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做梦了》余诚安

43、我的他

　　听到沈天航没头没尾的这句话，左虹才想起了过年前的一件小事。

　　那天饭桌上，舅舅突然问左虹：“肉肉啊，你虚岁也快二十四了，有人托我们来问问你，要不要介绍个男生给你。”
　　左虹一愣，下意识地打算拒绝，却在犹豫要不要把自己已经谈恋爱的事情告诉舅舅，想了想，还是表示自己现在专心学习，没空谈恋爱。

　　一旁的舅妈咽下一口菜，感觉不是很死心：“介绍人和我们说，那个男生和你高中一个学校的，你要不试着处处？”
　　这次左虹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真的不了，舅妈，我这还在上学呢，谈了也是异地恋，不稳定的。”

　　这事就此作罢。

　　左虹原本以为，这实在不是什么大事，也早早地抛诸脑后，却在今天被提起。

　　原来舅舅想给她介绍的，是沈天航。

　　左虹脑海里闪过一丝不解，但很快想通。或许，舅舅他们也没有深入了解，只是随口一问，所以也不知道沈天航的为人。

　　沈天航当年高中的时候，就是学校里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晚自习的时候日常翻学校的墙，一帮人去网吧打游戏，时不时处个女朋友，但是交往时间都不长，仗着家里有钱，随便欺负同学......

　　这样的人，就不说左虹当年一直是乖乖女的形象，就算是现在，她也会躲得远远的。

　　所以说，校园文中常见的和校霸谈恋爱的戏码，根本不可能在左虹身上出现。

　　“我之前并不知道要给我介绍的男生是你。”左虹忍住心中的厌烦，仍然好气地解释着。
　　沈天航又点了一支烟，玩味问道：“那现在知道了，怎么想？”

　　左虹正视眼前的这位“老同学”：“我有男朋友。”
　　沈天航继续纠缠：“是吗？那刚刚班长问你你怎么不说？”说完他又吸了口烟，重重地朝左虹的方向吐气。

　　左虹不想闻烟味，后退了几步：“这和你没关系沈天航。”
　　她不当着大家的面承认，只是因为不想被一直追问，陆池的身份放在那里，这场恋爱不能这么快被曝光。

　　“你舅舅一家可是打算把你嫁了，换一笔钱的。”
　　“不可能。”左虹快速回道。

　　沈天航一只手揣在裤兜，另一只手轻佻地摸了左虹的脸一下，脸上的表情显得他更为油腻。
　　“怎么不可能？你舅舅养着你，不想收点本？”

　　这次左虹不想再听下去了，快步离开。

　　手机铃声响起，左虹看了一眼，是陆池。

　　“你到了？”左虹强忍着内心的不适感，换了个温柔的语气问陆池。
　　陆池在电话那头“嗯”了一声：“如果觉得聚会没意思，就下来找我吧。”

　　“好。”

　　左虹本来也想离开了，听到陆池这么说，反倒有点过意不去。
　　她本身就是一个不愿意因为自己让别人有一丝不好受的人，所以就算是陆池直接说让她下来，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不想让陆池等。

　　但是陆池这样说，左虹就会意识到自己被尊重了。
　　陆池有时候，真的很，善解人意。

　　回到酒桌，左虹和负责组织聚会的以及同桌的同学们打了声招呼。

　　“抱歉班长，我家有点事情，喊我回去一趟。”左虹作出遗憾焦急的模样。
　　班长很爷们地拍了拍左虹的肩，说着“下次再聚”，也放她走了。

　　左虹刚出门又碰见了阴魂不散的沈天航，沈天航紧紧地盯着她，她翻了个白眼，直接略过他。

　　停车场停了不少车，左虹又回拨给陆池问他车的具体位置，浪费了一点时间后，看到前方有一辆车朝她按喇叭，便小跑着靠近，特地在车前透过玻璃辨认了一下，这才敢开门。

　　还是车内暖和啊，左虹将手机放在一边，哈着冷气搓了搓双手感慨。

　　“大灰狼？”驾驶座上的陆池出了声。

　　左虹想把放在两个座位中间的手机抽回，却已经来不及了，陆池已经很好奇地拿起左虹的手机仔细确认通话记录第一行的字。
　　陆池再次确认后，还很有礼貌地把手机放回原味：“说说吧，我怎么就变成大灰狼了？”

　　左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装作很淡定地回答：“你不是叫我小红帽吗？”
　　“所以呢？”陆池挑了挑眉。

　　“这是情侣名。”左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对，这就是情侣名。”
　　陆池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你在暗示我。”

　　肯定句。

　　她，暗示什么了啊哎哟喂？！

　　左虹突然想到了什么，很快把这疑惑抛到一边，从包里左找右找，终于找到了一个小红包。
　　这个是前天拜年的时候一个亲戚给的，陆池之前也没告诉左虹会过来，所以她也没准备，只好用这个红包充个数了。

　　左虹将红包递给陆池：“喏。”

