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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本朝第一案(3) ...

  •   话音刚落,殷轻侯便心道:“如何?自然是在日后你自己把自己作死且我不在之时能有个屏障能护你一护。”但这话也就是心里说说,若是当着殷雪屏的面说出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今天晚上是别想睡个好觉了——殷雪屏铁定又是半夜说自个儿牙疼喊他起来一通折腾——每逢他说了什么令他不痛快的话时他的牙一准要痛,且往往都是在他睡熟之时才痛。其效率之高,时间之准确,叫他也不由得对殷雪屏的牙的敬业程度保持高度的敬意。

      为了明天不带着两个黑眼圈上朝,殷轻侯便将语气放的婉转了一些。他原本要说的只有一句“多拉拢新贵是好事”,但因这个句子有些过于僵硬了,他便加了很多对仗和举例的修辞手法进去:“多拉拢新贵,也是好事。谁又知道以后的局势如何?今年的生徒里还有紫薇令的二公子公孙文疏,听闻此人贤良方正,英冠人杰。又有命世之才,善建嘉谋。且紫薇令有心捧他,再过个十年,朝野怕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然殷雪屏未看出他这一番话里的种种周折,只道:“你担心那些以后的事做什么?”接着便笑呵呵地起身,一只手撑在他腿上,另一只手扒拉了几下酒炉,用木夹把那天归丸夹出来放在水翠色桃花碟子里,又倒了些酒出来,一饮而尽:“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需醉倒——”

      殷轻侯托着他的腰防止他一个没撑住便从他腿上滚落下去,看了一眼碟子里有些融化迹象的丸药,道:“天归丸还是化了一些,等会如果喝的多了,流了鼻血,记得请白云边来瞧。”

      已经喝的有些醉的人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依旧举杯吟诗中:“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空……空什么来着?”

      殷轻侯眉头轻轻跳了一下,接道:“空对月。”

      “噢……空对月……”

      他的眉头又跳了一下,看着面前酒意上脸的人,又看着天边高挂的太阳,终究还是没有就此转身回去应卯。而是叫来亭外后者的仆从,让取了鹤氅来,给殷雪屏盖着。又三下五除二地撤了酒,细致交代了几句,以防殷雪屏等会血流成河也不传大夫。零零总总耽误了快半个时辰,待殷雪屏在亭子里睡去之后,他方才起身回了大理寺。

      这厢君越下了朝,因太子尚病着,昨日又伤了身,他不免挂心,便自去东宫探望。

      他去时,君祚正坐在一方翘头案前看书。因着尚在病中的缘故,也未穿平日的常服,只在中衣外边披了一件石青色的毛绒披风,黑发也胡乱地散在上面。他一边看,一边用簪花小楷在书册写些批注之类,远远瞧去,不像太子,倒像个常年泡在墨香里的翰林学士。

      不得不说的是,他同君越着实长得太像了。导致有那么一瞬间,君越进去瞧见那个认真的劲头,还以为看见了自己以前尚是太子的时候,在东宫挑灯看春宫的模样。

      但看书的人神情平和而淡定,确然半点不似自己平日看书时的样子,所以他只糊涂了一会儿,很快便清醒过来了。

      君祚听到脚步声,便放下笔,把书合上,露出上面硕大的‘楞严经’的字样。回头见来人是君越,便又微微一笑,颇有佛祖拈花一笑去除污秽似的度化意味,“父皇,你来了。”

      楞严经三个斗大的字直戳戳刺痛着君越的眼睛,无声地指责着他在同太子一般年纪时,思想是多么的肮脏、多么污秽。但眼睛刺痛的同时,他的心里又升起一阵感动之意:朕的儿子除了样貌,其余的爱好皆是半点不像朕,那么他以后必然是要成为史书上最英明神武的皇帝的。

      于是君越一阵热血翻涌,顾不得内心滴血,立时便把手里捏的紧紧的掐丝嵌百宝盒子递给太子。又按捺住内心那股生了一个千古一帝的激动,自认为平静地用自己的龙爪子敲了敲太子的额头,道:“虽说朕输了,但这九门锁千变万化,正好给你解闷。”

      君祚一边轻轻地握住他的手,一边接过盒子,也不打开,只放在案上。笑道:“多谢父皇。”又疑惑地补了一句:“我怎的觉得父皇的手有些抖?”

