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四》埃及猫

8、先兆（一）

　　可能是被她这份求学之心打动，苏子安很快帮她找好了借读位，还在长安大学里弄到了一个宿舍床位。
　　苏嘉佳喜极而泣，觉得亲爹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就是她墙上贴的那块魔镜！有求必应还善解人意！她真的，不想再做电灯泡了！
　　于是，在有了学位的第二天，苏嘉佳便迫不及待来到长安大学，继续她的学习生涯。

　　长安大学在长安市，距离上庸大约三个小时车程。
　　这几天气温突变，加上突如其来的大喜大悲，苗九素的偏头痛再次发作，整个人躺在床上动都没法动。苏嘉佳清楚，自己在家里就是一个小太阳，故而倔强地不需要爸妈送，自己拿了两套衣服，拎了个大背包，独自一人坐上小火车到长安大学求学。

　　长大环境很优美，老师非常热情，就连宿管大妈都对她格外温柔。苏嘉佳心道，肯定是她爸又胡吹了一通她的“抑郁症”。
　　除去老师和宿管太热情以外，久违的大学生活果然就像她渴望的那样，每天都能看到很多人，非常热闹。白天上学热闹、晚上自习热闹，回宿舍也很热闹。
　　而且，也不用看爸妈秀恩爱，简直完美。

　　苏嘉佳宿舍一共六个人，两个是长安本地的，几乎不在宿舍睡觉。一个似乎有个男朋友，很少出现。
　　另外两人一个叫王薇拉，另一个叫卢申，都是性格比较安静的人，三人相处得还挺和谐。
　　日子一天天过去，看似一切都恢复正常、走回正轨，但苏嘉佳却总觉得脑中绷紧了一根铉，而且越绷越紧。

　　自从有了异能以后，苏嘉佳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精力也渐渐旺盛起来，甚至视力都清晰许多。
　　原本这些变化并不明显，加上苏嘉佳修身养性半年多，体质有所改善也在常理之中。
　　可最近，这种改变速度加快了许多，快到她无法理解的程度。

　　苏嘉佳原本有着轻微近视，平时不需要戴眼镜，但上大课的时候就必须戴，不然看不清黑板和PPT。
　　有一天，王薇拉突然在课间的时候打趣她：“你还说你那眼镜不是时尚款，上大课都不戴，就拿出来摆着好看吧？”
　　这话说得有点尴尬，但苏嘉佳没觉得尴尬，只觉得心中一阵难受，她强笑道：“讨厌啦！我有时候睡不好还是会用到的。”

　　其实并不是。她习惯于看不清黑板的时候才会想起眼镜，而上大课她就没看清黑板过！或者说，她刚到长安大学上课的时候，还是看不清黑板的。
　　但现在看得清清楚楚、纤毫毕现，只要她集中精神，就连任课讲师身上衬衫的污渍都能分辨得一清二楚，跟传说中的福尔摩斯一模一样。
　　这天苏嘉佳没去吃饭，她静静躺在只有自己一人的宿舍里，努力让自己镇定。

　　从上学开始，她就一直在疯狂看手机，确认她的手机信号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她摸过的电器也没有出现闪灭，坐火车过安检时也没有出现意外。
　　果然像她想的那样，屏蔽电磁波的能力有一个开关，只要她学会按开关，那就绝不会失控。
　　既然与电磁波无关，可她身上的异样要怎么解释？

　　从四月开始，她每天睡着的时间越来越少，到现在已经不足四个小时。可她非但不觉得困顿，反而还很精神。
　　她的力气变大了很多。原本她只是普通女孩子的普通力气，拧矿泉水瓶盖没问题，但更多的也干不了。而现在，她单手拎起满满一桶大水都不是问题，甚至还觉得力气还在一天天变大。
　　她的跑步速度、跳远距离、耐力、敏捷度也都有大幅度提高，如果不是这段时间审视自我审视多了，让她确信自己还是自己，都要怀疑是不是被偷偷换了身体。
　　似乎从某天睡醒开始，她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告别那个有火异能的人类苏嘉佳，变成一个不知道还是不是人类的、有火异能的苏嘉佳。

　　这一躺就躺到了熄灯。
　　中间没有人来叫她，她也没有想起来下床喝过一次水、上过一次厕所。她甚至有些惊恐地发现，一个晚上没有吃饭，但她一点都不饿。
　　是身体没有发出对食物的需求信号，对水的也没有。

　　这天晚上，苏嘉佳焦虑得一直没合眼，并毫不意外地发现她一点都不困，精神得再熬几天都不成问题。
　　第二天是下午课，苏嘉佳不到7点就已经躺不住，思考再三还是起床去吃早餐，临出门时卢申叫住了她。

　　卢申说话有些断断续续：“苏、嘉佳，能不能、能不能带我去校、校医室？我哮喘、药没了……”
　　她喘气困难，脸色都有些不对劲的潮红，苏嘉佳连忙把她扶下床，找出鞋子给她穿上。

　　苏嘉佳极有经验：“你药瓶呢？空的也拿上。”
　　卢申艰难道：“包、包……”
　　顺着她指的方向，苏嘉佳一把拽过她的书包，三下两下翻出一个空的吸入剂放进口袋，扶着卢申往外走。

