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妖师》余未休

12、雁过无痕

　　幽林深处的清潭正笼在薄雾中，有微风掠过依稀能见到泛起的涟漪。潭内早早地便被钉入根根木桩，耸立在水波中，钉得不牢，有些歪歪斜斜，似乎轻易一触便会皆数倒下，竟别有一番壮观之感。

　　苏袖仔细地将手中的实训方案拿笔勾画了，颇为满意地点头朝莫云扬示意：“会武中修为高深者大有人在，你先天不足，便只能从旁切入。因着参会者年纪均不大，若是精通修行，想必其他方面便会落人下乘。而身法之术，便是你目前应注意的重点。”

　　“此法名为‘雁过无痕’，以身形轻灵著称，我今传授于你，你仔细看好。”

　　说着，苏袖便脚尖轻点，一跃上清潭木桩。她唇角轻轻扬起，落脚时触及水面竟丝毫不沾起点滴水珠，恰似一叶飘零的浮舟，来回飘摇，在千万木桩的空隙之中见缝插入，也不见她怎样动作，偏偏落脚处极为精准，竟丝毫未触动那些不稳的木桩。

　　莫云扬称奇，果真是雁过风尽痕留去。见她身姿飘渺得紧，竟心痒难耐，有些蠢蠢欲动，当即便挥着手唤她下来。

　　苏袖睨他一眼，见他热情上头，也是无奈，嘱托他练功当心，便躲到林荫底下乘凉去了。

　　自从昨日他二人关系缓和了，也许是良心发现，莫云扬说的句句话都尤为顺着她。她心中奇怪，却没多想，没人刺她，倒也自在得紧。本来依她的脾气是并不想这么快同他和好的，可是会武当即，为了早日寻到《妖灵录》来解开她身上的秘密，也只能将个人恩怨暂时放到一旁了。

　　她乐滋滋地倚在树下，想道，在这世道上，如她这般善良大度的人可是不多了。

　　莫云扬学着方才苏袖的样子，足尖一跃上了木桩。可这木桩过于不稳，他还没来得及收回自身重量，便见脚下的木桩已歪歪斜斜的倒了下来。他见状赶忙施法定住，才没让它惊动周围的其余木桩，正欲松口气，却见苏袖不满地朝他摇了摇头。

　　莫云扬知晓自己此番过于莽撞，没能领会此法的空灵之意便着急施展，结果却适得其反。昨天夜里他三人共同商议这实训方案的时候，提到这身形之法，他还不以为然，今日刚一实训，便出了如此丑态，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虞唤竹见他神色黯然，忍不住出声宽慰道：“这身法刚练时必定是不熟练的，多试几次想必会得心应手一些。云扬，你也勿要着急，这日头还早呢，慢慢来。”

　　本来只是句和稀泥的话，苏袖却凛然瞪他一眼：“‘雁过无痕’本就是上乘之法，不需要过于苦练。只要天分足够，领会到其中的精髓，每日不可懈怠地修上一遍，便能窥得此法之奥妙，彻底登堂入室。”

　　“他此番毛躁，本就应该责备一番，你却上前安慰。若是叫他不能明了此时之错，误了修习身法的最佳时机，那便是以后想修也修不成了。”

　　虞唤竹被她一通说道，愧疚得满脸通红，忍不住低下头去。

　　身法“雁过无痕”虽精妙无比，可给予每个人的修习机会只有一次，若是一日之内不能修成，那往后想重新拾起便再无可能。苏袖说过，这身法有灵，是凭借着自己的判断来寻找主人，得到认可的，方才算是修习成功。一想到自己方才的言语竟差点误了云扬的大事，他就不能原谅自己。

　　莫云扬此时倒没顾及上虞唤竹内心的哀愁，他此刻悬在水面上，紧盯着潭内钉着的那些木桩。

　　他方才又踏上水面试探了几番，身形不稳几次差点摔倒在潭水里，发丝和衣裳均被溅起的水珠浇湿，可竟也琢磨出了些许意味来。

　　莫云扬双目如炬，那些倾斜的木桩陡然在他眼里无限放大。“雁过无痕”当是飘然无物，似微风、似薄雾，他脑中一道白光闪过，心中陡然明朗起来。仿佛耳聪目明一般，山间的清风与林间的枝叶，蝉虫的私语与流淌的潭水，温柔若梦一般掠过他的耳畔，声声不息。木桩的轻摇声，足尖泛起的涟漪声，连带着他此刻炽热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他眸中一亮，身影陡然分裂开来，竟依次踏上那根根木桩，然后沿着水波纹路旋身一跃精准地从一处木桩的缝隙间钻了过去，不带起一丝劲风。他像是将自己融入了天地万物，此刻他可以是一缕薄雾、一丝清风、一抹朝云，那清澈至底的水面迎了日光过来，将其与自身并为一线，潋滟般地在他脸上闪过，却见他岿然不动，抬手化去自他发丝滴落的水珠，足尖轻点，踏碎那些浮光，轻飘飘地跃上中央木桩。

