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伐开心要吃糖

153、西北

　　第一五三章

　　周克昱和郑广隶都是二十三四岁的青年人了，尤其周克昱，孩子都两个了。如果不是韩家小姐出了意外，郑广隶应该也快当爹了。

　　但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至死是少年”？呸，明明是“男人至死是小孩儿”。

　　两个成熟的大男人在除夕的夜晚追逐打闹，幸亏大部分将士都在操练场烤篝火吃烤肉，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他们的行为，不然一定会让人惊掉下巴——驸马和校尉官，疯了吗？

　　一路上追逐打闹着，从操练场高台后回到大帐中，两个人还没停歇，甚至已经纠缠到了一起，一个抱住了另外一个脖子，一个腿在掰另外一个腿。

　　就在周克昱把郑广隶整个人撂倒在地、准备来一个背肩锁手的时候，郑广隶突然出声：“停！”

　　“干什么？”周克昱动作停下来，疑惑地盯着他，“别想使诈啊我告诉你……”

　　郑广隶摆手示意他先起来，然后自己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悄声告诉他“有人进来过”，说着还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来，来到大帐门口，撩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外面除了值守的士兵，似乎并无异常。

　　“有人来找过我吗？”郑广隶询问外头的士兵，得知没有后，点点头重新退回大帐。

　　周克昱盯着他的动作，不明所以，“到底怎么了？”

　　郑广隶没出声，又去里间查看了一番，出来后才告诉周克昱，他在西北这么多年，经历过很多事，也学会了很多事。

　　“我还是个小兵的时候，小队长教我的，离开自己的营帐前，要做个记号，既防范偷盗也防范内奸，而且这个记号要经常变不能告诉别人。”

　　郑广隶说着，摘下大帐门框上挂着的一个荷包，“这个荷包里面装着祖母求来的平安符，我出门时松柏一侧朝外，现在朝外的一侧却是祥云，所以，一定有贼人进来过。”

　　周克昱却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万一是有人进来送军报……”

　　说到这儿他就说不下去了。自从得知衡王被俘虏，郑广隶已经交还了自己的将印，也不再过问军务，就算有军报只会送去周克昱那里，不可能往郑广隶这里送。

　　“还有，你看，”郑广隶说，“这个帘子也被动过了。

　　西北大营中，将领们尤其是高级将领们的营帐通常分两部分，外面一部分空间较大，用来处理公务商议军事，里面一部分空间较小，用来休息更衣。这两部分一般用木板隔开，在右侧开一道一人多宽的门，门上挂上帘子。

　　郑广隶虽然交了将印不再过问军务，但是一应的生活水准并没有变化，他依然还住在原来的大帐之中。

　　郑广隶记得，他离开大帐时羊皮帘子的左下角被木框的木刺勾住了的——这也是郑广隶做的记号，只要出门几乎都要将羊皮帘子勾住，让帘子看起来像是无意间被挂住的，但是只要稍微一碰肯定要垂下来不再勾住。

　　此时帘子就是垂下来的。

　　“你觉得是什么人？”周克昱目光随着检查物品的郑广隶移动，“会不会是穷苦的小兵，想要偷些钱财？”不然进休息睡觉的里间干什么？

　　“应该不是。”郑广隶检查了一遍，摇头，“银票在，碎银子也在，甚至连铜板都没有少，而且物品都没有动过，来人肯定不是图钱。”

　　“那能图什么？”周克昱还是不解，“你这大帐中的奏折信件早就收走了，”说着目光落在桌子倒扣着的一本书，“除了那本书……”

　　郑广隶的目光也落在那本书上。那是一本大周朝最普通的兵书，而且非常常见，几乎所有武将都读过，普及程度堪比幼儿启蒙的《三字经》《百家姓》，并不稀奇。

　　郑广隶走过去，盯着书看。书倒扣着，他走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撒在书皮上的细土还在。他将倒扣着的书拿起来。书页还停留在他之前看的那一页，折角都没有变过。

　　“怎么样？”周克昱问到。

　　郑广隶摇摇头，“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吧。”他苦笑一声，将书合起来，扔回桌案，“啪”了一声。

　　然后，一张纸条从书页之间飘了出来，一半在外面，还有一半夹在书里。

　　这下子两人都懵了，盯着纸条半天没动。过了半晌，郑广隶回过神来，急忙将纸条抽了出来。

　　纸条不大，大概三寸长宽却只有半寸还不到，上头用细笔写了几句话：方圆规矩，伯牙子期，清天厚土，安能违逆。

　　郑广隶将纸条递给周克昱，周克昱看完也是一头雾水，

　　四句话十六个字，说是诗不像诗，说是成语又不是成语。每句话都好理解，都能找到典故，凑在一起却有些说不通。

　　“齐诚你怎么看？”郑广隶看向周克昱，“你觉得是谁？什么意思？”

　　周克昱摇头，也是没有头绪，但是有一点他可以明确，“这纸张，不是大周的纸张。”

　　“什么？”郑广隶猛然抬头，“什么意思？”

