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鸟不知山林之乐》吾之犬

36、冰湖半眼

　　黑暗的洞穴中从四面八方传来土石崩裂坍塌的巨大声响，众人脚下的支撑力突然消失了，谁都没想到这个洞穴下面竟然有一条天然形成的狭长隧道。

　　生灵越多的地方，天地灵气便越充足。这个山洞之内本就寸草不生，地下隧道更是几乎没有活物，清山的能力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所幸他就把心态放轻松，享受一趟惊险刺激的旅程。

　　清山都没有办法，在这样的下落过程中也没人能做些什么，总不能强行停在半途，所以这几个人谁都没有做什么，只是潇筱用微薄的天地灵气控制着隧道中的空气垫在阿一身下，怕她被土石所伤。

　　这黑暗的隧道不知是如何形成的，堪称九曲回肠感人肺腑，活像中原皇帝的花花肠子。众人一会儿借着下落的冲势飞上去，画了一串螺旋又直直落下来，失重到飞起。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几乎所有人都被绕晕了的时候，蓦地，淡淡的光芒在一个转弯后出现了，众人冲出了洞口。

　　此处的天地灵气竟然突然浓郁了起来，清山从晕头转向中清醒过来，连忙号令四周的风裹住众人，悬停于空中，避免了摔成肉饼的结局。

　　不过等众人从高速运动中缓慢地恢复过来，他们发现，其实就算没有风的急救，他们大概也摔不死，因为下面正是个广袤的大湖……

　　冰蓝色！

　　张二叔的瞳孔骤然收缩了起来，他近乎恐惧地说道：“冰湖！”

　　冰湖之上有一层淡淡的雾气缓缓地缭绕，就仿佛蔚蓝的天空被谁扯下了一片铺到这里，又覆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它周围有一圈陆地，陆地上长满点点银光，宛如落了一地的星星，照亮了这一方黑暗无光的天地；冰湖之上是一个巨大的穹顶，穹顶上不知生长着什么，隐约能看到一片幽绿，似乎绘出了一个巨大的神秘花纹。

　　冰湖不知从何处而来，却从边缘处一个狭窄的河道流了出去。周围再没有别的出口，想来那里就连通着来时的那条蜿蜒不绝的小溪。

　　潇筱的神色却凝重起来，强勇如潇枫，竟然也会对这片冰湖感到这般恐惧，此处不宜久留。

　　清山此时向她看过来，潇筱向他点了点头。

　　清山便当即号令众风带着众人向河道飞去，风起时，冰湖上的雾气被牵连着搅乱了，好一会儿平复不下来。

　　潇筱的后背忽地窜起一股凉意，母亲留在她体内的冰/毒忽然不安起来，像是在提醒她有莫名的危险逼近。

　　她忽然发现张二叔一直在抬头望着穹顶，良久了。

　　她也抬头望去，瞬时吃了一惊。

　　只见那幽绿色花纹的其中一半竟然从穹顶上凸了出来，仔细看去，那是无数拳头大的幽绿色人头！这些人头像是被什么吸引着涌了出来，彼此拥挤着，齐刷刷望向潇筱一行人。虽说是望向，可这些人头上都没有眼睛，只有一张没有牙齿的嘴巴，一个扁平的鼻子，和一头疏密不一的幽绿色头发，面容看上去各个年龄段的都有。而这些无眼人头组成的花纹正是一只圆睁的古老抽象的眼睛。

　　阿一也要抬头，却被潇筱一把捂住了眼睛，她的声音冰寒到了极点，道：“阿一，穹顶上有恶魔，千万别看。”

　　阿一心中一震，她从来没听到过潇筱用这样的声音跟她说过话，心中不禁对未知产生了深切的恐惧。

　　眼见众人就要飞到河道之中了，突然，清山双手一震，扇子跌进了冰湖之中。下一刻，众人身边的风顿时散了。

　　潇筱连忙想要与风沟通，弥补清山突发的意外，却震惊地发现，她失去与灵气的感应了。

　　众人再没有补救办法，只得接连坠入了冰湖之中，那感觉就像是在冰天雪地之中脱下了棉服，跳入了冰河之中一样。都没有内力护体，众人的手脚几乎瞬间就僵硬了，只是万幸的是，这几人都恰好会水。

　　张二叔不顾牙关在打战，急忙叫道：“我们必须立马从湖中出去，否则……”

　　这平静的冰湖突然躁动起来，湖水之下不知有什么庞然巨物穿游而过。

　　“都散开！”张二叔疾叫道。

　　众人感觉湖水深处传来阵阵冲击，这怪兽就要朝他们破水而来了。

　　慌乱之中，几人朝四个方向分开：张二叔想要沿着河道向外游；清山却果断地回头，向冰湖中心游去；而潇筱和阿一则向另外两个方向游去，阿一想要上岸，潇筱则是看准了穹顶那只眼的视野死角。

　　就像是一道包含四个选项的不定向选择题，也许四个都是对的，也许一个对的都没有。

　　一声撕裂的尖啸率先从水中冲出，在圆形的洞穴中引起了无限回音。

　　四个人的行动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阿一几乎一瞬间就要被震晕在水里，潇筱回头看时，只见一头身长足有十米的深紫色远古变异龙鲨浮出水面，一摆尾巴就向阿一冲了过去。

