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 ...

  •   布江野把白飞俯卧着放在床上,让烫伤露在外面,然后跑去找了村医。

      面对触目惊心的满身伤痕,村医显然已经司空见惯,手法熟练地给白飞上药,包扎,打点滴,最后叮嘱布江野要定期换药,半句也不多说的便走了。

      之后白飞还是一直昏迷,额头滚烫,时而呓语着发出痛苦的呜咽。
      布江野坐在他对面的硬板凳上,没有换的衣服上挂着呕吐物,散发着恶心的味道,就如一直以来那样的恶心,甩不掉逃不开。

      陈年的记忆不请自来,映在透过白飞无法对焦的黑眸里。

      雨过氤氲,女人怀里搂着个小男孩一起坐在潮湿的台阶上,那女人很漂亮,雪白柔软的脖子上却挂着掐出来的红色瘀痕,宽松的衣袖从胳膊上滑下,不经意露出来的肌肤上留着新新旧旧的乌青。

      她动作温柔地摸着小男孩的头发,被摧残出的麻木中,还留着最后一点不想被夺走的东西,“小野,答应妈妈,不要变坏,不要成为妈妈所恨的那种人。”

      男孩的小手在她手腕处的乌青小心翼翼地抹了抹,然后仰头看着妈妈的眼睛,快速而确信地接道:“我不会的。”

      可惜人心不如石,少时东去复西来,圈圈年岁中,终究食了言。

      布江野的头逐渐低下,把手按在眼睛上,好像这样就看不见自己的那些不堪。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白飞身旁,夕阳西下,皓月又升,固著的身影被包裹进黑夜,出不来。

      怎么连冷眼旁观的善良都做不到了。

      第二天,破晓的山光照了进来,外面的鸡照常任你东西南北风地打着鸣。
      昏迷了一天一夜的白飞终于稍稍清醒了一些,可是同样,疼痛也更清醒了,从头到脚,无处可遁,他猛烈皱起的眉头像被揉杂进了玻璃碎石。

      “你醒了?”布江野灰沉沉的脸色慢慢从呆坐一晚上的僵硬中缓了过来,听到面前的人压抑地低哼一声,便又沉入摧心剖肝的世界里,没了动静。

      布江野赶紧起身去拿止疼药,想把这个被他亲手推进刀山火海的人给拉出来。
      药片放进了嘴里,却怎么也咽不下去,白飞俯卧着侧着头,水从上嘴角流进又原封不动地从下嘴角流出。

      布江野几次把白飞的嘴捏开,都看到药就卡在那里,他看着白飞疼得要死的表情,只能急躁地原地转圈。

      人在着急的时候,往往只能想到最直接了当的方法,而现在只想把药给怼进去的布江野,没过脑的,举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然后俯下身……对了上去。

      恍惚间那个没来得及落在他唇上的吻又出现在眼前,只是伴着它的是呼啸着砸下来的铁锹,和倒在地上汩汩血流的后脑勺。

      舌尖顶开唇齿,水随之流进去,有些许融化的药味传到他的味蕾上,新鲜的感觉瞬间让本没想过狎昵的动作变了味。

      不知那个吻如果落下是不是这个感觉,也许他会推开,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

      布江野越发使劲地迫入着,自己也不知道在较劲些什么,可能只是想知道,就这样一个吻而已,怎么会害死人。
      开了闸的本能里糅碎着悲伤,凶猛又愤恨,都发泄成此刻啃噬白飞的力量。

      昏迷的白飞终于被这猛烈的充斥感逼醒过来,他睁开眼,便看到布江野像要吃人一样狠狠吻着他,杂乱无章的鼻息扑在他脸上。

      他没有多意外,一动不动的,仿佛还没醒来。
      醒来又能如何,推得开吗,只希望这个他赖以苟活的施暴者能留些怜悯,他真的很疼。

      布江野也睁开眼睛,与白飞异常平静的眼睛对了上,他看到自己的身影与村里那些畜牲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只是身下的人从挣扎不得的女人换成了没有挣扎的白飞。
      他猛然抽离开,在余火中竭力压住自己的喘息。