      君越坐在垫子上,和蔼地拍了拍太子敷在他手上的手,道:“你还病着,难免感觉会有些差池,这几日不要再耗费精神,早日养好身体才是正经事。”

      却听太子轻笑一声,道:“其实白太医这几日为儿臣针灸,儿臣已经感觉好很多了。父皇不必太过担忧。”

      听到“白太医这几日为儿臣针灸”一句,君越觉得自个儿的龙爪子突然痛了一痛,他不由得回想起在他还是太子,尚未登极的时候,白云边也曾为他针灸过。

      彼时白云边尚且只是太医署的一个学徒,但因为和他比较投缘,且性子比较古道热肠的缘故,向来很关注他的身体健康。每逢见面,必然要与他分享一些养生小妙招,且提醒他当心有些膳食并不能混吃,否则有嗝屁的风险。一来二去,君越便觉得他实在是个很贴心的人。

      某日,君越因出去纵马害了一点小风寒,也不严重,顶多是鼻子有些塞,就没请太医。然而白云边与他交好,闻听此事,便决意为兄弟两肋插刀。义薄云天地偷出来一套据说是白云边他爹、当朝悬壶第一人,白遗生白太医新制的、极是宝贝的银针给他针灸。

      但那个针,委实生的过于粗壮了些,寒光闪闪,不似医疗用具,倒似杀人暗器。

      其实君越心里觉得很蹊跷,但见白云边面上一派诚恳之色,加上这针还是特意为他冒着风险偷出来的,他也就不好拂了他的一番美意,只得点头让他扎了。

      等他扎完,君越便觉得自己的半边身子凉飕飕的,手上也多了八个血窟窿。

      后来白云边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走了,徒留他盯着手上的血窟窿沉思。沉思的结果是失血过多,阳气亏损。导致那点小风寒直接变成大风寒,半个月下不了床。最后着实没辙了,他怕在这么下去迟早一命呜呼,英年早逝,便着了人让背地里悄悄的去请了白云边他爹过来,且额外吩咐了不能让白云边知道这事,免得他丧失在医疗之路上的信心。

      他还记得当时白太医到他府上,摸着自个儿的胡须准备给他把个脉,结果他那手伸出来,白太医当即震惊的把自己的胡子都揪下来好几根。

      “呃,太子殿下,您手上的针眼,不,针孔……”白太医凝视着那那有些发青的八个窟窿,心下突然觉得这形状似乎有那么些个眼熟,德高望重的脑门上冒出了一颗晶莹剔透、闪烁着我朝杏林圣手光辉的汗珠,“这……这怎么有点像用我那套给陛下的龙子用的针扎出来的……”

      君越起先没反应过来,但他又结合语境和上下文理解了一下,才发现白太医说的这个龙子,指的并不是他君越这个货真价实的龙子,而是他那个威武端庄的爹,君戈,养的一匹马。

      他也是从那刻才知道,白云边平素说他是匹野马的话,原来不是一个比喻句,而是一个陈述句。

      于是他爱怜地用另一只尚且完好健全的手拍了拍白太医的手,道:“白太医真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不仅能救人,还能在业余时拓展拓展业务,救一救马,当真是跨专业的医学奇才。且只一眼便能看出本宫手上的针孔是用您那套扎马用的针扎出来的,这眼力,不愧是太医之首!能有白太医做指导,实在是我朝太医署与太仆寺①之大幸啊。“(注:太仆寺是掌牧马政令的九寺之一)

      白太医呵呵地干笑着,一边拿帕子给自己擦汗一边道:“殿下这话说的,叫老臣的脸皮都发热了,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哈哈哈……”

      后来这茬不知怎的还是被白云边知道了,在他大好之后的庆贺小宴上,白云边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为何要背着我去找我爹,且不告诉他是我用那针扎了你呢?”

