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鸟不知山林之乐》吾之犬

7、光

　　阿一不知道，火毒和冰/毒打得最凶的时候，潇筱其实并没有晕过去。

　　没有五感，她的意识被困在识海里，像个旁观客，看着自己体内的经脉骨骼被暴力摧毁。

　　疼吗……倒是也有点疼，不过疼痛算不得什么，她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看着自己走向死亡的过程。

　　尤其是，当自己明知，这是自己应该受到的惩罚，她现在所经受的，就是自己带给无数人的东西。

　　生命原来这么脆弱，被没有神志的东西一点点拆散，就像一团短暂聚集起来的尘埃，终究要分开，回归天地。

　　她背负着八千人的生命，只为了那人死时一抹擦不掉的笑容。

　　她从前觉得不解，觉得不甘，因而愤怒，仇恨。他是所有人仰慕敬爱的门主，他是这个门派最值得骄傲的天才，他是她生命最初的光和依靠。

　　他是潇竹门的尊严，他们却一起把他折断了。

　　她想让这些人死。

　　她想让这些人，赔给她那个笑容。

　　那些她曾经爱过的人，一言不发地夺走了她最珍贵的东西。

　　她平静地看着自己走向灭亡，就如同她身在火海之中，看着当今世上第一大门派走向灭亡。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不着边际地想着，那人最后是笑着的。

　　他是怎么做到的......当所有人或冷漠，或畏惧，或不忍地看着他死，当这些人是他曾经守护过的人的时候，他怎么做到，那样温暖释然地笑出来的？

　　渐渐的，她发现体内的战况发生了变化，甚至几乎要弃她而去的五感都慢慢回来了，但周围极静，只有一个低低的呼吸声，时而连这个呼吸声都听不见，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隐隐知道，是那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小大夫在救她，她心里不知道什么地方被触动了，第一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不解。

　　我当初......究竟为什么一心想杀了那些人......

　　他们之中，会不会也有，这样的姑娘呢？

　　如果有......

　　她忽然感到一阵烦躁，不愿再去想。

　　沉默了半晌，她突然问自己，我配吗？

　　那个家伙似乎没意识到她是个多么罪不可恕的杀人魔头，还在一旁尽心尽力地救她。

　　这小大夫，她什么都不求，什么得失都不考虑，她甚至干净得前所未有，她就像是久违的一道光。

　　照进她沉沉将要熄灭的黑暗里。

　　也许无论是怎么样的一个走到末路的人，住在多么漫长深刻的黑暗里，也都会向往光，那种看似布遍天地，却永远抛弃黑暗的东西。

　　她感觉的到，那可爱的光就在身侧，紧张兮兮地要救她，明明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她却生怕她死掉。

　　还在抢救的阿一没注意，甚至潇筱自己都没察觉，“安详沉睡”中的她笑了。

　　可她，敢靠近她吗？

　　就好像黑暗，融进光的一刹那，就是它消逝的时刻，即使如此，它敢不敢，在那种极致渴望的鼓动下，靠近它至死向往的光？

　　即使不畏死，黑暗会不会也害怕，自己的深沉会吞噬光的鲜活？

　　她的念头到处乱飞，她又想到，他那时露出笑容，是不是因为其实到最后，他还住在自己向往的光里呢？

　　她希望是这样。

　　栽种着深沉罪恶的黑暗，却是雪白的光的骑士，即使被光抛弃，也永远不会抛弃光。

　　她爱着光。

　　虽然久违，却仍然还在，是真的。

　　她十年来头一次又枕着光，在信仰之中沉沉睡去了。

　　太阳几近如火烧了，小大夫把她治好，累瘫在床边，自顾自地哭起来，还大胆地抓住了她的手，抓得那么紧，好像她怕万一她抓不住，那人就会再次溺入深水一样。

　　然而潇筱不知道，因为此时此刻，她是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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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夜深发文，祝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