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象门·景始》想到哪写到哪

21、玩家入座

　　嘉懿准备的房间一看就是刚刚整理出来的一间客房，干净又什么都没有。
　　第一个进来的是徐大人，连汭转头，他神色慌张，看得出来是刚刚从睡梦中被叫起来，发髻有些微的散乱，和那没有整理好的衣衫。
　　“连，连大人，这是出什么事了？听说洵大公子是……真的？”
　　连汭轻轻笑了笑：“命案啊徐大人，该查案了。”
　　“可，可我，不是，这……”徐大人有些语无伦次，毕竟刚刚才梦里被人叫起来就发生这等令人震惊的事，即便如此他依然有闲工夫抓过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闷头喝了，才感觉缓和了一些，又追问：“听说是被利器刺中咽喉？”
　　“徐大人要验尸？”
　　“咳。”最后半口水查点呛进喉咙，他又想起之前那句分尸案，疯狂摇着头：“不不不，您都看过了咱这就不必了。”
　　“嫌犯锁定了？”随手抹了把嘴，换了个话题，又问。
　　连汭眼神却闪了闪，脑中浮现景秀茫然又惨白的面色，嘴角的笑容不由消失。
　　虽然众人都看到了，那间房里只有景秀一人，而且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拔出了插在尸体咽喉部的发簪，明面上，她就是所有人认定的“凶手”。
　　徐大人看他一直不说话，脸色也变得漠然，以为连汭是在懊恼自己和景秀的亲近关系，便自作聪明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嗨，连大人您也不必为此担心，毕竟一个青楼女子罢了，这事儿啊花点钱就过啦。”
　　连汭没有说话，只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地叹了口气，很轻，大概只有他自己听到。然后他才转头又朝向徐大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哈？”突然被推到自己身上，徐大人心里一跳，这不是该连大人主办么？
　　而连汭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命案发生在徐大人的辖区，人际关系也好环境也好，都是徐大人更加熟悉，无论是流程上还是适合度上都是徐大人更甚。”
　　“……唔，那徐某就不推辞了。”
　　虽说他看现场不行，可好歹也在这位置上坐了几年了，这命案看起来也并不复杂，物证人证都在。想到这里他便又挺直了腰，拿出了一副专业的模样。
　　“连大人这是先召集了所有相关人士？”
　　“嗯，该走的流程得先走吧。”
　　“这倒也是……”徐大人摸着唇边的八字胡，心里倒一刻不停开始盘算着到时候自己这分寸该如何掌控，这案子破了是否又可以记个小功？

　　门外的一处走廊。
　　嘉懿换下了秋宴时的盛装，简单着了套水蓝的衣裙，她疾步往前走着，却免不了心里心跳加快。
　　这游戏，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她倒是迫不及待想看看连汭下一步要如何做。
　　“呀。”
　　一个拐角过去，差点撞见个人，是个挺年轻的男人。
　　男人眼下的乌青有些重，应该是近期都没休息好的缘故吧，整体面容俊朗，只是此刻纠结的眉，带着几分烦躁。
　　嘉懿皱了皱眉：“你这表情可不太像刚死了哥哥的样子啊，洵二公子。”
　　“知道。”男人伸手捏了捏眉心：“和四老儿没谈好。”
　　嘉懿脚下步伐缓了缓：“为何？”
　　“还能为何，死老头儿认人呗，咬着洵卿不放。”
　　一旁女人的步伐彻底停了，洵二没反应过来还在自顾往前走，脚刚抬出却被一阵力道拉了回来，谁也没看清嘉懿如何出手的，行云流水一套就把这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人死死按在走廊柱上，那好看又素白的手指恰巧恰在男人锁骨处。
　　“洵二，”她眼里是一片冰冷，手指开始一点一点加上了力道：“有些路总得你自己下地走吧，总要人抬着，难不成腿是长来看的吗？”
　　随着力道的加重，男人死死咬紧了下颚却不敢出一点声响，在过几步便是连汭所在的房间，一点轻响都屋内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男人呼吸越发急促，锁骨那段的疼痛传遍了身体每个末梢，就要忍不住叫出来时，却被嘉懿一把捂住了嘴：“你不是看不起洵卿么？为何洵卿能做的事，你就不能呢？”
　　他眼眶因着疼痛和恨意而泛红，甚至重新梳好的发髻都弄得有些微乱。就在他觉得自己要疼昏过去的前一秒，肩上那股力道忽然松了，那覆在他嘴上的手也撤了回来。
　　嘉懿神色恢复了淡漠，摸出一张方巾擦拭着自己的双手：“待会进去，该如何表现，你该知道。”
　　洵二咬着牙点点头。
　　“四老儿那头的事，明天之前必须办下来，办不下来……”
　　他呼吸一紧，却听嘉懿凑近了他耳边低声道：“洵卿死了，他也没必要走出这座院子。”
　　说罢，未等他回答，嘉懿便已扔下擦手的方巾，上前推开了亮着暖光的房门，洵二抬头望过去，她精致的脸上随着开门的那一刻，已换上平时那恰到好处的笑容。
　　冰冷和阴毒都宛如南柯一梦。