　　陆池没接。

　　“这是压岁钱？”
　　他今晚穿着私服，但因为刚跑完一个行程，所以头发和脸都被精心打理过，垂着眸看着递来的这个红包。

　　这个红包实在是简陋，就只是一张红纸对半折，里面夹着一张红色毛爷爷。
　　陆池印象中的红包，不都是压印烫金的吗？就算不是烫金，好歹是个信封的样子吧？

　　“......”左虹无语了：“不然是啥？”

　　陆池笑了，但还是没接：“我又不是孩子，要什么压岁钱。”
　　左虹“啧啧”了一声，一副“这你就不懂了吧”的神情：“我们这没结婚的都算孩子，都要发压岁钱的。”

　　“这样啊。”陆池听到左虹这样说，倒也心安理得地收了：“行。”然后不怎么在意地将这两张纸放在了扶手箱。
　　“那你今年收到了多少压岁钱？”陆池有些好奇。

　　外面下起了小雨，慢慢地顺着车窗流下，眼前的那块玻璃已经几近模糊，看不清外面的景色，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车辆和人的叠影。

　　左虹眨了眨眼，然后说道：“这得看你问的是名义上还是实际上收了多少了。”

　　陆池耐心地继续问：“名义上？”
　　“大概有三千多吧。”

　　“实际上呢？”
　　“零。”

　　陆池：“......”
　　“为什么？”

　　左虹认真地和他解释，掰着手指头道：“因为我收到压岁钱，舅舅就要礼尚往来，再给那个人家的孩子压岁钱，所以我的钱就都要还给舅舅。”
　　陆池本来垂着眼眸，长眼睫毛颤动了一下，复而笑着揉了揉左虹的脑袋：“这么惨啊。”

　　左虹很吃陆池这一套，装作可怜兮兮地点着头。

　　“那你还说什么孩子都要有压岁钱，你就不是孩子了吗？”陆池揉着揉着就不知不觉把人扯进了怀里。
　　左虹头埋在陆池胸口，看不清陆池的表情，但还是夸张地解释着：“这是仪式感，仪式感你懂吗！”

　　解释完还觉得不够，小声地嘀咕：“这是可以告诉自己不用长大的借口。”

　　这一瞬间，陆池眼眶竟有些微湿。
　　怀里的这个女孩，明明十五岁之后就没有压岁钱了，却还是告诉他，他可以拥有压岁钱。
　　告诉他，他也可以是孩子。
　　可以为自己的肆意胡闹找借口的孩子。

　　左虹总是会让他产生一种错觉，错以为她一直被保护的很好。
　　认为她应该和自己不一样，是被身边人关爱着的。

　　可事实又不是这样。
　　地震让她失去了父母。
　　她说舅舅一家对她很好，可是她考不上研究生都不敢告诉舅舅。

　　陆池甚至觉得，按道理左虹也会成为和他一样的人，厌世、孤僻、冷漠。
　　可她没有。

　　左虹缓了会儿，抬起头询问：“你怎么今天来这了？”

　　正好对上陆池乌黑深邃的双眼，不知是因为夜晚还是旁的，泛着细闪的光芒。
　　像是诱人的糖果，让左虹很难挪开。

　　“明天在隔壁市排节目，就来看看你。”
　　“哦。”左虹眼神稍微黯淡了一点。

　　陆池笑了：“怎么？我这个回答让你失望了？”

　　“......”失望倒是不至于，就是以为你是专门来看我的。
　　左虹索性装死。

　　陆池将左虹送到家门口，左虹快下车的时候，有些扭捏地说道：“下次带你来看看舅舅，这次天太晚了......”
　　这种解释莫名地就像狡辩。

　　可她确实没做好和舅舅说自己恋爱了的准备。

　　好在陆池并没有在意，敷衍地点了点头。

　　左虹那一瞬间觉得，陆池可能本来也没有这种想法，倒是她自作多情了。

　　陆池隔着车窗嘱咐她：“在家里好好看书。”
　　左虹：“......”

　　这角色切换，快得让她措手不及。

　　刚刚还是男朋友，现在立马就是长辈姿态。

　　外面还在下着雨，左虹也不方便和他细说，小跑着跑到屋檐下，回过头看着陆池的车大声喊着：“你开车小心！”

　　手机响起，还是陆池。
　　左虹茫然地接起了电话。

　　“我明天录完节目就回上海了，你要是不想呆在家，可以来上海找我。”雨声混杂着些许电流的声音从话筒传来。
　　“还有，微信给你发了压岁钱。”说完像是怕左虹不收，补充道：“你说的，礼尚往来。”

　　然后，左虹就听到了“嘟-嘟-嘟”挂断电话的声音，紧接着，十米前的车终于启动，车轮后方溅起小幅度的水柱。
　　左虹直到车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打开公寓的单元门，上楼。

　　看着这有些刺眼的橙红色红包图案，犹豫了几秒，左虹点开红包，看到金额后，吁了一口气。

　　只是一百块钱。

　　还好，只是一百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