      君越笑道:“我是怕你听说治不好我,反而加重病情,就不怎么愿意学医了。且你爹虽然性情敦厚,但我知道他对你管教甚严,若是知道你为我偷了针,一顿鞭子是少不了的。你那时听闻我是个小病,却也仍急匆匆地来看我,这样珍重的好意,我是心领的。”

      白云边听完沉默了一下,才叹道:“你这个人。”

      但这话只此一句便没有后续了,君越也不知道白云边是想说他这个人怎么样,或许是”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傻里傻气的”、又或许是“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体贴朋友”,但总之,应该不算是太坏的。

      毕竟,他是他的朋友。

      君越咳嗽一声,不再想那套闪烁着银色光芒的扎马针。他偷眼看了看太子的手,冰雕玉砌,修长皓白,不见什么针孔,估摸着白云边这几年医术大有精进了,便放下心来,又另起了一个话头:”楚平今日又参了徐书则一本,祈寿楼的事。朕知他意在借这个由头叫朕查一查户部的差错,前些日子也上了好几道奏状,都是参奏户部那些数不清的陈年烂账的。虽然朕知他是一向个刚正不屈、嫉恶如仇的猛士,但这次的奏状较之他先前上的,更加引经据典博引旁征,字里行间只恨没生刨了凌家祖坟……朕想着凌世高在户部,虽然是贪是贪,做事之稳妥、为人之圆滑都是朝野皆知的,他最近究竟是跟楚平有什么杀父夺妻之恨,才招致如此一顿臭骂。“

      君祚笑着摇摇头,道:“父皇,你只有每次要听这种朝臣之间的八卦时,才第一个想起儿臣。”

      君越:“祚儿,不要妄自菲薄。朕听那些江湖侠客的八卦的时候也是第一个想起你。”

      君祚噎了一下,轻咳一声,道:“楚正行和凌世高之间,确实积怨已深。但儿臣也不知道这个怨的具体起源……不过若是说最近的恩怨,儿臣猜,大约是乌雪堂的一把伞引出来的纷争。”

      “前些时日,乌雪堂里在拍卖前朝的画品。凌世高买了一把绘了霖雨春的雪竹伞,楚正行也在。且楚正行更早看中那把伞,但被凌世高以重金强压了去。”

      君越觉得以凌世高的脑子,做出这档子事,十分的不可思议:“他一个户部的尚书,本就是御史台重点盯梢对象,还敢用重金抢了御史大夫看中的伞?这莫不是嫌自己的官做的太稳当了些?”

      君祚道:“那伞是前朝画圣甄徽骅亲手所绘的伞面……”

      君越更觉不可思议,立时打断了他:”凌世高那么个俗人,这辈子也就跟账本过了,他还能赏画?朕从前还是太子的时候送过他一张华德皓的枫山照月图,他千恩万谢地领了之后同朕说他日日挂在书房。后来朕微服出宫,路过他府上去略坐了坐。那时才发现,朕给他的那幅画是倒着挂的!“

      君祚把笑憋回去,又咳了一声,道:“父皇,我还没说完。凌世高的确不爱书法画作一类的东西,他买那把伞,是因为伞上那幅画很像他胞弟幼年时的涂鸦之作。”

      君越心道:“这话说的,也忒折辱画圣了。”又听他说凌世高的胞弟,便略过画圣的茬问道:“这凌世高怎的还有个胞弟?”

