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象门·景始》想到哪写到哪

46、落定

　　连汭迎着波金的咄咄逼人的目光，沉稳地如同夜里的湖泊：“你错了。”
　　“每一个晏州的军士都抱着誓死保卫国土的决心站上战场，刀剑无眼，活着，便是运气，死了也是光荣。没有如此觉悟之人更是去不了边疆。”
　　“再次，破局的方法怎可能只有一个，西奎军事实力如何，你比我清楚，如今竟能走到这一步，关键便在生死蛊。”他望着波金，一字一顿，道：“没有生死蛊，你们如何能赢晏州百万大军？”
　　“出使西奎的使团已经出发了，不过数日便可达到，届时交涉，你道西奎是选灭国或是投奔晏州？当然，西奎周边邻国也有使者着手交涉。”
　　“你从一开始就输了，你以一己之力竟想撼动一个国家，国家有国家的处理方式，而你，一个人的能力便是强可憾天，也总有限制。”
　　“所以你的命门很简单，便是这生死蛊！”
　　语毕，连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卡准了星儿的脖颈，那一招，毫无犹豫，下一秒便接连收紧力道，那孩子只呆愣看他，也不挣扎。
　　“哈哈哈哈。”波金竟未想到此人心里素质如此稳，决策果断，他反问：“你可知破蛊之法？”
　　“死蛊种活人，若是活人死了，死蛊便活不了。”
　　波金瘪了下嘴，目光却看向景秀：“这孩子，你不救？”
　　此下，所有人目光都转向景秀，连汭手里的动作忽然顿住了，他知道景秀在找一个孩子，他依稀也猜到这个任务好像对她很重要，但他还是没想到这个孩子就是自己手下的这个孩子。
　　他脑子快速闪过，在这孩子刚刚出来的时候，景秀脸上的表情，和波金脸上的表情，他之道是因这孩子面容过于可怕被吓到，殊不知那时候她就认出了他，而波金也俨然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连汭咬牙，这一着，竟然走错了一个子。

　　景秀在两人的注视下，走到星儿面前，她左手轻轻覆盖上连汭卡在星儿脖子上的手，他有些不敢相信，可那朝后拉扯的力道，俨然是让他松手的意思。
　　景秀眼眸清透，她冲连汭笑了笑，踮起脚尖，凑近他薄唇轻轻碰了一下，说到：“对不起。”
　　她知道连汭首先不会防她，再次更不会防她那受伤的右手，手起刀落，这一招她从未失过手，也懂得如何掌握力道，让人只是片刻昏过去。
　　她手上的麻药效果已经有些过去，这一施力，疼痛便如沉睡苏醒般阵阵袭来。
　　可她宛如感受不到，目光坚定望着波金：
　　“这是我的选择，你得送他出去。”
　　波金唤了人来，连汭被抬了出去。
　　透着即将关闭的门缝，景秀最后看了连汭那张清秀的脸孔一样，即便是昏了过去，他的眉头依然紧锁着。
　　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两人相处以来，她好像从未见连汭笑过。
　　即便是这最后一面……是最后一面了吧。

　　图纸被礼央捏在手里，本就有些旧的纸此时更是压出了数到褶皱。
　　那一瞬间，她脑中想的不是如何支援，如何安排，不再是敌军的目的和战术，她脑中只有寥寥几个字：
　　军中有细作。
　　不愿承认，但事实如此。运粮的线若不是没有细作敌军绝不可能如此把握。
　　“小郡形式如何？”
　　礼央快速穿过众多营帐，她要亲自去一趟城墙，身旁的将士一边跟上她急促的步伐一边快速讲明现在获有的信息：
　　“粗略估计西奎军约五千，袭城是今晚突发的，小郡本来易守难攻，现在守城军还在奋力对抗，但地方人数太多，如此下来攻下只是时间问题。”
　　“你说敌军五千？”礼央突然停下脚步，有些不可置信地抓住了一个重点。
　　“敌军五千。”
　　“这不可能！”她步伐加快，迅速登上城墙的阶梯：“西奎不过一个人口几十万的小国，如今耗在这城下的便有几千军士，从国力来说，西奎怎么可能短短时间增加如此多士兵？”
　　耳边的战鼓依旧，城墙上的每一个士兵都宛如绷紧了的弓，这战鼓已经鸣了有一天了，让人根本无法休息睡觉，如此紧张下去，铁人也受不了。
　　可让礼央焦躁的是，他们根本摸不准敌军的套路，这仗从一开始，便是如此，一个小小的附属国，却在这短短不过一月的时日内，发挥出了让人想不到的军事策略。
　　之前军中流传出来的那个离奇故事，再次在她脑中响起，难道真的有阴兵？
　　礼央立于城楼最高处，俯视远方西奎的阵营，那墨绿的西奎旗在夜色里便得更加漆黑，整个帐营出了战鼓擂鸣和星星灯火，几乎是鸦雀无声……
　　鸦雀无声？不，或者说，根本感受不到任何人气，宛如一片死营……
　　难道说？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礼央心里浮现，然而还未待她细思，便听到城墙一头有人高喊：“那边！有人！”
　　夜色里，一个怪异的身影从营帐那头缓缓走出，是西奎军吗？即便隔着如此远距离，也看得出那人行动怪异，不似正常人行走的姿态，但他确实是在朝这边走来。
　　然后，紧接其后地，一个又一个怪异的人，依次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他们四肢扭曲，像是骨折一样，可又行动迅猛，像一片浪潮，逐渐向这里逼近。
　　“弓兵！”
　　这位天才的礼将军下达了她的第一个指令，可她内心却毫无底气，如果那个猜想是真的，如果那个故事是真的，虽然作为一名将领她不该有此想法，可是她的心底却不由自主涌上一片荒凉。

