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序曲》李小蹊

2、第2章 打算

　　李氏最终被葬在了周家祖坟，丧礼完成后，家中灵堂也拆了，帮忙的街坊陆续告辞回家，忙碌了几天的周家终于清净了下来。

　　这天，周有方带着长子周德茗来到岳家，也是原巷镇一户数得着的人家，李秀才家。

　　“父亲！”周有方进门后长揖一礼，千言万语却无从开口。

　　“坐吧。”李秀才晚年丧女，心有戚然，不由得眼含泪花。“老大媳妇，带茗哥儿下去跟他几个哥哥亲近亲近，这些天苦了这几个孩子了，再去得月楼叫上一桌素席，我和有方喝些素酒。”

　　“是，爹。”周有方舅兄的妻子张氏出身张攒的那个张家，不过只是旁支。是李家还在微末时聘下的，娘家只是个普通的农户，但是张氏打理家务是个好手，婆婆早逝后，小叔小姑的婚事都是她操持的，是镇上有口皆碑的好媳妇。“茗哥儿跟舅母来，你的几个哥哥最近习文烦躁的不行，昨儿个还被你舅舅训斥了一番……”后一句话是对着八岁的周德茗说的，一边说一边带着出了正堂。

　　“怎么没带茂儿和萱儿来？”李秀才已经六十多岁，须发花白。

　　“几个孩子这些天磋磨的没什么精神，茂儿和萱儿毕竟还小，我就让他们在家休息了。”长子毕竟承担的东西要多，李秀才就没再说什么。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周有方的两位舅兄也回来了。张氏很快张罗了一桌素席，又在偏厅给孩子女眷单独设了一桌。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酒桌上气氛稍显沉闷，李秀才喝了一杯素酒，打破了沉默。

　　周有方放下酒杯，从袖里拿出一张纸，恭敬地递给李秀才，“父亲，两位兄长，这是秀娥的嫁妆单子。”周有方神情落寞，“这些年来，秀娥是我们周家的功臣，在我们周家生儿育女、孝敬公婆，上上下下都打理的很好，几个孩子教养的乖巧懂事，是我们周家愧对于她。这份秀娥的嫁妆单子想请父亲和两位兄长暂为保管，等以后三个孩子成亲也好有个比对。”也是表明周家不是那吞媳妇嫁妆的人。

　　“有方不必如此，我们结亲十多年你的品性我们还是了解的。”大舅兄接过父亲递来的单子扫了一眼，便心中有数，当年给妹妹陪嫁的东西都在单子上，甚至还多了不少首饰头面、家具、现银，定是婚后慢慢置办的。

　　“只是求个心安罢了，请父亲和兄长体谅。”周有方这个人一直宽厚温仁，是个典型的读书人。“我打算苦读两年，去试试下一次的会试，能中自然最好，要是没什么希望就在家好好教导茗儿和茂儿，打理打理庶务。过几年孩子们都大了也该考虑他们的婚事了。”

　　“也好，学问上你比你两个兄长好的多，是得去搏一搏。若能高中三个孩子也能有更好的前程。”李秀才也没有太执着，让儿子收起了单子。科举自古便是正道，周有方能走仕途对岳家也有不少好处，只是前期的苦读须得投入颇多，李秀才想了想做了个决定。“这样吧，秀娥的嫁妆每年少说也能有五六十两的出息，这两年便都拿出来供你读书。也不用都攒着留给孩子了，银子是死的，人是活的。等你高中，孩子们又会是另一番富贵景象，这些投入也是值得的。”

　　周家仁义，李家也得投桃报李，五六十两银子在普通人家看起来多，在两家看起来倒也不算什么，况且把嫁妆单子放在李家这些银子也只是看得到摸不着，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反正都是在周家，给外孙给姑爷都一样。

　　“这怎么使得？”周有方连忙拒绝。

　　“就这么定了！”李秀才一锤定音，“只盼你以后续弦，善待三个孩子。”周有方还不到三十，李家也不能硬拦着他续弦。

　　“不会，不会！我……我准备给秀娥，守三年。”周有方忙不迭的答道。

　　“你有心了。”李秀才摆摆手并不在意，“这两年你好好读书，等高中了再说。”周有方人品没的说，对岳家也很是敬重，可越是这样李家越要知足。这个姑爷说起来李家是极其满意的，谁知道李家跟周家的缘分太浅，李秀娥一死，李家跟周家也就剩几个孩子的关系了。

　　王奕祯坐在宝福楼对面的酒楼里，打开窗仔细观察了一阵子，银楼的人流量还是不错的，进进出出的多是穿着光鲜的富户，据掌柜的说前些日子比这人还多。宝福楼是原巷镇最大的银楼，样式都是苏杭那边时兴的，颇受女眷们的喜欢，一个月能有四五百两的流水，每年的利润上千两，另一处的玉祥记情况类似。一直以来两家铺子都是红红火火的，没有出过什么大问题，在王家下属的苏浙地区的铺子里也是能排的上号的。

　　这次的问题其实并不复杂，接连出现了几起顾客拿着次品到银楼闹事，指责宝福楼、玉祥记以次充好，把镀银的当成纯银的、工艺有瑕疵、玉料的沁色是染出来的等等问题，可据两家的伙计掌柜、工匠师傅所说，东西卖出去的时候确实是实打实的正品，品质没有任何问题。

　　最后银楼和玉器行的掌柜为了不把事情闹大，影响生意，高价回收了顾客手中的次品首饰玉器，又重新赠送了新的首饰，损失了几百两。本来事情这样过去也还说得过去，可偏偏就是这五六件金银器和玉器，暗处的王家独门印记赫然在列。

　　那么问题就来了，到底是自己内部出了问题，还是有人下绊子？掌柜的不敢擅作主张，紧急上报了主家。

　　本来事情不大，涉及的银钱只有几百两，不至于让王家的三爷亲自来处理，可谁让三爷被家里那些人烦的不行，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出来转转。

　　王奕祯认真看了几件次品，不管是头面、银簪、步摇，还是玉佩、手镯，确实有王家的暗记，又叫人初步调查了来闹事的人，明面上的身份也都没有问题，且没有什么关联，要纳妾的乡下地主、镇上的富户、路过的行商等等。

　　工匠师傅中有三爷的心腹，而且掌柜和伙计也在相互监督，估计不会是铺子这边的问题。难道这是有人对王家出手了？

　　说起来王家是真正的豪门大户，在前朝就是数得着的家族。本朝形势明朗的时候还曾资助过太祖皇帝，再加上通过联姻，王家跟大周朝各大豪门都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王家家资颇丰，在大周数得着的地方都有产业，铺子、田产、商道数不胜数，甚至在跑南洋的船队里也有股份。

　　王家祖祖辈辈都有人在朝为官，三爷的父亲王老爷子更是位惊才绝艳的人物，二十三岁高中进士，在官场摸爬滚打三十年，位列小九卿，是最有希望入阁的人选，要不是三年前突然暴毙，王家就能出一位阁老。

　　除此之外，三爷还有两位兄长，也都是两榜进士出身，大哥现任从五品吏部员外郎，二哥下放江西赣州从六品同知。王家还有几个在外任知县、通判等官职的旁支同族，虽然没有了王老爷子还在时的底蕴，但也不是谁都有胆子插手的。

　　“三爷，果然如您所料，他们的后手来了！”矮胖的宝福楼掌柜陈诫匆匆赶来，低声向三爷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