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槐》都城听雨

8、第 8 章

　　张廷，不得不说这么些年过去，我对他的印象还是特别深。
　　我四岁入国子监，与张廷呢也算是同窗。张廷和我一般大，张家与我万家乃世交，而他爹与我爹更是自幼相交的铁兄弟了，这么说我与他实在没什么道理不相熟的。
　　确实挺熟。
　　我六岁那年一拳打歪了他的嘴，听我爹说他之前在家哭闹着不肯拔的那颗坏牙。好家伙，我一拳给它揍掉了。
　　我其实不想打他的，倒不是碍于我爹的教训要和张廷好好做朋友。其实是他娘的，张廷他娘，他娘对我那可是真的好。
　　那时我和兄长都是棋叔驾车送去读书的，但每回在门口都能碰见张廷和他娘。那会他娘总是小心地抱着他下车，在他入学前温柔地给他整理衣襟，最后这个美丽的女人目送那小小的身影进去。
　　看着他我还真有点羡慕，我小时候心高气傲，不曾想到自己竟在这点比不上他。于是我回头便缠着娘也送我去上学，娘烦不过便答应了，爹却给了我一脑蹦，第二天我和大哥照常被棋叔送去上学。
　　每每到了门口大哥便扔下我一个人进去了，我毕竟年纪小，心里别扭着自个不如张廷，便在外头总磨蹭半天偷看张廷和他娘。估摸着这一来二去的，张廷娘也注意到我了。那天早晨，她用手招我至她身边，她半蹲着用手抚着我的头，轻柔的如她人一般的沉醉的声音喊着我的名字。“万家的小公子，是廷儿的同窗，对不对。”她道。
　　我楞楞的点头，满眼都是那斜倾而下的紫色小花，落在了她身上。
　　“乖，叫安安姨。”
　　自此，每天早晨张廷的娘都会拉着我说话，她捏捏我和张廷的脸，教我们要认真听夫子的话，张廷有的点心我也有一份。虽然在家里娘也疼爱我，但我却觉得自己又多了一个娘，还挺叫人开心的。除了我自己的娘亲，别的女人好像都不愿意亲近我，也就是我那些小弟们。他们的娘亲见了我会亲热的和我打招呼，然后逃也似地拉着她们儿子走了。大概是我幼时生的丑陋，黑也好胖也罢，当然最招人厌的还是我这顽劣性子，偏爱拉着她们的儿子一块玩耍。
　　再说到我打张廷那事，那也不过是小孩子吃醋的一点小矛盾。自己的娘亲，他到底是不乐意了，每见着我总没好脸色，不过我自然是不跟他一般见识的。读书的时候我嫌他一板一眼，不愿和他一块玩。现又因这档子事，他越看不惯我，竟四处造谣我仗着身份故意欺负普通人家的小孩，还说什么自己亲眼看着那小孩来找我。
　　我这性子最受不得冤枉，再者，这旁的小孩都爱跟在我身后喊我一声“哥”，这个张廷颇煞我威风，我只得欺他在地，饱饱地把他揍了一顿。
　　我虽因此出了气，却被爹也狠狠地抽了一顿，关在家里三四日后拉我去给张廷道歉不肯，便不准我再和他们一块儿读书了，请了夫子就此把我锁在家里。我原不乐意和我那群小弟们分开，也曾闹过几回，可爹的脾气也硬得很。再后来，师父来了我家，幼时的烦恼也随之烟消云散。
　　“你......叫什么名来着，曲.....啊，曲昂。从今天起你就是本公子的侍从了，见你在刚才的擂台上还颇有些本事，不过当我的侍从，可不能光有有一身功夫。脑子，要有脑子。”张廷一面拿扇子敲着桌面，一面往嘴里塞了颗葡萄。
　　“大少爷说的极对，他啊不过是打赢了那十几个乡巴佬，见不得多大的本领。像我们大少爷就是顶聪明的人，做奴才的也不该丢了少爷的人。”一个竹竿似的瘦弱男子猥琐地走上前，捧起那一盘葡萄讨好地匍匐在张廷面前，那一脸媚态模样真叫那向主人摇尾巴讨赏的狗都自叹不如。
　　张廷这身边都留了些什么人，我记得他小时候挺古板的？怎么长成这么个混账样子。
　　张廷捏了颗葡萄，嘴里幽幽地吐出一个字来：“滚。”
　　地上男子掩着口轻笑两声，这笑声却叫我忽地想起那青楼招客的窑姐，他起身扭着小腰退下了，还没见过这幅场面的我硬是愣得不敢说话，衣物之下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曲昂啊，你原先是做什么的？”张廷剥着葡萄，并未看我。
　　“回您的话，我自小无人管教性子野，没读过书也没干过什么正经事，这受人钱财，杀人仇敌倒是我的拿手好活。”我道。
　　“你倒还坦诚，旁人都藏着掖着自个不光彩的经历，生怕惹主子厌弃，你这模样，是当宝贝炫耀不成。”
　　“旁人虚伪，我自个确确实实给您如数家珍，怎就不光彩了。”我笑道。
　　“嚯，”他突然抬起头来，转过去看着身旁那管家，道，“拣叔你听听，这人忒有意思。”
　　叫拣叔的那管家笑得很是勉强，一脸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张廷起身，走至拣叔面前，一伸手将那剥好的葡萄硬喂进了他嘴里，嘴角勾笑道：“你可真是个老古板。”
　　拣叔僵笑着嚼口里的葡萄，额前竟还生了一圈冷汗，看的我着实有些莫名其妙。
　　随后张廷又踱着步子向我移来，广袖一扬，我哪里来得及反应，额上便生一阵冰凉的触感，仔细看来，原是是被他手里的扇子轻点了头。随之身后又传来他漫不经心嗓音：“等哪天，你得跟我数数你那宝贝。”
　　“自然的。”我回道。
　　听着脚步声，他便走远了。
　　我心里暗骂张廷稀奇古怪，走近拣叔跟前，半只手臂撑在他肩上，和他一同望着张廷远去的身影，道：“这个大少爷，可真奇怪啊，现在又搁我在这儿是什么意思......”
　　“哎哟，大侠这嘴可悠着点。”拣叔惊了一跳，立即打断了我的话。
　　“什么大侠大侠的，叫我曲昂就行。您怎么吓成这样啊，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可得跟我好好说说。”
　　“唉......小曲......”
　　“......”
　　拣叔疑惑地看着我。
　　“没事儿，您继续。”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