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隐》靖一

4、最心动

　　天色阴沉，朔风凛冽，大雪纷飞了数日。
　　掌柜揣手立于门前，用脚踩了踩地上的积雪，不一会儿新雪就把脚印覆盖住，了无痕迹。掌柜叹了口气，料想也没什么生意可做，转身吩咐店小二收拾收拾，就把店关了。

　　夜色渐深，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停在客栈门口，书童模样的人搀扶着另一个人下了马车。踉跄至客栈门口，接着他用力的拍打门，语气焦灼的喊道：“开门啊，我们要住店。”
　　被敲门声吵醒的小二翻了个身，低声骂了句娘，麻溜披了件衣裳就去开门。毕竟他可不想把掌柜的吵醒，平白挨一顿骂亦或是打。
　　“来了，来了。”小二打着哈欠懒洋洋道，心想雪夜来住店，呼声又这样急促，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就留了个心眼，用脚抵住门，打开了一条小缝隙，探出头去看。
　　一瞬间，冷风扑面而来，从衣襟涌入，冷的他直打颤，瞌睡也醒了。就着月色他把二人看了个大概，约莫十五六岁的书童扶着一青年男子，两人呼吸急促，衣裳凌乱，样子十分的狼狈。店小二低声骂道：“真是见鬼哩！”

　　小二端盆热水上楼，被书童亟亟抢过，手忙脚乱的擦拭青年男子的脸，对方蹙眉，迷糊了一句“冷”
　　闻言，不等书童反应，他就把火盆移到床边，靠男子近些。
　　过了一会，男子没了声音，估摸是睡着了，整房间里只剩绵长呼吸声和炭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噼啪”声。
　　这个时候，小二才有时间细细打量这两人。那书童年纪看着不大，长的也不高，就是个孩童，倒是躺床上的这一位……小二走近床头，依着微弱的灯光细瞧，男子模样倒是挺周正的，嘴唇发青，应该是还没缓过来，身上的袍子灰扑扑的，也看不出来啥料子。
　　“三余，我的书，书？”男子惊醒，一把抓住书童的手问道。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小二和三余都吓了一跳，三余立马答道：“先生放心，书都在，没丢，您安心睡吧！”又缓缓闭上眼睛。
　　小二内心不屑，原来还真的是个穷书生，也不知道有没有银两。想到掌柜平日里的模样，他就打哆嗦，只觉得不行。睡了一个，这不还醒着一个人嘛，假装为难道：“客官，您看住店这……”
　　三余转身凶狠地盯着他，小二心里咯噔一下，哈哈两声“客官，客官？”
　　三余这才轻哼一声，从脖子上扯下一块玉放在案上，说道：“这块玉应该值点钱，明日你把它当了就行。”
　　随后又补了一句“我家先生发烧了，腿也折了，你去看看能不能请个大夫来？”
　　小二看了一眼玉，谄媚道：“行行行，肯定没问题，我绝对把西京里最好的大夫请来。”
　　只消一眼，他就确定了这玉的水头够足，肯定价值不菲。
　　三余没有理会他，继续用热毛巾给男子擦拭手。小二也不在乎，出去的时候哈着腰把门带上。虽然说现在已经是二更天了，但是看病救人这等事情，巡逻的人也不会管太多。
　　只是，那书童唤那病人唤作“先生”，到让他想起来，这段时间，西京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不过嘛，同人不同命，这书生落魄得紧，怎么比得上那人。他摇了摇头，决定不再胡思乱想，这种事情与他无关，还是不要管这么多比较好。

　　小二多裹了几件衣裳，推开大门出去，手里的灯时暗时明，冷风呼呼，他抱紧了双臂：“冷死个人了。”
　　一道黑子从雪地上掠过，刀光剑影，小二还没来得及惊呼一声，就倒下了。他睁大眼睛，看着鲜血从身体里汩汩流出，洇透了洁白的雪，挣扎了好一会儿，断了气。

　　客栈里，先生睡熟了，呼吸声平缓。
　　三余见小二久去不回，有些担忧。他曾在虎口下夺食，对于危险，有着异于常人的敏瑞。他推开窗户，放眼望去，天地肃杀，风雪簌簌。看上去没什么不对，就是，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到让他有一丝害怕。
　　他抱着一丝侥幸心理，雪下得这样大，马车的痕迹不一会儿就被掩盖住，那群黑衣人应该找不到他们吧。
　　“碰”的一声，门被一脚踹开，三余惊恐回头，两名黑衣人站在门口，一个高些，一个矮些。噗的，他心中美好的幻想破灭了。
　　刹那，高个的黑衣人，手持一柄剑向他刺来，他侧身躲过。被另一个较矮的黑衣人从右边袭击，他四处闪躲，倒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最后撞到了柜子。
　　矮个的黑衣人啐了一声，朝他骂道：“上次侥幸让你们两个跑了，这次我就不信了，你们还跑得了？”
　　另一个不耐烦：“少废话，先问清楚他，还有一个人去哪里了？”
　　三余捂住撞疼的脑袋，晃了晃头，心想先生睡觉有个不好的习惯，喜欢往被子里钻。以前他觉得不便于呼吸，还多次纠正过先生，现在看来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现在这两个人就没有发现躺在床上的先生。
　　刷地一声，锋利的剑指着他的脖子，高个凶狠地问：“别装傻，说，还有个人去哪里了。”
　　三余猛吸一口气，一派天真地笑道：“我说了，就能放过我吗？”
　　剑又靠近了一分，脖颈划出一道血痕，黑衣人语气平淡道：“你觉得呢。”