      “他胞弟四五岁时便夭折了,似乎是遇上了饥荒年,饿死的。凌世高一直不忍提及此事,儿臣也是机缘巧合下才得知。”

      君越有些诧异,眼中带些同情之色,低声道:“竟然如此。”

      君祚点头,眉峰微蹙,也露出些叹惋的神色。

      此时窗外传来一声鸟叫,天青云落,吹进来些妃红色桃花瓣,散落在雪白长绒毯子上。君越见了,便道:“你瞧那花瓣,不正是胭脂泪么?连春神也这样叹息凌世高的家事。”

      又道:“朕记得凌家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如今已经是而立之年,却连夫人都未娶。朕从继位起便提他坐到这么个烫屁股的位子,让他这么些年周旋于朝堂之上,如今想来,竟有些刻薄了。”

      手上传来一整温暖的热意,是君祚倒了茶递过来。那双黑沉的眼睛离得有些近,能叫君越看清其中的安抚之意。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太子的声音也是轻轻的:“凌世高不好声色犬马,唯一热衷的,也只有金银罢了。父皇爱重于他,提他去户部,对他而言,这就是最大的恩典了。”

      君越不语,半晌,道:“早朝时,朕念楚平兢兢业业,两袖清风,又向来是个直言极谏的,不大好拂了他的面子,便遣了殷家的小郎君去查这次的事。朕记得他做事倒还是有些分寸的。又心细,同凌世高和阮章台都有些交情,想来能办好的。”

      君祚点头,道:“殷轻侯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他刚去的时候,裴先让他帮忙处理些陈年旧案,他都做的很好。许多原本查不出个结果的案子,都一一水落石出了。”

      君越抿了一口茶水,道:“裴先是个傲气性子,刁难他是肯定的。陈年案子是查了出来,但他也因此得罪了许多人。”

      “殷轻侯进大理寺,不过是为了追查些事物,要借朝廷的手罢了。至于官运亨不亨通,他倒并不会在意。”君祚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同君越半开玩笑道:“不过那祈寿楼修在钟寒山脚下,他若要过去,必然是要经过那些勾栏乐坊的。只怕到时候,西市又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盛况了。”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说一说殷轻侯在坊间的绰号‘白璧郎君’,同殷雪屏的绰号‘白发谪仙’是一个由来,都是因为相貌长得极好,极受长安大部分女性和少部分男性喜爱的缘故。

      但这两人身为朝廷命官,在坊间受到百姓喜爱却不是因为工作业绩突出,而是纯粹因为脸,这实在是令他们的一些长得不好却业绩突出的同僚感到有些愤愤。

      君越似是回忆起什么,突然问道:“对了,朕记得去年听你说市井中有人编了个美郎君的名册,当时前十名里是不是就有殷小郎?”

      “父皇还记得。”君祚一笑,颇带些温和意味,“殷小郎君夺了第五,他大哥夺了第二。”

      君越惊了一下,道:“殷雪屏只占第二?朕记得只要是这种评判男子容貌风仪的榜上他都是不能屈居人下的,不论是大榜还是小榜,但凡有人胜了他,他必是要专门写个官报,骈四俪六、锦心绣口地批评一番那个排榜的人是多么没有审美。”

      其实不怪君越这么惊讶,虽说殷雪屏着实在相貌这一方面自恋了一些,但此人确然是很有资本的。

      在先帝朝,殷雪屏十四五岁,还未做官的时候,曾因他爹,上一任刑部尚书殷海澜的缘故,进宫做了太子伴读。其实他那时侯年纪也不算小了,但他爹怕他成日里在家霍霍自己养的那盆很是值钱的牡丹花,便把他一脚踹进了宫。

      但殷雪屏从小便是个潇洒不羁拉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人物,又怎么可能乖乖坐在学堂里听太师上课?时常是在太师没来之前便撒腿跑了,连君越这个被伴读的拢共都只见过他两回面。

      当时殷雪屏因为生了一头白发,长的比较出尘,自带神仙气质的缘故,极是得太史令杜岚的喜爱与偏袒,在太史局有个挂名的文职,故而他的翘课理由十有八九都是“太史局有要事需我去办”。

      当然,这个要事,实际上指的是去四游台睡觉。不过还是要说殷雪屏聪明,他选的这个地方有个妙处,就是非太史局的人没有皇帝的手谕是进不去的。因而就算太师知道他就在台子上睡觉,也没法去捉他。

