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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险棋 ...

  •   景秀的目光送着连汭被抬出,身后波金笑着道:“拾柒,你变了啊。”
      门,吱呀被关上。
      景秀收回视线,再凝视着波金时,神色已恢复往常模样,好似刚刚一幕没有发生过,除了她隐约做疼的右手。
      波金上前,伸手轻轻抚上景秀的脸,在眼睛那里的时候停顿了。
      “以前你明明就是个不惜一切要活下去的人……”
      她垂下眼,出手拍下波金停留在她眼角处的手,冷笑道:“如果你说的是这个,那倒是也没变。”
      再抬眸,严重尽是杀机:“我现在也是那个不惜一切要活下去的人。”
      抬眼的同时,她快速从怀里摸出那把随身带着的银簪,狠且准地朝波金一支眼睛刺过去,可是波金动作比她还快,他甚至连眼都没眨:
      “可你刚刚错过了最后逃命的机会。”他冷冷说道。
      景秀一个巧劲儿,再翻手刺去:“我不这么认为。”
      波金冷笑一声,两人直接不过过了五招,波金握住景秀手肘,一个用力,簪子便从她手中飞了出去。
      景秀吃力地抿紧双唇,疼痛让她额角缓缓有冷汗滴落。
      “你不这么认为?”波金带着嘲讽反问:“你现在还不这么认为?”
      他的手下滑,捏住景秀断掉的手腕,再用劲,便如愿以偿看到女人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孔,他像是开心的的笑了笑,那笑意却完全没有浸透眼底。
      忽然,一阵低低的笑声传来,波金有些吃惊,视线顺着女人的发顶看过去。
      手下的女人越笑越肆意,她忽得仰起头,正对着他那双异瞳,毫不畏惧。
      “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那天夜里我躲在那里么。”景秀咬着牙关,脸上神色更显疯狂和毒辣。
      她就这样迎着波金的目光站了起来,浑然不顾手上扭曲的姿势,仿佛被死死缴住的并不是她的手,波金甚至听到了一声骨头的轻响。
      景秀凑近波金那张漂亮的脸孔,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你想知道我哪天躲在哪里了,是吗?”
      以前她很怕波金,因为小时候大人总说“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有毒,得离得远远的”,她一直记着,后来越长大就越坚信,她命贱,好的东西不配她这低贱的人生,所以越是有美好的事情靠近,她便越是感到不安。
      波金也是,他救了她,从那饿殍堆里拉了她一把,那一把,直直将她拉入地狱的深渊。所以她一看到他就不由自主地发抖,她只能躲着他,从小就是,为了能躲着她,她几乎是想尽了所有办法。
      可现下,她深深望进波金奇异的眼睛里,她忽然觉得一股畅快之气油然而生,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也不过是肉身一具罢了,和千万凡人一样。
      波金沉默了一会,他手指又不自觉地敲了起来,在景秀的手臂上,如果景秀还能感受得到的话。
      转而,他像是抵不住好奇,问道:“你躲去哪啦?”
      言语轻柔,像是在和心爱的姑娘说着情话。
      窗外的月光很亮,和数年前的那个晚上一样。
      只是这房里,除了缠缠绕绕的帷帐,连个窗也看不到。

