿时被大片地挤了出来，涌出了将近十米高的厚重水幕，向河对岸覆盖下来。

　　山坡是上升的势头，脚下情况又十分复杂，多有乱石和杂蔓，穆林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背后水幕重重地砸了下来，一派汹涌地冲到了穆林所在的山坡上，无数植被瞬时间被冲毁。

　　穆林忽然不跑了，一拳砸在了地上，把背上的张三面朝下扔到了坑里，而他趴在张三身上，一手抓过地上的藤蔓，一手捏住了张三的鼻子，在他耳边急道：“一定不要吸气，憋不住了就慢慢用嘴吐气。别动，相信我。”

　　话音刚落，冰凉的汹涌乱流就裹挟着植被碎石席卷了上来，这个坑中一瞬间就涌满了水，张三感觉到浮力和冲力四处冲撞着他的身体，幸亏他陷在了坑中，背上还压着一个人，才没有被这乱流冲走。他一动不敢动，此刻背上压着的这个人就是他所有安全感的来源。他尽力地憋着气，实在憋不住了，才开始吝啬地往外吐气。

　　乱流持续了一段时间，张三的身体渐渐陷入了泥中，穆林的手固定着他的头，避免他的口鼻也陷入泥中。

　　这阵乱流弱了下去以后，穆林就又把他扔到了自己后背上，丝毫不耽搁地往山上跑。

　　张三抱住他，在他背上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片刻之后，一阵更大规模的泥石流砸进了江水之中，顿时激起了比方才还高出一半的水幕，这阵水幕为已经快要消失的上一波乱流增添了更强大的动力，穆林所在之处还不够高。

　　故技重施，穆林和张三又一次躲过了被乱流冲散的命运。

　　第三次乱流汹涌地冲上山体的时候，穆林已经背着张三跑到了半山腰的地方，而乱流冲势不足，已经不能再对二人构成威胁了。

　　穆林把张三放到了一边，坐在了地上，几次三番死里逃生之后，终于来得及好好喘一口气了。

　　张三惊魂未定，忐忑地问道：“穆林哥哥，这泥石流不会再冲上来了吧？我们是安全了吧？”

　　“嗯，我们安全了。”穆林沙哑着声音回答。

　　经此一劫，张三的内心中对于穆林的情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说不上是倾慕，但起码是感激而敬佩的。

　　他感激地看向穆林，正打算好好说些感谢的话，虽然这很空洞，但是张三认为感激之情的表达还是必不可少的。

　　张三望向穆林的一瞬间，却瞬间呆住了。

　　穆林的面具不知什么时候被乱流冲走了，衣服也是被挂破的挂破，被掀开的掀开。

　　穆林的皮肤带着长年隐藏在黑暗中的苍白；原本一头黑发高高束着，现在一派凌乱，一绺湿漉漉的鬓发贴在脸侧，匠心独运似的映衬出了他侧脸清晰笔直的轮廓；而那双原本一直藏在面具下的清冷的眼，从侧面看去，眼角淡淡的痕迹飞入鬓角，竟多了几分狂放不羁，和一分不自知的邪魅。

　　张三脑海中着了魔似的想着，穆林他真的很适合扮成一个深藏不露的斯文败类！要不，中世纪的欧洲贵族也好……或许其实用不着那些西方的人设，就是清淡的东方扮相，比方穿着清山那一袭蓝衫，也一定是绝色。

　　穆林斜睨了他一眼，张三的脸顿时被他看红了。

　　穆林觉得好笑，也没管他。休息了一会儿，就站起来在地上寻找一些合适的草药。

　　他把那些草药捣碎了，递给张三。

　　张三道：“穆林哥哥，我没受伤，不用上药了。”

　　穆林无语道：“我是想让你帮我把药上到我后背的伤口处。”

　　张三一时羞愧至极，不再多话，接过那些药糜，走到穆林身后，小心翼翼地帮他上药。

　　穆林当时在乱流之中，被石头割伤了后背，张三把药涂到他的伤口上面，都感同身受地觉得很疼，然而穆林并不觉得什么，一声未吭。

　　上药时，穆林无意中望向了对面的山脉。此处并没有特别高大的植被遮挡视线，几乎可以看到对面山脉的全貌。

　　他意料之外地发现，依照走势来看，这条江竟然就起源于这片山脉中东方那座最高的山峰。

　　根据潇竹门过往收集的资料来看，黄泉所在之处多依附于水源，他之前以为这条江算得上这座山脉的水源之一，没想到这条江的源头竟然就在这座山脉之中，那看来他们有必要去那座山峰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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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更是千击的答谢，今日还有一更，希望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