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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本朝第一案(2) ...

  •   君越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体,竟难得的显出一点帝王的龙气来。他看了看脸色如同陈年老炭般乌漆麻黑的御史大夫,决意保全一下御史台的脸面,语气颇为爱怜的道:“朕方才也只是一时惊讶。虽说是徐工部的家事,但到底户部也出了些银两,那些个沉水镇神铃更是费了萧将军的一番心思才弄回来。如今楼塌了,倒也还是需要去查查是怎么回事。朕也担忧是否有徐工部的仇人从中作梗。这事便交由轻侯去办吧。”

      这‘轻侯’是大理寺少卿殷白璧的字,取‘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之意。

      此时见御座点名,青年便即站起身,缓步出了群臣列。他脚上穿着一双轻盈的玄色莲纹靴子,不知是什么材质,竟在烛火辉煌的殿堂中泛出冷光,但踏在西域合织的金红色地毯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身上的赤红色官袍较别人的颜色更深些,如同浸了些水,将干未干,却也不算太像。若真要形容起来,倒好似是用鲜血染出来一匹锦缎给他裁了衣服。衣服的下半截用银线绣了几朵木兰,飘飘摇摇,将开未开,给他平添了几分少年风流气。而腰间那根嵌了乳白色玉块的黑色腰带,刚好系在最高的那朵木兰尖上。

      青年腰带上挂着的银鱼袋子随着他的步伐不紧不慢地晃着,擦过衣服发出沙沙的声响。如穿林竹叶声,轻而淡,仿佛这袋子的主人不甚在意似的。

      殷白璧在皇帝面前站定,躬身行了一拜,淡道:“臣遵旨。”

      君越老远便见和殷白璧同为大理寺少卿的裴先面色平平,想了想,又慢悠悠地添上几句:“朕记得你似乎是从大理寺丞提上来的……?冷海同朕提过,你处理那些琐碎案件,无一不是井井有条。调查这等事,也应当很趁手。裴先他一向处理杀人越货的案子,都是刀口上的活。行事虽是铁腕,但倒是不如你心细。”

      殷白璧只道:“陛下谬赞了,裴少卿处理案子最是雷厉风行的。”

      君越笑了一声,说他说的很是,末了又道:“你哥哥如何了?”

      殷白璧答道:“劳陛下挂念,家兄仍在病中。太医署的人前日来开了些药,吃了几副之后,已有些起色,并未再有高热之象。只是还常常咳嗽,夜间常盗汗。”

      君越面上显出几分忧色,道:“雪屏一向身体虚弱,自先帝朝起,每逢春日便缠绵病榻。朕记得太医署里收了几盒云国进贡的天归丸,是调理的上上之药,你下朝后自去取罢。”

      天归丸是云国封雪神山中的银篦夫人制的一味大补奇药。须用云国四时奇观之花调六方神泉之水,再入八重琉璃火瓦炉中烘烤方可成。制作极是麻烦,且四时奇花数量稀少,故一年只得二十丸,她留七丸,余下全作了贡品。

      这药本是要赏给徐书则的夫人阮烟罗的,只因她身体已是残塘败荷,经不起这等大药进补,故而便一直封在太医署的杏柜里没动。如今赏了殷白璧,实是个大恩典。殷白璧微微一愣,而后便自跪谢天恩。

      君越挥了挥手让他回去。今日是紫宸殿小朝会,且近来除了省试也无多少要紧的大事,便问了问礼部准备的如何,礼部尚书柳春星答曰均已备好,又问了今年是否举行制科的事。君越否了,他并不着意招些直言极谏科的生徒乡贡给自个儿添堵,只说推几年,叫他去贡院督察着不要出纰漏。柳春星一一应下。

      殿前鸣鞭三声,朝罢。百官下玉墀,归向凤池头。人影憧憧间剑佩琅环声不绝,又见提灯仆从星星点点,列火满门,轩盖如市,蔚为壮观。

      殷轻侯出了紫宸殿,又过永安门,自往太医署去取天归丸。不想路走到一半却碰见了徐书则,他心下略有些尴尬,毕竟才承了调查的令。但仍见了礼,略问了一句:“徐尚书,阮夫人近来可好?”

