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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立场 ...

  •   晏留脸上显现了适度的迷茫与惊惧,他看了对面已经直起身子的青年一眼,又抬头有些依赖地望向栾宁。

      栾宁伸手带着安抚意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先去楼下坐坐。”

      晏留沿着旧暗斑驳的廊道离开,关门声在身后重重响起。

      屋内栾宁被青年咬着牙抵在门板上,背部冷硬的触感使他瞳孔微微刺缩了一下,心底微有惊讶。这是兄友弟恭的戏码玩腻了,终于愿意撕开虚伪的面具露出本来面目了?

      “栾郢,这就沉不住气了?”栾宁冷笑一声,将压在身上的青年推开。

      栾郢似是冷静下来,反唇相讥道:“我看沉不住气的是皇兄吧,这么快就急着往宫里带人了?”

      “我做什么事,你无权干涉。”

      “皇兄,”栾郢眼圈有些发红,他是完全不似男子的艳丽长相,如此神态倒有些楚楚可怜,“这小孩可是异族人,你宁可将整个宁北放任到他手上,也不愿相信我这个血脉相通的弟弟吗?”

      栾宁却看也不看他:“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信任?我或是暴戾之君不详之人,你又有的一副什么好心肠?”

      他背对兀自委屈的青年走向门口,生冷的语气就像是陌生人:“你要是识相就老老实实做你的郢王殿下,不再要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待栾宁径直推开门离去,栾郢才收起了委屈的神态,眼里反藏着几分阴暗偏执,他扫了清冷的房间四周一眼,似笑非笑着: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有一天,你和王权都会是我的囊中之物……”

      栾宁下楼时,晏留正老老实实坐在八仙桌旁,因为身高不够坐在凳子上两双小脚都只能悬在半空。

      栾宁忽然觉得比起那个糟心的便宜弟弟,这只确实要可爱得多。晏小只正蘸了茶碗里的水低头在桌面涂涂画画,显然没有注意到刚下楼的他。

      栾宁在方桌另一头坐下,晏留察觉到动静抬起头来看他,异色眼瞳里霎时染上了星光,一片欣喜蔓延。

      “哥哥,我写了你的名字,好看吗?”

      带着浓茶气息的水光浸染在暗红的桌面上,一笔一划勾勒出的是“栾宁”两个字。

      栾宁并未特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他既打算将晏留培养成自己的人,便不能在这方面过加隐瞒,以免多生嫌隙。

      他此次出宫一是将明面上不能做的事情都在暗地里掰扯干净了,二是试探栾郢的态度。

      而晏留……则完全是意外之喜。

      栾郢狼子野心,其势力朝野之间无孔不入,栾宁不信任自己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他想要培养自己的孤臣与重臣,就必须找到一个从根源上干干净净的人。

      晏留无疑就是个很好的选择。

      栾宁抬眼与他对视,小孩清澈至极的眼神令他也有些动容,他真的应该把他牵扯进深渊之中吗?

      “哥哥,”许是见他许久没有应答,晏留抬起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没事,是小晏留的字越来越漂亮了。”栾宁回过神来,脸上添了几分笑意,哄道:“以后进了宫,你也要乖乖的,知道吗?”

      晏留不答反问:“哥哥,刚才那个哥哥也是你的弟弟吗?”

      “是呀——”栾宁偏头看他,特意拉长了尾音,又补充道,“但他只能称我为皇兄,而你可以叫我哥哥。”

      晏留也学着他偏头:“哥哥骗人,我刚刚明明听见他喊你梓郁,我也要这样叫,梓郁梓郁梓郁~”

      简直是越叫越来劲,栾宁有些哭笑不得,他耐心解释道:“梓郁是表字,他不能喊,你也不能叫。”

      “哥哥,宫里是不是很好?”

      好吗?栾宁像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富贵加身,王权在握,应该是极好的。可人情寡淡,身不由己,也不见得多好。

      “你以后就会住在那里,好与不好,只有你自己才说了算。”他温柔地笑笑。

      晏留眨眨眼睛:“那我们什么时候入宫呢?”