　　他眼中的笑意渐渐消失，闭上双目，这些天的遭遇浮现脑中，心中一股强烈的不甘喷涌而出，他愤怒道：“为什么要杀我们？我们没做过坏事，也不认识你们，和你们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杀我们？”
　　高个子没打算搭理他，待问出另一个人的去向就会杀了他，没必要和死人浪费口舌。
　　但矮个就不这么想，他嘴快道：“本来你们是不用死的，谁让你们要来西京呢，挡了殿下的道，就该死。”
　　电光火石间，三余觉得他抓住了最后的机会，快速道：“那我们立马回东山，再也不会出现在西京，以后连这个名字都不会提起，能不能放了我们？”
　　“这，”矮个有些犹豫，看向了高个，高个无动于衷。
　　见矮个动摇，三余趁热打铁直接跪下，发誓道：“我发誓，这辈子都不会踏进西京半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黑衣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哦，孟先生这张嘴，还真是巧舌如簧，把孤的属下都忽悠傻了。”李珵踱步进来，一身紫衣，头顶和肩上都沾着些许雪，手里握着个雕花镂空的手炉，在昏黄的烛光中，十分醒目。
　　黑衣人整齐跪下请罪，他摆手，让两人退下。房间寂静无声，一人跪着，一个站着，还有一个睡着，不过李珵也没瞧见，以为只有他和三余两个人。
　　他看了眼跪坐在地上的三余，灯火幽兰，看不太清。又走近，上下打量一番，心情略微复杂：“先生倒是和我想的不太一样，能屈能伸的紧。”
　　三余知道他认错人了，也看出来此人就是下令追杀他们的人，在唐国能被称作殿下的人，他大概能猜到来人的身份了。
　　他内心在疯狂的算计，面上却不动声色，冷静地说道：“想必殿下也听见了，某无意做那挡路之人，还请殿下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之后我们会立马滚出西京，终身守在东山，不踏入尘世半步。”
　　他跪下，拜了三拜。

　　李珵捧着手炉，左手大拇指在边沿来回摩擦，若有所思。半晌，他再次看向跪在地上的人，清瘦的身影，身体在微微地颤抖，他没有想到才华惊艳的孟先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孩童。
　　烛火微黄，恍惚间，他想起了一年前的一件小事儿。

　　夏日炎炎，蝉鸣声声。
　　他看书看累了，难得的逛去了花园，行至假山处的时候，他听见两个宫女在谈论。
　　一个好奇道：“也不知道孟以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要是能见一面就好了。”
　　另一个笑她道：“你就做梦吧，孟先生能写出这样老练的文章出来，说不定年纪都能做你阿爹了。”
　　先前那个恼羞成怒：“我可没这意思。”
　　两人打闹着跑远了，他敛眉困惑，孟以是谁？
　　到了晚上，他询问身边的侍女，才知道这两日名冠西京的孟先生。
　　他心下好奇，便让人寻了来策论。观之，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脑中只有和个那个宫女一样的念头，他想见一见这位孟先生。
　　这样迫切地想见一个人的心思持续了很久，但是，之后坊间再也没有过孟先生的传闻，或者是新文章流出，他还惋惜过一段时间。日子一长，他身为皇子事情也多，渐渐的，他就忘了孟以，忘了他曾为文章律动过的心跳，直到那一日，朝堂之上太子殿下说……

　　李珵回过神来，心中叹了口气，第一次听说孟以逃脱了追杀，他并没有责怪密卫办事不利，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半个时辰前，密卫说已经在西京的一家客栈找到人了，保证这次绝对不会失手了，他就匆忙赶了过来。
　　现在他见到人了，也算圆了旧时的一个心愿，至于杀与不杀，读书人都重诺。他淡淡道：“算了，孤就……”
　　“嗯”的一声，床上传来一阵响动，三余心脏猛地跳动，李珵厉声道：“谁？”
　　孟以默默的从床上坐起，用手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呆呆地看向两人，迷糊道：“三余？”
　　李珵眯眼睛，他已经反应过来了。他走向孟以，把人从被子里扯出半个身子，抬手把对方脸掰正，孟以被他这一动作吓抖嗦。
　　他轻笑一声，端详孟以，苍白的脸色，因脱水嘴唇泛起了皮，倒是一双眼睛生的好，波光潋滟，顾盼神飞。
　　李珵心下一动，有了别的想法，吩咐道：“把他二人带回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孟以：“阿靖，怎么说我也算是是主角，主角QAQ”
我：“安啦安啦，我知道！”
孟以：“第三章才出场的主角QAQ”
我（汗）：“现在不是露脸了吗？表慌！”
孟以：“第三章才出场就算了，还只说了两个字，两个字QAQ”
我疑惑：“不是还有个嗯字吗？”
孟以：“你不爱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