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鸟不至》星辰剑履

10、Chapter 9

　　除了顾解颐外，所有人都不知道柳致之和穆横云曾经进过那个“暗室方格子”，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以为每一个方格子都是那样的，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只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醒之后，已过了一天一夜，对着医院的白色天花板发呆。
　　“背后之人一定是得到了他所需要的东西才将他们放了出来。”顾解颐默默思索，“是什么东西呢？”
　　只是两个平凡且穷困的少年而已，有什么价值可取吗？
　　要说什么明显的特点……难道是他们两个都特别特别惨？
　　“你们再过两天才能出院，”林漠从外面晃进来，胳膊上缠着一圈纱布——被大怒的周道枝枪林雨弹伤着的，“奇怪，为什么我们联系不上你们家长？”
　　穆横云心中“腾”地升起一丝不详之感，来探病的邬曲和明秋肴神色一滞，脸上浮现出难以抑制的悲伤之色。
　　“我要回去看看。”穆横云挣扎着起身，“可能是出了什么事。”
　　“别——”邬曲连忙阻拦。柳致之心中浮起相同的预感，也坚定地要回家看看。
　　邬曲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穆横云仿佛预感被落实，拽着邬曲疾言厉色地问：“我妈和我妹妹到底怎么了？”
　　“她……秦阿姨她……还有柳奶奶……”邬曲说不出话来，穆横云却已经猜到了他要说的内容，手慢慢松开邬曲的衣服，无力地垂下。
　　“是怎么死的？”他听见自己干涸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地问道。

　　一切开始在那个晚上。
　　柳致之穆横云彻夜未归，原本精神就有些问题的秦捻红和担心孙子的柳老太太熬了一夜，两人都疲惫到了极点。第二天早上邬夫人打电话过来说柳致之和穆横云在医院，秦捻红和柳老太太急忙带着穆拥雪往医院赶。
　　——好巧不巧，人间蒸发八年的穆盛蓝出现了。
　　这孙子回老家后，年纪又大，容颜也再不复年轻时的玉树临风，事业跌落到了谷底，只能靠着吸父母的血过日子，俨然是传说中社会的蛀虫，国家的烂蛆。他老家华阳郡经济发达，京都A市就在那里，全郡GDP位列全国首位，社会经济水平已远超黑吉辽，那里随便找个年轻姑娘都是一等一的优秀，谁愿意嫁给在松城有过两个孩子、年纪大、一事无成的蛀虫穆盛蓝？这孙子又眼高于顶，人家看不上他，他又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非要找个年轻好看的小白领过日子，结果可想而知——到现在还是光棍一个。
　　穆父穆母也烦得不行，他们几个儿女，就数这个小儿子最烦最没用，还不结婚，让他们连孙子孙女都抱不到。穆父就警告穆盛蓝：“你尽快挑个寡妇什么的结婚了!不然就去松城把那个女作家和我孙子孙女给接回来!二选一!再不结婚你就滚出这个家!”
　　穆盛蓝很委屈，不过左思右想，他现在的相亲对象远远比不上才情美貌俱全的秦捻红，只能回了松城，要把秦捻红和两个孩子接回去。秦捻红一看到穆盛蓝，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特别想冲上去将他狂殴一顿，穆盛蓝一看不好，想着秦捻红肯定是带不走了，只能先将穆拥雪抢过来给爸妈交差，过来拖了穆拥雪就走。秦捻红怒极追赶，她一夜未眠，精神恍惚，狂奔在马路上，被一辆呼啸而来来不及刹车的桑塔纳小轿车撞到了，还没来得及送医院抢救，就倒在血泊中当场身亡。
　　柳老太太年纪大了，见到这一番惨烈的景象，当场突发脑溢血，被路人送进ICU，抢救无效，身亡。
　　愤怒的路人抓住了人渣穆盛蓝，将他扭送到了警局。可惜现有法律却不能将他怎么样，这孙子再怎么贱，那也是穆拥雪的亲生父亲，是孩子的合法监护人，虽然他的行为成了秦捻红和柳老太太死亡的导火索。
　　社会舆论一下子就变了方向。真奇怪，当秦捻红活着的时候，有人骂她婊|子、荡|妇、未婚先孕，带两个拖油瓶讨生活，一看就是自己龌龊。她的文章无论写得多好，都会被贴上“矫情”、“三观不正”的标签。当她为了抢夺自己孩子而被车撞死、之后精神病史又被自己签约的出版社以盈利嚎头为目的抖露出来后，她又被同情、怜悯，被成为“自由恋爱的表率”、“伟大的母亲”。曾经骂她的人纷纷发文祭奠，曾经鄙视她嫌弃她的读者买起了她的书、登有她文章的杂志，几个松城作协的成员也跳出来，说她是“××文学流派的代表人物”，她的文章清新、温婉又充满坚韧……
　　好一个大大的讽刺。
　　穆横云将脸埋在膝盖里，他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显然在极力忍着悲伤。可是半晌他抬起头来，膝盖那片布料依然是干干净净，没有一滴水渍。
　　他哭不出来了。
　　柳致之则是更加茫然地靠在床头，唯一的奶奶去世，他现在是身世飘零如浮萍，举目四顾无亲。两人都是同样的、一滴眼泪也没有流。
　　反倒是邬曲哭得更伤心一点，他都快被这两人的反应给吓死了：“呜呜呜呜呜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们骂我吧怪我吧，不要这样啊，哭出来，哭出来……”
　　穆横云呆呆地、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是你的错啊。
　　是我的错。
　　如果我没有这么重情重义、没有这么冲动行事、多想着妈妈和拥雪一点，早点回去，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或者这一连串的“巧合”，都是有人故意为之？
　　穆横云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那些所谓的阴谋论了。他低声问：“在哪家医院的太平间？”
　　就在这里。
　　也就是当医生在为他脑部的伤势做包扎时，秦捻红和柳老太太的尸体被推入了太平间。
　　柳致之和穆横云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走入了一片刺目雪白的太平间。两条白色床单将尸体从头到脚蒙得严严实实，像两团蚕茧，恰巧是生命终点那个句号。
　　穆拥雪就在太平间里，一见到面色苍白的穆横云就扑上来大声哭喊着哥哥。穆横云无力地跪在了秦捻红的停尸床前，终于、无声地哭了出来。
　　柳致之则是呆呆地看着柳老太太那张床单。只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凸起，他奶奶那么地瘦小，一辈子委曲求全地生活，临到头来，也就站了那么一点小地方。
　　他颤抖着，不敢掀起床单，怕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护士在旁边轻声问他：“你想看看你奶奶吗？”
　　柳致之用力地摇了摇头，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滚滚流淌出来。

