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鸟不至》星辰剑履

30、Chapter 29

　　当七彩流光出现的那一刹那，远在巫族的凤凰地宫里。
　　顾解颐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感受到了这鲜明的异动，他血脉中的本能驱使他下意识地将凤凰权杖往大殿中央一抛，“砰”地一声，权杖末端深深没入玉石地板里。
　　本命魂火不安地躁动起来，顾解颐捂住了怦怦乱跳的心口，心道不好。
　　顾雪川终于动手了。
　　而埋在地宫里的连接太多，他发掘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
　　此时本命魂火突然蹿出他的眉心，扑往凤凰权杖，笼罩在那颗鸽血红宝石上，似乎在帮凤凰权杖巩固主权。顾解颐一惊，脱口而出：“回来!”
　　本命魂火依然在不屈地燃烧着。
　　顾解颐快步奔走上去，却在踏入凤凰权杖火光笼罩范围时的一刹那，感到丝丝不对劲。
　　似乎有无数缕火光从两团火焰的交融处生出，丝丝缕缕地缠绕，金色的丝线飞快地编织，半空中隐隐约约显出一个人形。
　　“……”
　　顾解颐顿住脚步，无比震惊地望着那半空中的魂体：“……父亲？”
　　他只在楚度词的照片中见过顾竹桐一面，但并不妨碍他立刻就认出了年轻男子的面孔。太有辨识度了，尤其是那双在金光包围下依然清湛的海蓝色双眸。
　　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头上几乎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怎么会？顾竹桐他不是中了锁魂术，灵魂消亡了吗？
　　顾竹桐轻轻地对着他笑了一下，笑容轻柔，金火色丝线勾勒出隐隐的虚幻感。
　　然后他一挥袖，宽大灿烂的金火色袍袖如同凤凰璀璨的羽翅，烈烈翻腾间无数条金线飞射而出，奔腾缠绕向地宫的每一个角落，收回时，每条丝线上都缠绕着一根纤长的凤凰羽。
　　顾解颐：“…………”
　　他突然想起了某现代网络用词，现在的他表面呆滞，内心却在疯狂呐喊：这就是外挂吗？？？
　　接着他清晰地感受到凤凰地宫与外界那条不属于他的连接，“嘎嘣”一声，断了。
　　也不知道千里之外的顾雪川内心是什么感受。
　　反正顾解颐的内心是非常感动。
　　顾竹桐敲了敲顾解颐呆滞的脸：“用不着这么震惊吧？顾雪川一直用锁魂术将我锁在地宫里，锁魂术的唯一解法就是用凤凰明火与火神之大光明本魂火重塑躯体——你运气可真好。”
　　火神之大光明本魂火？
　　这个名字听起来极度中二，但并不妨碍它那是真的牛逼的气势——顾解颐立刻望向了那看起来十分憨批的魂火。
　　“他……”顾解颐不敢置信地问道，“林漠是神族后人？”
　　能被划分进“神族”这个体系的神明可不是顾雪川想成的那种神。山神、河神这种只能被称之为“次神”，掌管一方地域，而真正的神族，类似于水神火神星神等等，掌管的是天地元素。
　　至于神禽凤凰，那只是一种强大的吉祥物。
　　“算是吧。”顾竹桐望向那团白炽的火焰，“漫漫时空长河中，即使是神族，强大的血脉也会被消磨殆尽。只有真正具有一颗赤子之心的人，才会继承神族的真正力量。”
　　他似乎只是有感而发了一下，然后对顾解颐招手：“走吧，外面还有很多事情要我们去处理。”
　　顾解颐却停在原地，过了很久才仰头轻声道：“……父亲，您可以抱一下我吗？”
　　顾竹桐笑了起来：“当然可以。”
　　他怜爱地看着这个与自己十分肖似的独子，从一出生就背负着沉重命运的十九岁少年，用自己如今滚烫的双臂抱了抱他有些冰凉的身体。
　　三岁的顾解颐在冰冷的宫殿中问形容憔悴的宫羽织：“为什么我没有父亲啊？”
　　宫羽织没有说话，第二天她就自尽了。
　　五岁的顾解颐在同样地宫中问过顾雪川同样的问题，顾雪川罕见的暴怒在他心中留下深刻的阴影。
　　十五岁的顾解颐怀抱着最后的希翼询问顾苗秀，顾苗秀告诉了他真相，然后离开巫族，去外界对付顾雪川的势力。
　　十九岁的顾解颐追寻着两代人的步伐踏出凤鸟不至的安禅山，抬头仰望阴云密布的天空，世间仅此踽踽独行之人。
　　十九岁以后的世界依然黑暗，但却是曙光之前的黑暗。这个特殊的时间段他有了朋友，有了挚爱，寻回了母亲。
　　还有稀缺十九年的父爱，在一个滚烫的怀抱中悄然圆满。
　　顾解颐眼神明亮地微笑起来，拔起凤凰权杖，跟着顾竹桐走出了冰冷黑暗的凤凰地宫。
　　此时的巫族格外混乱，宫然急怒不已，高声咆哮：“——郡主呢？叫你们看好郡主，你们都干什么吃去了？”
　　一旁身着浅绿色织花万叶纹袍裳的小妃绿绮哭得双眼通红，她深知顾雪川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宫藏鸦身为他亲生女儿，被挖了双眼他尚且无动于衷，此次宫藏鸦被顾雪川带走，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哭什么哭!”宫然斥责道，“早晚死不了!”
　　“这么想就错了。”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宫然大惊失色，回头一看。
　　魂体冷却后就没有那金灿灿的颜色了，顾竹桐现在与活着的时候一般无二，笑容温柔，语声轻缓：“堂哥，，好久不见。”
　　宫然的表情活像见了鬼，哦，他确实是见了鬼。
　　绿绮见鬼之后，那眼神就显得怨毒了很多，毕竟当年顾雪川能阴差阳错地睡了她是因为她的长相跟顾竹桐有几分相似，但凡替身看到正主的，没一个能心平气和。
　　“你、你、顾竹桐？”宫然一个踉跄，死了十九年的人突然冒出来，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这个冲击力可不是一般地大。
　　顾竹桐颇为遗憾地眨了眨眼睛：“堂哥这是不认识我了？”
　　怎么他妈的不认识!这可是顾竹桐!当年让顾雪川神魂颠倒牵肠挂肚的顾竹桐!娶了他堂妹的顾竹桐!十九年前就被下了锁魂术的顾竹桐啊!
　　宫然眼睁睁看着顾竹桐从自己身边飘然而过，对身后的顾解颐道：“这大光明之火好像还有增强异瞳术的效果。”
　　顾解颐道：“大概是吧，您看堂舅都没发现自己中了异瞳术。”
　　异瞳术？宫然试着动动手脚，身体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怎么也动不了一分一毫。
　　他想开口骂人，却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看着天边一道金色光芒迤逦而去，如同凤凰尾羽，朝阳初晖。