　　好…好身法，虞唤竹睁大了眼睛，正欲鼓掌为自己兄弟喝彩，却陡然想起方才自己出的差错，小心翼翼地拿眼瞧了瞧苏袖的脸色，见她脸色如常，这才兴奋地鼓起掌来。

　　莫云扬抹了一把额上渗出的汗水，一脸得意地回到岸上，扬起脸问苏袖：“怎么样，小爷我刚刚是不是特别厉害？”

　　“还行吧，”许是没有想到莫云扬会这么快修成，原本准备嘲讽他几句的苏袖面色有些尴尬，硬巴巴地回复他，“也就练了个有模有样。”

　　“有模有样么？”莫云扬口中喃喃，笑着看向她，却见她不知何时已背过了身去。

　　苏袖在心中愤愤道，这小子天分也太高了，竟连她这半个师父也比了过去，她莫名有些羞惭。遥想起她当年修此法时纵然天资冠绝当世，也是花了快大半日才修成，还有好多族中子弟根本窥不得法门。若不是这小子平白耽误一年，自暴自弃，也绝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

　　她叹了口气，突然想起这些本不存在于她记忆中的一切，族人、法门…熟悉而又陌生，怎么就突然在她脑子里冒出来了呢？她百思不得其解，整个人又迷糊了起来。

　　莫云扬见苏袖并未理会他，仔细想了想，不得其意，冲虞唤竹的捧场微微颔首后，便又回到潭面上将此身法练了几遍。

　　晚上用晚饭时，莫云扬因练功进展顺利，心情不错，连饭也多添了几碗。

　　苏袖捧了实训方案过来，在今日身法处拿笔为他打了个勾。这是他们昨日商量好的，依据每日表现为当日修行的状况评点，以便能及时查错，警醒自身。

　　莫云扬乐呵呵地看过去，心道，这丫头就是嘴硬，夸不得他半点好，心中又是一阵自得。却见苏袖察觉到他的视线快速合上了书页，冲他怒目圆瞪。

　　苏袖颇为无奈，这小子但凡出了一点成就便得意忘形的性子还是没有改，真是后悔当着他的面评点。

　　虞唤竹此刻扒拉完最后一口饭，凑了过来，奇道，“苏姑娘今日对云扬的评价还挺高的，我看看——”

　　“此子品性虽叫人生厌，但却有潜龙之资，尽心引导，假以时日，必能名震四海…诶诶，苏姑娘，你别关啊。”

　　苏袖颇为恼怒，不光是为虞唤竹没眼力见地将她的评点大声念了出来，更为莫云扬此刻因为此话笑得前仰后合而感到羞愤。

　　她狠狠地拍了拍桌案，义正辞严地补充道：“无关紧要的一句褒奖罢了。”

　　“你若不想听，我这便叉掉。”

　　见着苏袖气极了真的想要抹掉那句话，莫云扬这才收住笑声扑过去拦住她，“别啊，若是我以后借你吉言成了名震四海的大人物，这句话也可用以纪念一番。”

　　“就你么？快别做梦了。”苏袖心中还有气，闻言又是一阵讥讽。

　　“哪能呢？”莫云扬一把夺过苏袖手中的实训方案，将评点过的那一页撕下，然后仔细折好放进乾坤袋中，一出声便又是令苏袖一阵气闷，“既然你不要，便给我了吧。虽然这话好坏参半，但还算你有点良心，到时候我便把此物公诸天下，真是没想到，苏大小姐竟也有这般欣赏我的时候。”

　　苏袖被他的话刺得喉头一噎，竟是再寻不出什么话来。她释了口气，看着手中被撕得残破的书页，有些无奈，这评点本就是要给他看的，但就是不想叫他这般得意。

　　既然他们目前已站在了一条线上，她便得客观评点。再说了，这人其实也不坏，重义气、知上进，今日表现得也挺好，就给他记上两笔让他开心开心也无妨。

　　见莫云扬已得意地拿着那纸张侧身同虞唤竹一同观赏着了，她轻轻地笑了笑，平常里玩乐打闹，这日子这般倒也过得。

　　灯火如豆，衬着三人年轻的面庞，竟笼了些昏黄的倦意在里面。

　　明日便又是新的实训内容了，她得赶紧规划好。想起昨日下午虞唤竹自发成立的“墟山三人组”，她就心中一乐，那就是朋友么？她同他们真的算是朋友么？

　　脱离了利益所致、各取所需的桎梏，真心实意、互帮互助、携手并进。若当真成了朋友，想必此时也不用提心吊胆的在他们跟前伪装，也不用日夜担心会在某时被驱逐出去，她可以彻彻底底地拥有一处庇护之地。

　　她眯了眯眼睛，嘴角扬起，乐滋滋地想，那这般看来做个朋友也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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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单机的苦，哎～最近码字越来越慢了，每一个词都要揪上半天，写完后修文都要修上半小时，看来真的是老了。
不过，撑住QAQ，神明在上，希望本周第一次申榜能有个好的榜单。
最后，收藏走一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