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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求不得 ...

  •   夜深了,一弯冷月高悬,万里雪封。
      密卫来通报的时候,李珵跪坐在塌上,手里握着本棋经,正在摆弄棋盘。
      前两日,他新得了本棋局残卷,已经钻研一段时间了。他做事喜好完美无缺,棋谱残局就一直悬在他心头,思来想去也睡不着,因此这个时辰还未就寝。
      “殿下,陈侍郎去了东宫,似乎和太子殿下发生了争执,之后太子就昏倒了,他守到亥时才离开。”密卫说道。
      棋盘之上网格交叉纵横,黑白棋子正无声地厮杀,白子已经陷入了死局,能不能破局就看他这关键的一步。李珵分神,淡淡问道:“争执了什么,可有听清楚?”
      密卫汗颜:“这,东宫守卫日渐严密,属下怕被发现,就没有靠太近,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是属下无用,请殿下责罚。”
      他抬手揉揉眉心:“罢了,你先下去吧,太子那边先不管,继续紧盯着陈侍郎,他的一举一动都要汇报给我。”
      密卫答是,又犹豫道:“那,孟先生那边还要不要……”
      孟以?
      李珵蹙眉,这突然冒出来的人也是个大隐患。一年前,此人凭借一篇的策论,在诸国间声名鹊起。不少人都在打探,但之后,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无消息。
      市井中只有个传言,说是孟以一介布衣,隐居在唐国和楚国的交接处,那座常年郁郁青葱的东山之中。
      太子年幼,又是在行宫长大的,对朝廷上的事情一窍不通。老一辈人中,陛下指派了多位阁老,当任太傅太师。新进官员里,也指派了陈侍郎当任詹侍。先不说诸位阁老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就陈侍郎而言,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又是太子原先的侍读,相伴十多年,知根知底的。
      也不知道太子脑子抽了什么风,非要邀请孟以出山任职太子詹侍,当场驳了陛下的面子,引得陛下大怒。之后又不思悔改,提笔作《招隐士》,还挂于东宫正殿之上,这下不仅被训斥,还被禁足一月。
      他刚被册封太子不久,位置还未坐稳,就如此任性妄为,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太子此等行事,却也让他多了不少事情,比如派人暗中盯梢。
      “往东山那边再加派些人手,扩大搜索范围,切勿大意了。”他斟酌道。
      虽然陛下驳回了太子,但是世事难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凡事多留个心眼准没错。
      密卫走后,李珵把视线放回到棋局上,人的一生,就如同这棋局,动如棋生,静如棋死。他思索一番,“啪”的一声,求的就是一个落棋无悔。

      连着几天李珵都在府中研究棋谱,直到第三日,宫中来了个内侍,说丽妃想他想得紧,请他入宫。他沉默了半晌,放下手中的棋子:“稍等一会儿,待孤换一身衣裳。”
      当今陛下不贪恋美色,后宫嫔妃不多,尤其是近些年,后宫再也没进过新人。先皇后病逝后,后位就空置了,现如今后宫掌权的是三夫人中的丽妃。
      三夫人中,惠妃位份最高,是先皇后唯一的亲妹妹,入宫多年,却无所出。陛下怜悯她,把宣城公主寄养在她名下,身边也好有个说体己话的人。其次就是丽妃,她出生于王氏,背靠王家。朝堂上有重臣的支持,又生育了皇长子,在后宫可所谓风头无两。末位是华妃,她出生低微,平时深居简出,为人低调。但生出的三皇子活脱脱的就是个纨绔子弟,平时寻欢作乐,斗鸡走犬不在话下,令人唏嘘不已。