　　越兹城墙一干弓兵挽弓放箭，瞄准了阴兵的位置，顿时漫天箭雨落下，有些阴兵倒下了，却依然有无数未被弓箭射到要害的继续前行着。
　　“油备好了没！”
　　礼央冲身后大喊，立刻有人抱拳回复：“随时可用！”
　　“好。”她转过头，城墙下阴兵的移动速度很快，已经有几个到达了墙根处。
　　“放绳梯！”
　　一排城墙，数张绳梯整齐放落，那阴兵抓见绳梯便条件性的超上攀爬，可他们在绳梯上的动作可就不如地面行走般快速，不一会数千阴兵全部挤作了一团。
　　眼看打头的几个阴兵已经快爬上城墙。
　　礼央果决下令：“倒油。”
　　及时口大锅的油倾城而下，冲了阴兵一身，绳梯沾了油，更加不好攀爬，可是这还没完，礼央即可下令：“点火。”
　　火舌在油的辅助下烧得极快，加上此刻的风向也朝着阴兵方位，一瞬间火势蔓延凶猛，由于阴兵此刻已在城墙下堆积，顿时一传十十传百，彻底阻挡了阴兵的攻势。
　　“将军，这法子可真好使，不费一兵一卒，这阴兵也不过如此嘛！”
　　看到如此光景，墙上的士兵都有些兴奋，只有礼央心里震惊：仔细看这些阴兵在城下的时候便动作有些迟缓了，甚至有个别像是自己突然就倒了下去，难道是母蛊破了？
　　但礼央没有细想，确定这边没有危机后，她扬手：
　　“撤。”
　　众军士退出外城，因越兹地处要害，修建时便被打造成一座翁城，除了外城墙，还有一座内墙。
　　礼央最后望了一眼城下光景，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之时，她展开手中已被揉捏得不成样子的字条，字条上依稀可辩歪斜两个字。
　　“火攻。”
　　她低声念了句：“臭小子，字还是如此丑。”
　　“谢啦。”扬手，字条随风而飘，最后融进城楼下的熊熊火光中。
　　礼央转身，跟走走下城楼，等着她的是跟出使无数战役的亲信副将，她边走边低声询问：“小郡还可顶多久？”
　　“三日，已派两队精骑出发，一日后必到，届时从后突击，还破不了区区一个西奎散兵？”
　　礼央拍了拍亲信的肩，这场战役持续几月以来，她再一次脸上露出了淡淡笑意。
　　接下来，便是整顿军纪。

　　嘉懿曾在入山前说过，翻过山有一片桂林，桂林里有一座树屋，连汭推开屋门，又是一天的开启，这里环境其实很漂亮，鸟语花香，雨后的空气里带着一丝清甜，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脸上的阴郁却依然没有散去。
　　今天是第五天了。
　　这个嘉懿说只待三日的地方，他等了五日了，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到达这里的，最后的记忆里是景秀突如其来的一掌，然后他便错愕又突然的失去了意识，意识的最后一刻，他还想着，她好像用的是右手……
　　她的手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垂在身侧的手又握紧了几分，那个雪地里的小女孩凄凉的面容和他昏过去前视线模糊的脸重叠了起来。
　　一次又一次，一次再一次。
　　在最关键的时刻，他总是无法保护她。
　　回忆里的那些点点滴滴如同散片，一片一片飘过眼前，她的狠绝、机敏、逞强、勇敢最后最后都敌不过那句：
　　“你就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没有遇见过，我这个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五日，他不是没去找过，可那曾经的山坳处像是被大火烧过，仅剩一片灰烬，没有一丝生气，十个手指都被残砖碎瓦割破，血肉模糊也翻不出她的一丝痕迹。
　　她死了吗？
　　这个念头，他克制不住的在脑中一直问自己，可每一次他都无法去确定这样的结果，他找了五日，每一日毫无所获的时候，他便会松一口气，可心里的焦躁却如同找不到出口，一直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大人？”
　　连汭身旁站了个着军装的少年，少年牵着马匹，有些不明所以，传言连汭大人年纪轻轻却机智过人，他们作为礼央将军麾下的士兵都听过他的故事，他上战场的时候比他现在年纪还小，少年英姿，为众人所传说。
　　没想到自己能来见他，也没想到见到了，却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他还记得自己刚见到他时，那般落魄的模样，不知熬了几夜的眼眶红得吓人，面上毫无血色，身上也脏兮兮的，那双手更是几乎看不到完整的皮肉，只有那眼眸里透出凛冽的光芒，让他相信自己该是没有认错的。
　　“大人？”
　　少年又微微抬高了声音唤了一声，连汭这才像回过神来一样，他眼光还有些涣散，转过头：“走了？”
　　“都准备好了，随时出发。”
　　他点点头，视线不知落在哪一处又望了一眼，少年也跟着看过去，这些天他似乎时时朝那边张望，可那边到底有什么呢？
　　少年眼中所看到的，不过是一片桂林罢了。
　　忽然一阵风吹过，桂花的香气便更浓郁了一些。
　　“走吧。”连汭翻身上马，不待少年反应，便已策马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