      “待会儿会有人来接我们的。”栾宁脑海里浮现出栾郢那张过分艳气的脸。

      晚些时候,栾郢果真又出现在了眼前,他笑盈盈地指指外面的马车,道:“臣弟来接皇兄回宫。”

      他倒还明白这件事情不宜闹出太大动静,马车是最寻常的样式,栾宁带着晏留坐了进去,却许久不见车夫动身。

      他正要出口询问,只见车帘又被一只手掀开,栾郢带着熟悉的笑意上车:“方才有些事情耽搁了,皇兄久等。”

      马车这才摇摇晃晃向前驶去。

      栾宁皱皱眉:“你怎么上来了?”

      栾郢显出一副很意外的神情,无辜道:“臣弟怕给皇兄惹麻烦,行事低调便只雇了一辆普通的马车,皇兄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要臣弟跟在马车后像丫鬟车夫一样走到宫里头去吗?不是臣弟不肯,只是担心人多眼杂日后难免有人拿此事说事来弹劾皇兄太刻薄了些。”

      栾宁知道与此人争论这种事情完全是没有意义的,便也就闭口不言,默许他坐在了对面。

      栾郢却不消停,他眨眨眼看向晏留,道:“你就是新进宫的皇弟吧,真是生得一副俊俏模样,叫我郢哥哥就好,以后我会很照顾你的。”

      他的语气活泼又带着些许温柔,倒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这是栾郢这人利用自己人畜无害外表来达到目的的常用伎俩。

      晏留弱弱地喊了一句:“郢哥哥。”

      栾郢似是很开心地应了一声,补充道:“皇兄他一直就是冷冷冰冰的性子,你不要介意,进了宫没意思就来找我,我有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儿,你会感兴趣的。”

      “哥哥才不是冷冰冰的,他很温柔的。”晏留嘟着嘴小声说。

      “哦?”栾郢脸上的笑顿了一下,“看来是我还不够了解皇兄。”

      栾宁嗤笑一声:“小晏虽然年纪小但是有自己的是非判断,你最好放弃你的小算盘。”

      他的这句话不仅是为了提醒警告栾郢,也是暗示晏留自己对于他的独有的信任,无形间将这两人划分开了立场。

      栾郢委屈地瘪瘪嘴,扯上栾宁的袖角:“皇兄,小晏留才刚来你就偏心他,虽然臣弟也很喜欢这个新来的皇弟,但皇兄若是偏爱太过,臣弟也是会嫉妒生气的。”

      谁知道他嫉妒生气会干出什么疯事?最后一句暗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栾宁不怒反笑:“什么时候你装疯卖傻的毛病治好了,再来和我好好谈吧。”

      栾郢拉上袖角的手顿了顿,还是缓缓松开来,点点落寞混在带笑的嘴角,似是而非,亦真亦假。

      一时再无人言语,马车的氛围在这一刻陡然尴尬起来,栾宁不自然捻了捻食指,许久才道:“浪子若是回头,未必十恶不赦。”

      栾郢靠在车壁上,轻声笑道:“皇兄啊……有些路是回不了头的。”

      栾宁看向他,目光少有的不带敌意,最终淡然一笑:“那就——不死不休。”

      晏留蜷在栾宁身旁微阖着眼,显然是有些困意,栾宁揉揉他的头:“困了不必撑着,睡吧。”

      他这才靠着栾宁的胳膊沉沉睡去。

      在栾宁看不到的角落,晏留的手指似是无意识地轻轻勾了勾。

      栾郢笑意更深了些,眼底又多了抹看不懂的情绪。

      马车徐徐像前驶着,驶入深宫,也是凛冬。

      宁北六年初冬,十一岁的晏留被接进宫并享皇子待遇,栾宁雷厉风行把所有异语压下,将其封为珩王。

      .