　　如果是从前，潇筱体内还有内力的时候，凭着踏竹寻雪，她一瞬间就能越过水面救下阿一，可没有内力的支持，她的踏竹寻雪再不能在水面上用了。她被巨大的恐惧攫取，几乎一瞬间就要连通艳火，和它再次达成危险的协议。

　　张二叔回头，惊惧之间，他下意识反手去摸箭，可箭篓里的箭早不知什么时候丢光了，他手里就剩下了一个硬弓，顾不上多想，他把硬弓抛出，砸到了那头龙鲨的身体上。龙鲨受到挑衅，注意力顿时被吸引到了张二叔身上。

　　清山此时已经游到了冰湖内部，虽然距离中心还有很远的距离，但起码是远离了出口。

　　他又重新感应到了身边的天地灵气，连忙沟通了湖中的水，一道水墙匆忙竖起，一时减缓了龙鲨的冲势，同时号令湖水裹挟着张二叔逃到了另一个方向，刚巧不巧，正好就在阿一身边。

　　清山一个水弹砸到龙鲨身上，龙鲨愤怒地厉啸，刚刚清醒了一点的阿一这次彻底被震晕了。好在张二叔在她身边，把她救了下来，拼命带着阿一往岸上游去。

　　龙鲨一头扎回了水里，在水中以更加迅疾的速度朝清山冲过去，湖水被它搅得一塌糊涂。

　　潇筱强行压下沟通艳火的冲动，拔出背后的长剑，狠狠砸在了水面上，而她借着反冲的力量冲破水面，跃到了空中，凭借着自己本身的力量做了一个空翻，蓄力之后高举长剑，瞄准体型巨大的龙鲨重重挥了下去。

　　清山巧妙地运用了风的力量，替潇筱增强了冲势。

　　这一剑准确地砍到了龙鲨的背脊上，深深嵌进了龙鲨坚硬的背甲里。潇筱死死握着剑，站在了龙鲨后背上。

　　龙鲨感受到痛楚，顿时出离愤怒了，它上下翻跃，左右摇摆，可不管怎样都甩不掉背上这根刺。

　　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龙鲨开始了无差别攻击，它的巨尾直接扫向了距离岸边不远的张二叔和阿一。潇筱一手抓着剑，一条腿高抬成鞭，狠狠砸在了龙鲨尾巴侧面，龙鲨的尾巴顿时一滞，清山趁此时号令湖水把二人带到了不远处的岸上。

　　张二叔背起阿一，尝试沿着湖岸往外逃。

　　他们踩碎了地上的银星花。

　　突然，潇筱感到体内的冰/毒躁动得更加厉害了，她抬头望向穹顶，发现自己竟然被这头鲨鱼带到了这只巨眼的瞳孔正下方。

　　她的脑海中一阵刺痛横穿过去，她一时没有抓住，竟然被龙鲨摔了出去，掉进了冰湖中。

　　清山连忙让湖水把潇筱扔了出来，潇筱凭借自身的力量在空中转了向，在龙鲨路过的一刹那，堪堪抓住了它背上的剑，只不过这一次，她用力将长剑拔了出来，然后反手一刺，直接从后方插进了龙鲨的鱼鳍中，鲜红的血大股地流出来，染红了冰蓝的湖水。

　　龙鲨顿时失去了平衡，在水中浮沉了几下，挣扎着找回了平衡后，它不再想着甩掉身上挂着的这根毒刺，它要报复，它听从了天上巨眼的指引，直接冲向了岸边，要将岸上的两人拖下水。

　　潇筱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正和那双圆眼望了个正着。

　　她隐约觉得，那双眼里带着一丝吞噬的快感，还伴随着一分寂寞空洞的毁灭欲。

　　她一个眼神抛给清山，清山会意，点了点头。

　　清山同时控制着水和风，用水努力将龙鲨的游向挤偏，而用风将潇筱高高扔到了天上。

　　直面了那只由无数幽绿色人头拥挤而成的古老巨眼。

　　潇筱一剑刺入了巨眼的瞳孔当中，那些人头十分痛苦的样子，可是却叫不出声音。潇筱发现，这些人头似乎是某种植物的根瘤，当她刺入那些人头之中的时候，她感觉长剑并没有刺到岩石，却仿佛刺入了某种木质。

　　潇筱邪魅一笑，心中暗道，原来是要砍柴通关的吗？

　　她拔出了长剑，今日第二次用出潇竹。

　　潇竹过处，长剑如风卷残云一般，收割了方圆十米的根瘤，那些幽绿的根瘤就像下雹子一样扑通扑通落入水中。这只眼，算是被她刺瞎了。

　　龙鲨一瞬间迷茫起来，也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目标，一侧鱼鳍受伤，它委屈地原地绕了三圈，沉入了湖水之中。

　　潇筱重又感受到了周围的天地灵气，顿时沟通了风，将自己裹挟到阿一身边，她此时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张二叔松了一口气，向清山招了招手，道：“我们赶快出去吧！”

　　清山从水中跳出来，乘着风来到大家身边，又用清风卷住了众人，走到了河道口。

　　这一次清山和潇筱都没有丢失对于天地灵气的感知，他们顺利地出去了。

　　这一次，谁都没看见——就连张二叔也是如此——穹顶的另一半眼睛，睁开了。

　　而那银色的大眼像是用素描的笔法一道道勾勒出来的，柔美，圣洁，魅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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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恶心的东西总能给人类以刺激，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