　　王薇拉在上铺迷糊问：“这么早怎么这么吵？”
　　苏嘉佳：“我带卢申去医务室，你要不要一起帮忙扶一下她？”
　　王薇拉翻身把头埋进被子里：“我也不太舒服，你们先去吧！”
　　苏嘉佳记得王薇拉似乎也每天在吃药，再加上卢申的哮喘和她的“抑郁症”，她很怀疑学校把全年级的慢性病都安排进这个宿舍了。

　　她们住的宿舍楼距离医务室很近，下楼后走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异常健康的苏嘉佳没来过医务室，但她上高中和初中的时候都去过。她保证，普通的医务室绝不可能人满为患。
　　才7点刚过的样子，校医室里已经坐了好几个脸色要么苍白、要么潮红的人，他们唯一的共通处和卢申一样——喘不上气。

　　一大早就络绎不绝的患者让校医很是头疼，他略过面色红润身体倍儿棒的苏嘉佳，二话没说给卢申做起检查。
　　“嘴唇发紫、呼吸急促……头晕吗？头痛呢？有没有恶心想吐？又一个。”
　　他在电脑上快速敲击几下，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氧气瓶。“吸两口缓和一下，然后必须去医院，你这个药我没有。注意不能剧烈运动，尽量待在室外。”

　　卢申接过氧气瓶狠吸两口，看上去缓和许多。医务室的床上、凳子上坐着七、八个人，都是和卢申同样的姿势，拿着同样的氧气瓶。
　　苏嘉佳觉得这个场景有些诡异的熟悉感，她在哪里见到过类似的场景？还是什么别的？

　　她思索得太认真，卢申叫了她好几遍，她才反应过来。
　　卢申：“我妈妈等下就过来带我去医院，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今天谢谢你。”
　　苏嘉佳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她打起精神对卢申笑笑：“好，那我不陪你等了。我去吃早餐，要不要给你带一份？”
　　卢申笑着摇头：“不用不用，我妈妈带了。”

　　离开校医室，苏嘉佳绕了大半个校园去食堂打饭，沿途不着痕迹地仔细观察着每一个遇见的同学。
　　7点钟左右，仍旧是晨跑的时间。沿途她看到了不少穿着运动服的人，但只有很少几个仍然坚持在跑，大部分都沿着路边慢走，看上去非常疲惫。

　　苏嘉佳眼尖地注意到这些人的嘴唇都有些发紫、并且呼吸急促，是非常明显的缺氧症状。
　　这么多人一起缺氧？是学校出什么问题了？化学楼泄露？生物楼被入侵？苏嘉佳天马行空地乱猜，在食堂胡乱嗦了一碗羊肉粉，还给王薇拉带了两个包子。
　　苏嘉佳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并且身心都充斥着一种奇怪的焦虑。

　　这个疑惑，到她打开宿舍门时解开了。
　　宿舍楼里非常安静，平时这个时间已经有很多人起床，但今天却只有零星几个人在哈欠连天地刷牙。就连平日目光如炬的宿管大妈都在打瞌睡。

　　尽管昏暗，苏嘉佳仍旧视力很好地发现，每个见到的人嘴唇都有些发紫。说不定是大家昨天没卸妆，最近不是超流行巫婆紫吗？苏嘉佳不确定地想。
　　她的宿舍在远离楼梯的另一边，非常安静，甚至有些安静过头。苏嘉佳将钥匙插进钥匙孔，扭开前，突然想到了她觉得这里过于安静的原因——没有心跳声。

　　从苏嘉佳意识到自己大有不同后，各种异样就变得更加明显。就好像水晶外面的玻璃壳子被打破了一样，流光溢彩的水晶一旦被注意到，就无法再次忽视。

　　她眼中、耳中的世界和原来大有不同，原本被她忽视的很多声音现在一一呈现。比如隔了很远的脚步声，再比如人胸腔里跳动着的心跳声。

　　可现在，宿舍门的后面既没有心跳声，也没有呼吸声。
　　或许她们都出去了，又或者昨天就没回来。苏嘉佳安慰自己，定定神，扭开宿舍门。

　　打开门就是一股血腥味，王薇拉摔在地上，脖子扭成一个奇怪的角度，脑后溢出一滩血已经略微凝固。她眼睛大睁对着苏嘉佳的方向，嘴唇是暗紫色，指甲也是同样的颜色，甚至血液都不是暗红色，而是紫红色。
　　苏嘉佳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搜索缺氧的基本症状，王薇拉全都符合。甚至于，她刚刚见到的人也都符合。
　　这不是什么校园怪病，这是缺氧，是集体性缺氧。

　　苏嘉佳霎时间想起了曾经被她遗忘的那个梦，在她获得异能时做过的那个梦。
　　那个梦具体是什么她仍然想不起来，但她记得喘不上气、无法呼吸的痛苦。甚至在醒来后，曾督到自己的十个指甲都有些发紫。只不过这点淡淡的疑惑，被获得异能的巨大喜悦掩盖了。
　　现在回忆起来，只觉得后心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