　　“不太对劲。”顾解颐站在太平间外喃喃自语。
　　凤凰权杖一闪一闪，显示着秦捻红和柳老太太的寿数。
　　柳老太太他不太确定是否寿终正寝，可秦捻红，怎么会这么早就死了呢？她明明可以活到七十多岁啊。
　　“什么不太对劲？”一直默默看着这一幕的林漠忽然问道。
　　顾解颐收起凤凰权杖：“没什么，有一些疑问而已。”他猛然想起了什么，“你知道提黎弗吗？”
　　“什么迪力夫？”林漠莫名其妙，“你们巫族的东西？可以查查百度啊，你们巫族以前不是在华阳一带生活，几百年前才迁到安禅山里面的吗？你们在华阳的遗址早就被挖出来了，一些文献也录入了百度。”
　　“……什么百度？”顾解颐茫然地道，“我是说我们巫族的提黎弗星神，我爷爷说过，在你们这里它被称之为白星。”
　　白星林漠倒是知道，这颗在天文界特别出名已经火出圈的恒星，因为它全身如同冰川雪瀑一样纯白被命名为白星，通常只在这个冬春之交的季节出现。而它所代表的浪漫含义“织梦”，让它在少女圈子里格外受追捧。
　　“提黎弗星神在我们族中代表织梦术，一般为表示对星神殿下的尊敬，织梦巫术的持有者会在提黎弗星神升起的夜晚施展这项术法。”顾解颐给林漠科普了一番后，道，“这是一项极为邪恶的古术，在巫族属于禁术范围，织梦人会唤起人内心深处最深最深的伤害，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为了编织梦境，已逝去的魂魄不得安宁，活着的人也会遭到反噬，寿数剧减。当然，织梦人本身也会得到一定的报应，这种术法，非大智慧、大功力者不敢为。”
　　林漠很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寿数剧减？”
　　顾解颐顿时就闭嘴了，他还很忌惮地抬头看了看难得晴朗如洗的碧空。
　　“怎么，怕被雷劈？”林漠调侃了一句，顾解颐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巫族好像确实有这种先知术，可能是他们有什么限制？
　　林漠大为感动，只觉得这个小巫圣真是古道热肠、人美心善。他想了想，拿出手机，搜了一下“迪力夫”。
　　“……”貌似没有什么有用信息。
　　旁边的辛非晚瞄到他的手机屏幕，觉得这人实在智障，忍不住出声提醒：“是提黎弗，提拔的提，黎明的黎，佛祖的佛再去掉一个单人旁。你搜白星不就可以了？”
　　林漠依然坚持打了“提黎弗”三个字，网上立马跳出来一堆图片，正中间那颗美丽的白色恒星格外显眼。
　　“……”顾解颐不禁摘下了黑绫仔细看了看，忍不住赞叹道，“这画技可真是厉害。”
　　林漠：“……”
　　辛非晚：“……”
　　虽然现在的气氛好严肃好悲惨但我还是想笑怎么办顾解颐你为什么要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