      “我在做什么?”懵懵的大脑被这一句话反复划着。布江野慢慢坐下去,坐在粗糙的水泥地上。

      辱骂、囚禁、打人、强迫,村里那些肮脏龌龊事,自己已经一个不落了。

      曾经那些强加在他至亲的人身上,带来痛苦与屈辱的暴力,又被长大以后的他原封不动地加在另一个人身上。

      曾扎在他内心里的信誓旦旦早已千疮百孔,到了今日,破至极则摔。压得太多的愧疚终于被击倒,轰塌,没了所谓。

      呵,那就这样吧。
      一日为恶终生为恶,什么出淤泥而不染,出淤泥,淤泥便在他骨子里,他也会慢慢化成淤泥的一部分,将干净都涂抹。

      他抬眼看白飞,把悲怆的目光淡去,坏事都做了,不配上个恶人嘴脸岂不可惜,何必惺惺作态。
      “看什么看,你是我不花钱买来的,我想亲就亲知不知道?”

      白飞只淡淡地接:“亲吧。”

      布江野准备的狠话都被白飞棉花一样给噎回去了,便还是算了。
      他从地上起来拍了拍手的灰,准备按医生说的把药换了。一定不能让烫伤再感染,要么这穷乡僻壤的就麻烦了。

      布江野俯下身仔细打量着,刚准备把白飞屁股上的纱布揭下来,就听白飞费力地回头叫他,一改刚才的淡然,“哎。”
      “嗯?”布江野停下来疑惑地看他。

      “……这事能不能等我好了以后再做?”
      做什么?布江野二丈摸不着头脑,是不是白飞怕疼,不想换药,“不行,在你好之前必须一天一回。”

      “你!”白飞龇牙咧嘴地瞪着布江野,额上的头发被冷汗打着弯粘在上面。
      这似乎是布江野头一次见到白飞有反抗意味的行为,不过白飞又很快掌控住自己,换回原来那副弱一等的样子,卑微地商量说:“求你……您了,您能稍微忍几天吗,等我好了一天几回都行。”

      布江野笑了,这小子又说什么呢,“给你换药有瘾吗我还忍几天,再说你好了还换什么药?”
      白飞一愣,“换药?”

      布江野看白飞一愣他也一愣,“不然呢?”
      “呵,呵呵。”白飞随即干笑:“对啊,换药换药。”

      布江野疑惑地收回视线,低头看纱布,屋里的两个人都安静下来。

      片刻之后,突然传出一声嘿嘿笑,有人终于领悟那些没头没脑的话中含义,眼神幽幽的望着白飞背后,嘲讽道:“一天几回都行?”

      白飞:“……”

      布江野贴下来,逮着机会似的,穷追不舍的给难堪加码,近距离观摩着白飞想钻地缝的眼神,眼里似笑非笑的,“别让我等太久,我忍不住的。”
      说完还故意撩人般的吹了一口气在白飞脸上。

      带着温度的风直直朝眼睛吹来,反射性地闭起了,细密的睫毛被吹得更翘了些。
      但还没等睁开就闭得更紧了,连同眉头一起。

      纱布开始被一点点地揭,动作小心翼翼的,可再轻也没用,最里层的纱布与血肉模糊粘在一起,起开时疼得像撕掉了一层皮。
      足够让一切轻快瞬间铩羽而归,沉闷如压过来的黑云密布。

      那一点点露出来的模糊血字映入眼中,烧红铁棍好像又出现在眼前,他看到自己的手按了上去,然后便是尖叫,震得耳朵嗡嗡的疼。

      白飞压抑的把嘶吼憋在嗓子里,冷汗像水一样往外流,受不了挣扎起来。
      布江野被吓得回了神,赶紧用力按住他,很怕他挣到已经很可怖了的伤口。还好山沟里少年的身体素质总归比文明世界的高一个档次,使点劲就可以将白飞疼急乱蹬的脚腕牢牢固定住。