      但量变往往产生质变。在殷雪屏第七十八次翘了太师的课去四游台乘凉睡觉的时候,被忍无可忍的太师告到了偶然来课堂抽查的君戈那里。

      君戈是个庄重肃穆的人,除了在养马一道上有些狂热而外,其他时刻均是比较正经的。因而听到太师的控诉,当即便亲自去了四游台。

      他到时殷雪屏还睡着,躺在重重白纱与红绫丝绦之后。待一阵清风吹开半帘纱幕,只见一个白发白衣的美人睡在梨花木榻上,背后四扇蓝紫琉璃三星映月屏风,神仙的一塌糊涂。

      君越说到此处,有些口渴,便又喝了些茶水。

      一旁的君祚听的兴味十足,道:“后来呢?”

      “后来?殷雪屏那日大约睡得比较死,你爷爷过去站在他面前他也没醒,但你爷爷是个仁善的皇帝,见他睡得沉,觉得扰人清梦是一种很不好的行为,就没叫醒他。”君越回忆了一下当天那个画面,太师本来是要冲过去把殷雪屏揪起来怒喊一声‘呔!臭小子纳命来!’,却被君戈一个眼神制止了,满腔怒火又生生咽了下去,差点没憋死。

      当时君戈缓步掀了纱帘走过去,坐在殷雪屏榻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似乎是在殷雪屏身上看见了什么人的影子,面上几分落寞,几分怀恋,是君越以前从未见过的神色。

      而等到殷雪屏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寻常人午睡醒来见到一个不认识的人坐在自己床头尚且要惊上一惊,高呼一句“有变态啊!”,更何况坐在床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皇帝。但殷雪屏是个打娘胎里出来便带着神仙气的,他醒来见到一个穿着银龙服的人坐在自己榻前,也只是抬了抬眼,略有些惊讶,并淡淡地对君戈道:“陛下,你坐我头发上了。”

      君戈被他的淡定震惊了一下,继而起身笑道:“你是殷海澜的大公子?”

      殷雪屏慢悠悠地理了理衣服,道:“正是。”

      “你不去听太师讲课,反倒跑来四游台睡觉,是为什么?”

      殷雪屏看他一眼,用手指了指天空,道:“听日月之声。”又指了指不远处的正在春冰台上练习的梨园子弟,“见人间悲喜。”最后轻笑一声,道:“享极乐之乐。”

      这充满神棍气质的答案一出来,连太师都惊的暂时忘了喝手中端着的那碗疏肝顺气的汤药。

      君戈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思索着这个答案为何如此神棍。过了一会才低低道:“极乐之乐?”声音中透出一股珍重的意味,像是对谁的思念。又道:“好个极乐之乐。”这回却是叹息了。

      殷雪屏不接话,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由着满头的白发被风吹得散乱,脸上始终是静默而出尘的神情——简直是那些传奇话本里面高人的标准配置。

      良久,君戈才笑叹道:“谪仙的风容,朕今日算是见了。”又转头对还有些愣神的太师道:“太师,这么个神仙,你也是教不得的,就且放白鹿青崖间罢!”

      说完便缓步离开了,留下一群人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装逼成功的殷雪屏在众人的目送下,淡定地走了。走之前甚至还冲着太师笑了一笑,吟诗两句:“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就这么两句,便又把太师刚顺下去的气给冲了上来,直冲的太师脑壳发晕,恨不得立时把这个兔崽子踹下四游台。

      君越想起那日殷雪屏走时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又有些想笑了:“后来他又被江湖百晓生誉为本朝开国百年来的美男子之首,端的是风容第一,这白发谪仙的称号就流传开来了。”

      君祚听罢,笑道:“还有这么一桩缘故在里面,儿臣今日才知。”

      君越道:“其实他原本不叫这个名。只因他一头白发,又爱穿个白衣裳,人立在那里就像个水晶屏风,你皇叔见了,便说让他改名叫雪屏。对了,你还没说,那册子上的第一是谁”

      “是…………”君祚看了看君越,眼底带着点儿笑意,“父皇。”

      君越猛吸一口气,心中先是惊道:“怎的朕也在上面?”待他消化完自己在册子上这个事实之后,又惊道:”怎的朕还压了殷雪屏一头?”然后又回忆了一下去年的官报,再次惊道:“怎的朕压了殷雪屏一头他还没有写骈文抨击那写册子之人的审美?”

