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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洵府别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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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黑暗中转身,她功夫虽不好,可也能依稀辨认后面明显有人,那人从五巷口便跟着她,直到现在。
索性,景秀拐进了一个小巷,进拐角的一瞬间她藏了起来,等着来人一进来就先发制人压制住。
可那人功夫实在了得,不过三招便使两人的形势倒了个个儿,景秀的手还没碰着簪子便被人扣住。
身后响起了一个淡淡的声音:“是我。”
“廿九?”
身后的力量撤去,景秀果然在黑暗中看到廿九那张眉清目秀的侧脸。
“前几日你说的那个地方……”
廿九也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景秀心里立刻被吊了起来。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怎么……”
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怎可能设阵……
“里面无非一些珠宝银器,你想要的东西,确是没有。”廿九语气平平补充道。
提起的心忽然落了下去,空空的,难得最开始便想错了?但……
她不是很甘心,这条路虽有诸多不确定,可她心里始终有预感应当是如此。
廿九看她逐渐暗淡下去的眸光,放在刀柄上的手指捏了捏:“洵王还有一座别院。”
洵王还有一座别院,这座别院的主人写的是嘉懿的名字。
景秀趴在二楼的栏杆角落里,盯着大厅中央的舞台。这里人烟稀少,因为视野太差,几乎看不到舞者的正面,所以这里的位置几乎不会有人光顾,渐渐地便撤得仅剩下张桌子。
景秀来的一路从别处各个地方转了不同的小零嘴,瓜子,花生,核桃,还有两三个小桃儿,这下全瘫在桌上了也占了不少地方,时不时抓一颗放嘴里嚼着,这是她一般想事情的习惯,就爱到这个角落里蹲着。
只是今天,是嘉懿的表演日,嘉懿一个月也就那么两次会下到厅里公开表演,大多是跳段舞,或者谈个琴什么的,很简单,但人长得美,就是站着不动也会一波波人争先恐后往杏花楼里挤。
这次,她跳了支舞。
节奏很欢快,应是波斯的舞蹈,露了大半截细腰,加上衣服上的金片,更让人觉得魅惑。
嘉懿的腰,比景秀见过的所有人都来得更细。
她总是不太看得懂她,应是心肠恶毒的人,却也见过她喂后门的野猫吃食,见过她给城外的流民施舍钱财,也见过她跪在菩萨面前的模样。
越美的东西越毒,那反过来是不是也是,越毒的东西会越美越让人上瘾?
“想什么?”
再伸手抓瓜子的时候,扑了个空,景秀才回头,惊觉桌上竟然空空如也。反倒是,对面那边多了一堆果壳。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冲站在阴影里的人问。
不用看清楚,那平平的音调,和阴影里半垂的眼睫,不是连汭是谁。
“咦,我以为你知道。”说着将最后两个小核桃捏在手心里,把玩两下一用力,便碎了外壳,从里面剥出了核桃肉。
眉都不皱一下的。
“想事情,没在意。”
阴影里,他慢条斯理地剥掉了核桃肉上面那层薄皮。
“嗯……想楼下的这位还是,”他顿了顿,终于剥完了皮,塞进嘴里,咯地一声,含糊问;“想洵王别院?”
“怎……”
她想说怎么可能,可转念又想有什么不可能,连汭毕竟是如此聪明的一个人,从甫一开始她就知道。
他终于嚼完了最后一瓣核桃,斜斜睨着她。
景秀今日也算得上素着大半张脸,显得年龄小了许多,只那有些锋芒的眼神依在,连汭和她对视了不过两秒便移开了视线。
要细细追缘由,他也说不清楚。
“扎多死的时候留了个字条。”景秀依然看着舞台,舞曲快落入尾声了,鼓点越发急促起来。
“字条上只有一个洵字,我之前一直想不通这个字的意思,直到有一天。”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洵王府的牌匾,那个“洵”字几乎和扎多写的那个字一模一样,为什么会这样,她盯着那个字想了很久,再后来叁儿说那个断指的男人是洵王府管事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
扎多是一个西奎人,他那样糟糕的汉话水平怎么会写汉字呢,特别是他写的“洵”字,旁边那三点水还是连笔,所以他不是写出来的,他是“画”出来的。
这就是为什么她一直有种很违和的感觉。
再后来她去找了那座别院,在南郊外,一座幽静典雅的宅府,没有牌匾,只有一个写着“洵”字的木牌。
而她也只能遥远看看,廿九说探不了不是没理由的。
这座院,孤零零地屹立在一个地势稍高的地方,而周边护成半圈的是一条潺潺河流,距离太远轻功飞不过去,若不是划舟而过,没人去得了。
“咚——”
鼓槌落,舞终。
台下的嘉懿,从地上起身,冲喝彩的人群微微施了个礼,一颦一簇皆是风情,又引得一波欢闹。
最后,她提着裙摆下台的时候,冲二楼的某个角落抛去了微微一笑。
“开始转起来了呢。”
前面的丫鬟扶着她的手:“姑娘刚刚说什么?”