      压制下的白飞脸色煞白,急促地喘着粗气,布江野岿然不动地等待白飞把这口气喘好,稍稍平静一些才松了手上的劲。
      看这反应,也没急着继续上药,拿着那板止痛片,蹲在白飞面前,抚了抚他还在不断往下流的沾满汗液的额头,把黏着的头发扒到上边。

      猛烈挣扎完过后就脱了力,看向布江野的眼神有些涣散,长而湿润的睫毛把带着水汽的黑色眼眸衬得更加空蒙。
      如果仔细地去看五官,会发现每一个都是无可指择的恰到好处,弧度完美的鼻尖挂着汗珠,嘴唇因缺血而发白,都动摇不了这个人的好看程度,反而是另一种美感。

      静则是一笔不差的美人模子,动则眼波流转,让人想起穿插在每个人奔波劳碌中的天空,不经意间抬头便是世间绝色。

      布江野硬生生别过眼,之前一直被其他情绪牵着走,这突然一定睛才发现这小子长得,让人看一眼就能陷进去。
      也见不得人的感同身受了一把,怪不得有人熬肠刮肚要娶拐来的媳妇,是真好看。

      呸,布江野挠挠头,把这种邪恶的想法甩走,收住心神去还他该还的。

      “吃片药,就不疼了。”药被掰下了一片放进嘴里。
      然而都知道,一片药不可能带走痛苦,没什么能把他救出来。

      白飞虚弱的好像被水打湿的纸人,安安静静地垂着眸,无所思想地等待着下次疼痛暴击的来临。
      接下来的气氛又自然而然地低落下来,没人再说话。

      消毒的药洒在伤口上,疼痛钻进每一根神经,呼吸急促得如离开水的金鱼,拼命得到的每一口都是灼烧的空气。

      长痛不如短痛,布江野这次中途没有停地处理完伤口,等最后一根胶带粘好,他就蹲在白飞面前,粗糙地把苍白脸上的汗直接用手擦掉。
      身上的带着盐的汗水浸入鞭伤中,更疼了,布江野拿干燥的纱布岔着空在白飞身上轻轻擦拭。逐渐冷汗干掉,风一吹,细小的鸡皮疙瘩又涌了上来,他又拿手温反复抚平。

      突然的温柔让白飞更毛了。
      想想看,一个人昨天把你暴打到要死,今天转过头来,用同样的面孔给予细致入微的照顾,他要么是变态,要么就为了驯服。

      不管是哪种,都足够瘆人到起鸡皮疙瘩,布江野锲而不舍地温柔抚着,白飞一阵恶寒,就又浮了上来,他又抚平,然后又……

      最后布江野终于翻了白眼,“你属鸡的?”
      “属虎。你呢?”白飞也被摸得受不了了,但又不可能表露什么,撕破伪善的脸皮对他绝对没什么好处,所以赶紧看到道就拐。

      “猴。”
      猴是多大?白飞不掰手指头就算不过来,但他手指头暂时入土了。

      布江野一住手,鸡皮疙瘩就自己消停了下去,他看到这种现象沉思了几秒,问白飞:“所以你是因为我摸你才起鸡皮疙瘩的。”
      想着就实验了一下,果然。

      没拐过去……
      这么直白的问,白飞一时不知道怎么打圆场,只能生生忽略此话:“猴是多大,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

      他看着布江野脸色数着十二生肖,数到后面就越数声越小,既没算明白布江野多大,这事好像也没过去。

      “觉得我恶心是吧?”布江野站起来,一把将身上的半袖脱掉,露出精壮且带着块儿的身材,带着一抹笑意朝下瞅着白飞。

      笑得白飞脊骨发凉,眼看冷汗又要往外冒。
      然而布江野只是举起攥成一团的衣服放到鼻下,身上挂的从昨天发酵到现在,这味儿~

      “是挺恶心的。”他笑着说,“我去洗个澡,有事叫我。”
      白飞愣了愣。

      撩起的门帘后,笑意淡了下去,只剩些自嘲的意味,他也知道让白飞恶心不是这个恶心。
      可只有这个能洗干净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