      “坊间传说,编那册子的是位女子。曾在冬日华山见过父皇身着黑龙风氅,撑着六十四骨舒翎罗伞独自立在雪竹林中静静沉思的模样,仪容之盛,当世无二。”君祚拿了茶壶,又把君越的杯子添满,”想来是去年父皇去华山找李道衍的时候了,那时随身就带了裴先。父皇立雪的风姿,儿臣竟未得见,想来着实遗憾。”

      君越咳嗽一声,道:“其实并没有什么,朕当时只是被李道衍关在门外,苦苦思索该怎么破了他的阵法进去……对了,祚儿同朕长得如此相像,在那名册上占了第几?”

      君祚道:“儿臣不及父皇的威仪,第三罢了。”瞧见君越仍有几分兴趣,便所幸把名册前十一一报上:“忘情剑李道衍第四,徐家小公子徐灵照第六,太阿剑庄裕第七,蓬莱仙客万重明第八,北荒寂灭谷谷主苏长康第九,礼部侍郎苏舜钦第十。”

      “怎得苏舜钦和徐灵照也在上头?”君越皱了皱眉,抿了一口茶,有点嫌弃道:“那这册子的评判似乎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难怪会把他评在第一且未招致殷雪屏的猛烈抨击了,大约也是不愿同糊涂人计较的缘故罢。

      君祚笑着答应两句。二人之后又谈了些天文地理,海上奇观之类的话题。但君祚本病着,精神便渐渐有些衰了,君越见他如此,嘱咐了几句,便起驾回銮了。

      再说殷轻侯回了大理寺,提了正在写卷宗的大理寺丞郑临便往钟寒山赶去。因他今日未换便服,正是个金鞭烈火衣,银鞍青骢马的形容。途径乐坊勾栏时,果然如君祚所料。满楼的姑娘皆呼“轻侯风流”、“白璧郎君”,再在殷轻侯经过她们楼下时将手中的丝帕、香囊、绢花等物事抛向他。碎玉坊的乐伎见他经过,立时便有弹琵琶、吹玉笛、拨素琴的,奏的皆是《兰陵王破阵曲》。袅袅丝竹之声中又夹杂着花楼少女们的嬉笑之声,真真正正是将殷小郎君的侧帽风流展现到极致了。

  • 作者有话要说:  QWQ求求亲们收藏一下啦~~~会努力更新的!
    这是个很庞大的故事,我还在念高中时就想了这个故事的雏形。现在总算是写出来了~~~这个故事是江湖武林和天家庙堂共存的世界观,前半部讲官场争斗,所有的官职、制度之类的都是考据了唐朝的历史。主角的话,因为打算写成群像文,所以只订了两条主线。一条是君家父子的皇权线,一条就是殷轻侯查案的线~~双线并行,每个单元讲一个尚书或者位高的官员的故事。
    后半部分打算写江湖门派之争。因为深受游戏的影响,我心里的大唐一直都是剑胆琴心、烟雨江湖的一场盛世画卷。想写这样热血又浪漫的江湖已经很久了~~~~希望大家能喜欢呀TVT
    就这样啦!真的非常感谢前几天收藏的亲,没有你们这个故事就要夭折了呜呜呜QAQ 一觉醒来看见有人收藏还有人投喂,真的动力满满!
    今天其实写了六千字,但是另外三千字是写了一些人物小传。因为人物有很多都是在高二的时候便已经决定好了的,但是都是散装故事,今天把他们梳理了一下,才发现我真的想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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