“开始转起来了,赌盘。”
嘉懿提裙上来的时候先看到的是连汭,他今次没穿官服,一件素衣衬的面容清隽不少。
“连大人。”
她轻轻招呼了一声,带着惯有的媚态。
连汭望着她,没作答。
“啊呀,景秀妹妹也在?”
方才因为两人并排站着,被连汭挡住了后面的人,此刻他转身时微微斜了身,才露出后面的人来。
景秀摸了摸脑后的发簪,嘴角勉强勾了勾。
“为何站在这角落里,秀儿你就是这样招待连大人的么,失礼。”她说到话尾时,故意放低了音量,如同在和自己自语。
后面谁也没有接话,三人间竟在这嘈杂环境中形成了诡异的安静。
后来,嘉懿先支开了随行的丫鬟,踱步上来,斜斜倚靠在栏杆上。她刚刚跳完舞,衣服都还未换下,阴影中一举手一投足皆是万般风情。
“我想猜一猜,你们两人在这是在做什么……”
连汭默默地能感受到身后人随着嘉懿的靠近而越发明显地攻击,他不动声色移了移身子,将嘉懿的视线挡下大半。
嘉懿依然懒洋洋撑在栏杆上,这里光线暗,从下往上看几乎只看到一团黑影,楼下是歌舞升平的热闹,楼上这个角却是如死一般的安静。
这两人的反应让她忽然觉得很没意思,一句话也不说,如同她自己在唱独角,想到这里她又低低笑了起来,罢了,独角就独角,从小到大,她自己唱的独角还少么,大多数时候,她都在自己和自己说话。
“啊……洵府别院。”
景秀心里忽然一滞。
嘉懿忽然站直了身子,摇着腰肢,朝景秀走近:“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咄咄逼人的。”
她身高和景秀齐平,两人面对面直视着,一个眼神懒散,一个眼神里带着精光。
景秀的眼睛和嘉懿很不一样,嘉懿是有如波斯人般的深眉骨,大的双眼皮,而景秀眼皮内藏,平日里看着就比较冷漠,此刻瞪着的缘故,更是不太好惹。
景秀看着嘉懿的脸忽然想到了很多,有那个冒充梁敬的男人,有嬉皮笑脸的赵公子,最后一张面容是阿春。
影子相互重叠着,在嘉懿美丽的脸上变换着。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下一刻就想要去摸发簪。
却忽然被桌下一只手按住了手腕,那只手骨节清晰,却并未用力。
最后是嘉懿先笑了笑,收回对视,手里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东西,看着像是请柬。
她轻轻放于桌上,缓缓向连汭推去,她手上也戴了很多手环,重重叠叠地相互碰撞着,发出锒铛响声。
只见桌上是一个淡紫色信笺,信笺上一个单一的金色“洵”字。
连汭抬头,对上嘉懿带些玩味的眼神,他挑了挑眉。
“王爷听说连大人到了宜哥,一直想找个机会想见大人一面,”她收回手:“今年的秋宴便一同赏月吧,毕竟……”
她似有似无地朝景秀那边看了看:“有人既然这么好奇,不如自己来看一看吧?”
“阿春的事,是你做的。”
正待嘉懿准备离开,景秀忽然开口。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景秀已经快步立于嘉懿面前,没有人看到她如何做的,嘉懿只觉得喉咙一阵发紧。
是景秀单手扣住了她的脖子。
她手指关节发力,嘉懿渐渐开始感觉喘不上气,她望向景秀的双眼,那双冷漠的眼睛里是真的充满了杀意。
自己会死在这个地方吗?
楼下酒碟相撞的声音、姑娘们的软言细语、高扬的乐曲都在离自己远去……
“松手,景秀。”
景秀耳边忽然出现一个清冷的声音。连汭没料到她这么快出手,终究是没有拉住,慢了一拍。
他从身后扣住了她的手,却能感受到她紧张起伏的呼吸:“松手。”
不知是抵不过连汭的力道还是景秀克制了自己的冲动。嘉懿边咳边捂住自己的脖子,那里已经有了泛红的五个指印。
黑暗里,她眼中因刚刚的窒息泛着些许泪光。
……又没有死掉啊。
嘉懿咧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