　　嘉懿进来不久后，洵府二公子洵鹤也推门而入。
　　看到脸后，连汭才回想起来，这个人在秋宴时也见过，可当时心思在景秀异常的神色上，倒是没太留意他的名字。
　　原来这就是洵府的二公子，他的长相和洵大公子相差挺大，洵卿的面相更加温厚，而洵鹤却更偏阴柔，特别是那嘴角的那颗小痣……
　　而此刻他衣衫凌乱，眼眶泛红，以及眼底的乌青都使得他看起来无比狼狈。
　　洵鹤进来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径自找了个椅子坐下，神色恍惚。

　　第三个进来的，是四老儿。
　　四老儿平时是个温和乐呵的人，做商人的，难免要四处逢人见笑，可这个时候他一脸严肃，又体现出商人的另一幅面孔——算计和理性。
　　跟在他后面的自然是带着一边眼罩的金淼。金淼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神色淡漠，便更加难以揣测。
　　四老儿望了屋内人一样，停在徐丰身上：“哦？徐大人也在？”
　　徐丰忙不及点头，拱手福了福：“四老儿。”
　　“徐大人把我们召集起来，可是要就地查案了？”
　　徐丰扫了眼连汭，见后者还是不打算出声，脸上又堆了几分假笑：“还望四老儿配合配合。”
　　四老儿又顺着话头客气了一番，才转眼便看到一声落魄模样的洵鹤，他脚步细微一转，招呼着金淼坐到房内圆桌的一侧。
　　房内又陷入一阵安静。

　　连汭站在房屋最角落的位置，将所有人进屋时的每一个动作、表情、每一句话都印在脑子里，他侧脸陷在阴影里，浅淡的嘴唇微微扬了扬。
　　这几个人，从进场就真有意思。

　　又等了片刻，进来的是唐老先生。
　　老先生今年已过七旬，可精神状态看着依然硬朗，早几年从帝都御医退下来的，医者父母心，如今在宜哥也依然忙着给平民百姓做义诊。在当地，是十分得人心的老先生。
　　在宜哥怕也是无人不认识的角色，连徐丰都立即迎了上去，又忙着帮老先生安排地方坐下。
　　房间里大多数人都站了起来，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只除了洵鹤，依然是那副“伤心欲绝”的憔悴模样……

　　唐老先生淡淡一一应着屋内人，一边趁大家坐下的空挡，和房间角落里那个年轻的少年对视了一番，他冲连汭微微点了点头。
　　后者也小幅度地冲老人鞠了一躬。
　　可正当徐大人要顺着老爷子视线看过去的时候，连汭早已恢复往常那边云淡风轻的表情。
　　再然后，门又响了……
　　这次推门而入的，是一袭红衣的景秀。

　　“怎么把她也叫来？”最先出声的是徐大人，他是万万想不明白为何要把一个嫌疑人，不，或者在他心里，眼前的女子早已是凶手了，把将凶手也找过来做什么呢？
　　连汭却懒得解释，他的视线从屋内众人身上一一滑过。
　　所有人的脸上每一个最为微弱的表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嘉懿仍然嘴角微翘，保持着最完美的笑容，可眼底却明显带过一丝“看好戏”的神采；
　　洵鹤只是黯然扫视了一眼景秀，又别转过头，向四老儿的方向又望了一眼；
　　四老儿像是冷哼了一声，看着景秀的目光却是复杂而充满疑惑；
　　唐老先生依然一副淡然模样，端上手边的茶杯，吹开了茶叶，缓缓啜了一口……
　　他们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可这些不对劲也进一步印证着连汭的猜想，只有一个人，很奇怪。
　　那是四老儿旁边的金淼。连汭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下巴，他的脸部轮廓生得极为恰到好处，多一分至刚，少一分至柔。此刻他目似剑光，在黑暗里闪出熠熠光彩，那种怪异的感觉，和下午出入一辙。

　　金淼坐在进门最近的位置，所以反倒刚推门进入的人不易察觉，景秀第一眼也没有。
　　她整个人已完全清醒，甚至还梳理了一遍事情的经过，所以她走进房间的时候，已没有了之前的茫然，她现在紧迫想知道的，是连汭会怎么做……
　　所以甫一进门，她的目光就在搜索那道暗红的身影，可是他站在最里面，一手抱在胸前，一手端着下巴，不知是刻意还是巧合，所有人都在明亮处，只有他离光源最远，一半处在明亮中，一半处在阴影里，这使得景秀忽然猜测不出他的想法。
　　另外，他的视线也一刻没落在她身上……
　　景秀心里就恍然有了另一个声音——他只是为了利用资源而和你一道走一程罢了，你们的关系也无非止步于此，怎么还想那些不必要的期待呢？
　　想到这里，再看那人的时候，便觉得原来房间内隔着这短短的几步也不算远了，两人之间本来就有着更为远的距离。
　　想到这里，她深深吸了口气，反手要去关门，却听到空气中传来的一声轻笑。
　　那响动极轻，甚至最开始景秀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因为其他并没有任何反应，可她依然条件性地顺着音源发出的方向看过去——
　　秀气带着几分温润的五官，嘴角恰到好处的上扬。
　　是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的面相，可是，那黑色的眼罩，和露出的另一只眼睛……
　　不知是灯光还是幻觉，景秀竟在那漆黑的眼瞳里看到了淡淡一抹流金……
　　顿时，一股恶寒从脚下升起。
　　“啪——”
　　她听到自己身后无法控制力道而造成的巨大关门之声。

　　好像，打开了什么，又关上了什么……
　　金淼那白皙的手正自然地放在桌上，嗒、嗒、嗒……那过于漂亮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桌上，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