　　顾雪川召唤到一半，忽然顿住了。
　　……连接断了。
　　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的他瞳孔巨震，接着当机立断，七彩流光化为鬼面石雕，张开大嘴，发出惊人的吸力，准备先挟持一下林漠和顾苗秀。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多年老对手，顾苗秀一下子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她笑了起来，“怎么了顾雪川，凤凰地宫那边出事了？叫你狂，现在还能狂起来吗？”
　　嘴上虽然刻薄着，手上却没停，白凌角弓发出声声哀鸣，清明的声波四处逸散。
　　“轰——”林漠手中爆发出大团火焰，在两人周围形成一圈火圈，他按住了顾苗秀鲜血不断滴落的手，“老祖宗，您别动，让我来挡。”
　　“——咦，大光明之火？”顾苗秀愕然道，随后笑了起来，“你这孩子挺不错的。”
　　顾雪川几乎要吐血了。
　　火神后人!林漠出入地下市场这么多年，他居然都没发现!
　　最近的运气是否太差，培养的继承人被情人杀了，内部争权夺位太过于激烈。凤凰地宫失联，关键时刻居然还跑出一个火神后人!
　　鬼面石雕愤怒地飞射出几条冰线，缠住了不知所措的宫藏鸦。
　　“啊！”宫藏鸦惊呼一声，似乎预感到自己即将遭受的不太美好的命运，“放开我!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藏鸦。”顾雪川阴森森地笑道，“为了父亲的神位，只好牺牲一下你的魂力了。”
　　纯净雾霏中那男子的容颜高华如冰川雪瀑，宫藏鸦却从其中读出了一颗坚如磐石冷若霜雪的心。她心里一凉，看着那双海蓝色的高傲双眸，忽然大喊了一声：“父亲!”
　　顾雪川没有说话，下一秒宫藏鸦手中忽然多出一把雪色巨剑，朝着顾雪川飞刺而去!
　　几乎是耀目的雪光盈满了天地，映照出每个人目瞪口呆的面孔。
　　宫家祖传的这种名为“雪魑风”的巨剑，没想到宫藏鸦也有一把。
　　到底是顾雪川反应比较快，抬手抓住了剑尖。雪魑风的威力非凡剑可比，纵使顾雪川已是半神之体，还是被这搏命一剑弄得孱弱了几分。
　　不过他随手便扭转了剑尖，对着宫藏鸦的心口狠狠刺去。
　　“哧!”
　　鲜血在半空中绽开，宫藏鸦无比怨恨地盯着顾雪川，口中喃喃念道：“我只想要当一个平平安安荣华富贵的郡主，偏偏你要这样折腾我……你算什么父亲……你不会成功的……”
　　顾雪川沉着脸抬手就要掐住宫藏鸦的三魂命门，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砰!”
　　强大的冲击波四处扩散开来，顾苗秀一边用披巾遮着脸，一边冷笑道，“看，东野毕的马自爆了，他终于把自己的亲生女儿给逼死了。”
　　宫藏鸦选择了灵魂自爆，以最决绝的姿态，不给生父留下一丝一毫。
　　……这大概是她黑暗人生中做出的一个对于她来说，最光明的一个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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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东野毕御马典故选自《颜渊论御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