      三年后。

      雪花似柳絮飞扬,漫散在宫墙四角,寒梅无声绽开,掩映着纷撒的白雪,不时冷风刮过,勾起旧人的墨发一缕。

      栾宁立于朱红宫瓦之下,伸出手接过一片下坠的雪花,眼底含了点化不开的亮光。

      “下雪了。”似是与人低语,分明又是自言自语。

      站在他身后的小太监亿安接话道:“下雪了,这天也冷了,主上还是披件狐裘吧。”说着就要将手里抱着的狐白裘衣递上前来。

      栾宁抬起手来示意不用,问道:“晏留呢?”

      亿安答道:“一般这个时辰,小殿下都是在练武。”

      “是谁教他?”

      “李太傅之子,李忻。”

      栾宁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笑容:“老太傅的儿子,我倒是放心了。”

      地面已积了一层薄雪,晏留倔强地站在原地,任飞雪落在肩头,绷紧的弓身弯曲成一个完美的弧度,“铮”的一声,箭头牢牢钉在了靶心。

      栾宁一来便是看到这样的场景,心头颇有些欣慰,正要出声赞许,晏留一偏头瞧见了他,欣喜道:“哥哥,你来了!”

      随即又抿了抿唇,走近他身边,忧道:“哥哥怎么不撑伞?若是病了可不好。”

      栾宁心下一暖,笑道:“我若是这样走几步就能病,可不就是个姑娘家了。”

      他环视一圈,只见着几个仆从,疑道:“李忻呢?”

      “李将军有些家事,看上去很是急切,我便让他先走了。”

      “那他教你的可都记住了?”

      “哥哥,”晏留那双眸子就像粹了光,突又有些怯懦地抬头看了看栾宁,“我怕说出来会惹你生气。”

      “你若是真怕我生气就不会开口。”栾宁对上他的视线,眼里是真切的宠溺和纵容。

      晏留见心思已被看穿,便也不再遮掩,“李将军武功虽好,但我却不能照学,若想站在高处,总要加一点自己的东西。”

      栾宁失笑:“李忻的武艺是李家代代传下来的,想当年我也是师从老太傅,你可不要小看李家武学。”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新意虽好,可一条别人从未走过的路,你便不会知道前方等你的是碧海蓝天还是万丈深渊。不过你懂得如此格局,倒也不是坏事。”

      晏留似懂非懂地看他,突然道:“哥哥,我们比射箭好不好?”

      栾宁见他兴致颇高,想到自己登上帝位后不是在朝堂看底下文武百官舞文弄墨、唾沫横飞,就是在书房看那承担了百人怨念的奏折文书,倒是许久未摸过弓箭了。

      正思索间,晏留已经利箭离弓,竟破开上支箭的箭尾再次直直射入红心。

      栾宁一笑,看来这是非比不可了。

      晏留转过身来将弓箭递与他,指指远处一地:“我在那里看着你哦,哥哥。”

      栾宁接过弓箭,看着晏留走到那处同他招手,继而搭箭上弦,那双桃花眼里浸染的是晏留从未见过的凌厉与意气,他不只是权势在握的帝王,也是能上阵杀敌的将军。

      手松箭出,却不是向着箭靶,晏留看着那支箭急急向着他刺来,在他耳边划过锐寒的风声,接着便是刺入肉/体的声音。

      温热的血开始涌出,浸入铺满薄雪的地层,红与白是最鲜明的对比,锐利的匕首在雪地里闪着寒光。

      晏留这才明白自己刚刚是与死亡失之交臂,他茫然地瞪着双眼,直到微凉的手掌覆上他的眼睛。

      他听到栾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怕了就不要看,但箭,是用来杀人的,你总会习惯的。”

      栾宁皱着眉低头看着明显受惊的晏留,远处的仆从听到动静赶了过来,一脸惶恐。

      栾宁叹了口气:“把这刺客处理掉。”

      他另一只垂在身旁的手缓缓收紧,栾郢,你太放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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