      平华殿中,丽妃禀退了侍女,双目紧闭,右手靠在隐几上,左手放在腿上轻轻地点着。精修过妆容,一丝不苟穿戴,看样子也没有太过生气。
      “太子病了好几日,几位太医救治却不见好转,陛下以为太子是因为孟以的事情和他赌气。为了让太子安心养病,今日晌午他已经应下了,并且同意太子亲自前往东山。”丽妃轻声道。
      李珵微微诧异,他原本也猜到了,这个时候丽妃要见他,只能是因为太子的事情。只是他没想到,陛下会这么快让步,他垂眸,果然,是因为爱屋及乌吧。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见他许久没出声,丽妃猛地睁开眼睛,没好气地问道。
      李珵静静地看着斜坐在隐几上丽妃,嫮目宜笑,蛾眉曼只,单看面貌,完全看不出来是快四十岁的人。面对丽妃的问题,他只淡淡道:“姨娘,要不您先坐好?您这样坐着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丽妃气结,扶额无语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呆子出来。”
      他不知道该回什么,只得沉默。
      见他这个样子,丽妃作罢,从隐几上下来,端正地坐到塌上:“估计等他病好后,就会动身,西京到东山的这一路,对我们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李珵摇头,沉吟道:“不可,陛下肯让太子出宫,那一路上的守卫必定安排周全,此时动手,怕是不易。”
      丽妃叹气:“是我太心急,气昏了头,思虑不周了。”
      她一只手紧紧握住衣袖,不忿:“我不甘心,这太子之位本应该是你的,唐国三百年来,讲究的是立贤不立长。陛下用太子之位吊着我们母子这么多年,到头来都成了镜中水月,一场空。凭什么?那个女人抢走了我的皇后之位就算了,她的儿子还抢走了我儿子太子之位。”
      她苦涩地笑了笑:“凭什么我一生都要生活中她的阴影下?她有哪点比得上我?容貌?家世?我竟一次次地败在她手中。”
      李珵紧张,亟亟握住了丽妃的手,安抚她:“姨娘,她已经去世十多年了,是您赢了。”
      丽妃望着他,浓黑的眉,高挺的鼻梁,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极了他的父亲。她痴痴道:“我儿如此优秀,那偏远之地长大的无知小儿怎比得上,你才是唐国的太子,将来唐国的天子。”
      李珵低头沉默,握紧了她的手。

      日薄西山,暮色渐暗。
      母子俩要说的话也说尽了,就在他准备出宫的时候,丽妃的贴身侍女拦住了他“殿下留步,可否借一步说话?”
      天气寒冷,两人移步去了暖阁,侍女和他解释道:“自从殿下您出阁后,夫人就时常感到不安,精神也有些崩溃。今日又因为陛下应承了太子,情绪有些失控,还望殿下不要责怪夫人,她也是为了您好。”
      李珵轻声道:“怎么会,她是孤的生母,这世上唯一关心爱护孤的人,孤都懂。”
      听他这么说,侍女眼睛湿润,声音哽咽:“殿下懂就好,也不枉费夫人受尽委屈,筹谋多年。”
      她在这深宫待了许多年,见贯了人情世故,看透了人心本质。丽妃不是陛下正妻,宫规深严,即使是出身王氏那样的大家族,也没资格让自己亲生的孩子唤自己一声母亲。这也是丽妃这么多年耿耿于怀的地方,她恨先皇后夺走了皇后之位,其实也是恨先皇后夺走了她做母亲的机会。如果晋王殿下也像三皇子一般,记恨怨念自己的生生母亲,那丽妃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就太不值得了。
      好在,晋王殿下不是那种狼心狗肺之人,她开心地想。

      半夜时分,密卫突然来报,他这几日都在研究棋谱,已经好几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并且是睡着正香就被密卫吵醒了。
      更深夜静,他正极力地控制自己的起床气,要是密卫说的事情不打紧,他就得好好的想想要处罚他什么好呢?
      密卫:“殿下,在搜寻整个东山后,属下还是没有找到孟以这个人。”
      李珵眯眼睛,起床气要忍不住了,他半夜爬起来就为了听这个?
      密卫语气一转:“但是,在询问附近居民之后,属下排查出一人,觉得十分可疑,对比下,属下觉得此人就是孟以。”
      他又压下怒气,密卫总算说了点有用的话,他问道:“那人呢?既然已经找到了人,可有带回来?”
      忽然密卫跪下道:“属下正要说起此事,待属下寻到孟以居住的屋子时,已经无人居住了。邻人说,前几日孟以就离开了,说是要到西京去。”
      “什么?他来西京了?”李珵精神了。
      密卫沉痛道:“是的,算算日子,怕是快到西京了。”
      李珵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他原本让人找寻孟以,就是为了以防为一,结果他的顾虑没有多余,但是现在人却不见了。
      “好在今日下午,属下的人已经追上孟以,他和他的侍童就在离西京不远的一个小村庄里。”
      李珵无语:“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密卫不解:“殿下是何意?”
      他摆手,决定放弃解释,只吩咐道:“既然人已经追到了,就。”
      他顿了顿,轻声道:“杀了吧。”
      原本他不想要孟以的性命,但是他突然来西京,让人措手不及,这件事情上不能再有变故了。
      太子欲亲自前往东山,既然不能在路上杀了太子,那杀了孟以这个未来可能成为他的绊脚石的人也不错。
      孟以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小村庄里,太子去东山寻不到人,只能无劳而反,他也可以把自己从这件事情中摘出去,一举三得。

  • 作者有话要说:  动如棋生,静如棋死—张说
    出阁:皇子到了一定年龄封王搬出宫中,到地方上任,但在文中晋王是出阁不就藩。
    妾在古代地位是很低的,即使是位份很高,也没有资格让自己的孩子叫自己母亲,基本只能叫“阿姨”“姨娘”等等,或者直接称呼位份,而“娘娘”是妈妈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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