      徐书则摇了摇头,神情有些萧瑟,道:“不大好,整日的咳。那些润肺的汤,每日两盅……也不怎么顶用。”

      殷轻侯心下一叹,他先前并不怎么同工部有交集,却也从大理寺那些同僚口中得知徐尚书是个再深情不过的人。阮烟罗嫁给他十几年,徐书则从未曾纳妾,更不去风月之地,乃是个对万花丛避而远之的柳下惠中的柳下惠。阮烟罗身体孱弱,只有一子徐灵照,徐书则更是对其百般宠爱,只差没搭个梯子把天上的星星给摘下来送给他。

      徐灵照长得和他爹年轻时很像,相貌极好,端的是面似芙蕖,身如雪竹,那一双凤眼看人时更是如清泉涌流,灵动不已。但他的性情又因他爹的过度溺爱而变得极为飞扬跋扈,在长安城中可谓是横行霸道,耀武扬威,被如今京兆少尹背地里封为他维护治安道路上的一座挡路泰山。

      此人武敢御街纵宝马,文可手绘春日宫,可谓是纨绔中少有的文武双全者,以至于连君越都有所耳闻。但因着君越也不怎么去御街,又叹惋徐书则的家事,故不曾降罪。

      殷轻侯想至徐书则宠爱徐灵照的架势,不由得道:“徐尚书对阮夫人情深似海,在下实在钦佩。”

      徐书则强笑一声,声音却透着几丝苦涩,道:“古人言,‘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却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的这份情压垮了她。”

      殷轻侯沉吟半晌,道:“夫人吉人天相,自会有转机的。”

      徐书则面有颓色,说了句多谢,道:“楼塌了,我知再不会有什么转机。夫人她……唉,罢了。我知少卿是个宽厚仁和之人,又碍于我和你大哥的交情,查案必然有所顾忌,有些事也必然要来问过我的。可我着实已无裁决的心力……如今工部的事,也都是侍郎处理着。少卿查案,不必过问我的意思。祈寿楼的账本,我下午便命人送至大理寺。少卿还有什么什么需要的,叫人来取便是。”

      殷轻侯躬身道:“多谢尚书。”

      徐书则只道不必,二人又行了一段,徐书则转去尚书省,就此辞别。

      殷轻侯快步出了顺义门,至太医署取了药后去大理寺应了卯,又赶回殷府中。

      沿着府中青石板路一直走,至听梦池。池上一水榭,上悬黄杨木匾,题着柳月风荷四字。水榭中有一人,皓雪白发,冷玉面容,身披青云鹤氅,手执红宝金杯,身前烧酒炉正沸,正是应当缠绵病榻的刑部尚书殷雪屏。

      见他来,殷雪屏微微笑了笑,道:“怎么,陛下赏了药?”

      殷轻侯点点头,步入水榭,把木函打开,取了一丸扔在酒壶里。一时间花香四散,颇有春盛意。

      此时若换了旁人,必然沉溺在千红万艳的香气中。但殷雪屏只是轻轻喝了一口酒,打了个小嗝,等着殷轻侯说话。

      果不其然,待花香散去一些,殷轻侯便淡淡道:“天归丸。”

      殷雪屏噗嗤地笑了一声,道:“谁取的药名?我看应当反过来念才对。”

      殷轻侯瞥他一眼,道:“太医署白云天。我瞧过了,药是真药,没什么不干净的手脚。陛下应当是一时想起来赏你的。”

      “这药赏我也没用。”殷雪屏见他坐在一旁,便挪过去一些,枕在他腿上,“顶多闻闻香气。还不如给你留着。”

      殷轻侯低头看他一眼,道:“你准备什么时候痊愈?”

      “省试过了便好。”殷雪屏阖眼,摸索着殷轻侯的腰带,伸手弹了弹上面的白玉,“去年省试,陛下居然点了兵部的萧二去做主考。我怕他今年点我做那先锋,早早病了,倒也没什么不好。”

      殷轻侯抚了抚他的白发,道:“主考是个人人眼红的位子,你怎么不乐意去做?”

      “人人眼红,是因为借这主考的身份好拉拢入了仕途的新贵。”殷雪屏笑,“可我一个刑部的尚书,掌管典狱,裁判生死,成日里总同那些准备做鬼或已做了鬼的人打交道。我做着这种差事,拉拢他们又如何?”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收藏的亲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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