　　周克昱两手捏着纸张揉搓了两下，纸张还是原来的形状，不像平常用的纸张，揉搓过后会变皱，“这纸其实不是纸，是一种肠衣，经过鞣制加工后，成为纸张的替代品，但是比我们常用的纸张结实轻薄，且百年不腐。”周克昱抬头看向郑广隶，表情十分严肃，“十年前须臾同大周签订合约时，用的就是这种。”

　　郑广隶惊奇，竟然还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可是，“我在西北十来年了，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那是当然，”周克昱将肠衣纸塞回郑广隶手里，“十年前大周与须臾签订条约中有一条是：大周教授须臾三种工艺，一种是陶瓷，一种是犁耙，还有一种就是造纸。用草木、布料造纸，可比肠衣简单多了，而且原料也易得，使用也方便。”

　　“所以，”郑广隶捏着手里的肠衣纸，“现在完全可以确定，来人是须臾人？那现在要不要鸣警报备战？”

　　周克昱沉吟了片刻，缓慢地摇了摇头，“我觉得不用，你觉得呢？”

　　郑广隶当然也是这样认为，不然为什么现在还能坐得住？至此，几乎完全能确定这纸条来自须臾，只是这上面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方圆规矩，听起来像是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的意思。伯牙子期，这个好理解，知音好友互相欣赏。

　　那，“清天厚土”呢？从来只听说过“皇天后土”，天地公道人心敬畏。

　　“也可能是须臾人不知道确切的说法？”周克昱猜测，“只知读音，不知字体？”

　　好像有点道理，但是又觉得好像并不是，“那，‘安能违逆’，意思是这些都不能违逆吗？难道，须臾一方是觉得，一切都是天意？对了，”郑广隶看向周克昱，“听说须臾人最崇尚天道的，或许他们是觉得，这之前撕毁合约一时违逆了天道，特来道歉？”

　　“不可能，”周克昱当下否定了这种说法，连连摇头摆手，“当下的情形，在与大周的博弈中，须臾是占了上风优势的，衡王可是在他们手里，怎么可能主动道歉求和？绝对不可能。反过来还差不多。”

　　反过来的话，那就是要求大周低头认错，赔偿道歉了。这样理解起来似乎更加合理些。

　　“不过，”沉思了片刻后，周克昱又有了新的疑惑，“若是外交照会，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派使者来呢，直接给下马威岂不是更有效更有力度？这样偷偷摸摸，似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意图。”

　　“别看我啊，”郑广隶发现周克昱在盯着自己，连连摆手，“我一向光明正大，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周克昱其实并不是故意盯着他看的，他其实是在思考，只不过眼神落在了郑广隶身上而已。周克昱眼神发直口中念念有词：“方圆规矩，伯牙子期，清天厚土，安能违逆。方圆规矩，伯牙子期，清天厚土，安能违逆……”

　　嘟囔了即便之后，周克昱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重新从郑广隶手里把纸条拿了出来，来来回回看了两遍之后，瘫进了椅子里，“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什么？”郑广隶没有听清，“谁？”

　　周克昱转头看向郑广隶，神色莫名，有意外、有意料、有愤怒，还有些担忧。

　　郑广隶不得不再追问了一遍，“到底是谁啊？”

　　周克昱干脆把纸条塞回给他，“每句话的第一个字，你自己读一遍。”

　　不过十六个字而已，郑广隶不用看也早就背了下来，默念了一遍后提取了每句话的第一个字，“方、伯、清、安。”念完之后，郑广隶也震惊了，“清仪！”清仪是方伯清的字。

　　然而，郑广隶震惊过后，却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似乎也不是很奇怪的样子。郑广隶了然了，周克昱还懵着呢，尤其是发现郑广隶似乎知道些内情，就更加疑惑了。

　　“到底怎么回事？”周克昱追问，“须臾人怎么会问清仪安？这其中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郑广隶欲言又止，“这事儿，是清仪的私事儿，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说，且十年过去了，谁能想到他还惦记着呢。”说着露出了烦躁的表情。

　　“谁？谁惦记着谁？”周克昱不肯放过郑广隶，“瑞舒，”周克昱神色严肃起来，“你要对我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清仪怎么会与须臾人有关联，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你要是不说，我可要上报朝廷了。”

　　郑广隶心中知道他就是吓唬自己，就算他咬死了不肯说，周克昱也不会上报。更何况，自己可是答应过方伯清，此事不会有第三个大周人知晓，绝对不能食言。

　　周克昱见郑广隶咬死了不说，猜到他应该是答应过方伯清，不能食言，思索了片刻，说：“这样，我说一说我的猜测，是我的猜测，不是你告诉我。”

　　郑广隶无法，只得任由周克昱“猜测”。

　　“十多年前，清仪在西北服兵役，因缘际会结识了隐瞒身份到大周游历的须臾二王子，二人一见如故立刻成为至交，后来他知道了二王子的真实身份，加上两国起了战事，家国重任下清仪抓住了二王子，立了军功，才有了后来的两国和谈。”

　　周克昱边说边看向郑广隶的神色，通过他的表情变幻，他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