      “思考啊!害怕有什么用!快思考啊!”
      少女躲在草丛堆里,脑中是一片空白,可她又很急,急得额角的冷汗已顺着脖颈流进衣领里也感受不到。
      她死死瞪着眼睛,耳边听着清晰的嗒嗒声,忽然,声音停止了,少年的清脆的声音传来:“躲到哪里啦?我来找你咯。”
      那庭院里的虫鸣蛙声像是忽然停止了,她只觉得周边安静地吓人,除了那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拾柒左手捏着自己的右手,心里又急又怕:
      “快想啊!快想啊!”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大脑渐渐恢复了转动,一时间,思绪纷杂,竟不知该从何处理起。
      该跑吗?
      不行,一跑就会暴露位置,波金势必会追来,而她的功夫定是远远不及他的。
      该藏在原地吗?
      他又不是傻子,况且这周边根本没有藏身的地方。
      她屏住呼吸,可眼睛却转很快,四下打量着周围,不说原处也就这草丛和石块的躲藏之处,几步开外,也没有藏身的地方……
      几步开外?她视线忽然定在阿伍身体所在的地方……
      一个想法在她脑中浮现,疯狂,可她没有时间犹豫,终究是抓住了它。
      她的功夫实在敌不过波金,她的功夫在门内甚至算得上倒数,她唯一学的好的,也只有偷袭。
      偷袭,便是抓人出其不意的那一点,先得隐藏好自己,此为抑,偷袭是扬,先抑后扬,才是成功的关键。
      她憋气的时间不长,但也足够她往前再挪几步。
      “我已经看到你咯。”
      波金一面走来,一面左右仔细张望,于是拾柒知道,他并没有真正发现自己,他还在给她制造压力和恐惧,等她神经压到最紧绷从而自投罗网。
      她伸手在地上胡乱薅着,摸到一颗圆润的石头,捏在手里,却不急着抛出。
      她一直等,等着波金几乎快要逼近自己身边。
      脚步一声声近了,她缓缓地移动自己的身体,两人形成一股对立之势,他进,她慢慢地退,终究看到那双靴子走过自己身边。
      拾柒放下捂住口鼻的手,正转过身要继续向前,却忽然觉得脚步声停了。
      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吹过杂草丛,却静得让人生畏。
      刚输出口的气,一下卡在一半,拾柒转过头,看到那双靴子在自己几步远之际,停住了,她甚至不敢抬头,手里用了劲儿,那块石头的棱角凹进了手心里,割破皮肉。
      那丝疼痛,又让她的因恐惧而慌乱的思维冷静了一些。她瞄准前方,控制好力道,低低朝前面抛了出去。
      咚——
      波金的视线被身后的动静吸引,他回转头,视线扫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除了那具血都没干透的尸体。
      杂草晃了晃,是风。
      他眼睛眯了眯了,心里慢慢琢磨着。
      那小女孩,小小年纪心思就绕,那石子的动静必是她弄出来的,可是石子那边,除了一具死尸什么都没有,也没什么藏身的地方,他又往身后看了看,那边是主楼房,人多,要混进去也难找。
      波金低着头,终究还是个小丫头罢。
      他脚跟一转,直直朝尸体走去。
      那里尸体依然是那具尸体,没了头,更是呈现出一股诡异怪异的姿态。
      血还没干,甚至还在朝外浸,血迹蔓延到波金脚下,染了他白色的靴,他厌恶地皱了皱眉,小退了半步。
      这么看,这里也不像藏了半点人的样子。
      难道是他高估那丫头?
      他终究转身离开,缓缓朝主楼的方向走。
      殊不知那具“尸体”的手却忽然动了一下,然后是身子……
      最后,从那“尸体”下面,钻出了一具沾满血污的人。
      她整个身体都在发抖,抬着手臂摸了把脸,露出一张黑白分明的眼睛。
      灯火里,远远看着波金的身影缩成一个小点……

      波金眼眸睁了睁:“你躲在尸体下面?”
      震惊之外,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没想到啊……竟然是自己低估了她。
      她从小就比其他孩子瘦,那么小的年纪,要躲进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的人身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一般人望而却步的残尸,她竟然敢……
      “哈哈哈哈哈哈。”
      景秀望着波金狂笑的样子,眼神却不由朝屋交角瞟了过去。那里,帷幔堆堆绕绕之后渐渐亮起来了一角。
      她不留声色回过头,眉梢轻微一挑:“我从小便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不是吗。”
      “好……好,好啊。”
      帷幔中景秀略低的头,只看清半张脸,多少年过去,他几乎快忘记这个小女孩的长相,可唯独那双眼睛似乎从小到大从未改变。
      那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低着头的时候眼角能很明显地看出上挑的幅度,和下面根根分明的睫毛。
      此时,她眼眸里正闪着光。
      波金说不出那是什么,以前看她的瞳仁像是一潭死水,如今,这水,为何活了起来?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是与生俱来对危机的一种直觉……
      是什么呢?
      他试图望进她眼睛里。
      可是他的直觉又告诉他,他没有时间了。一旦嗅到危机的意味,就得立刻先发制人,他就是一直这样活过来的。
      所以波金突然的出手,让景秀出乎意料,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忽然被一股力道卡住了咽喉。
      她因窒息忽得睁大双眼,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可是她却笑了。
      波金有些疑惑,可那分明是一丝笑意,一丝,更加危险的笑意。
      就在此时,他忽然闻到一股味道。
      起初很淡,然后越来越明显,那是什么烧着了的气味……怎么可能……
      他视线顺着味道寻过去,终究在房间的一角,看到一丝烟气,烟气之后,是明灭的火光,起初只有一点光火,可是火势增长速度实在太快,几乎是一瞬间,那块帷幔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波金手上的力道忽然就松了,他愣愣看着火势,还有些不可置信……她怎么……
      “咳咳咳……”重新获得呼吸之后的景秀几乎被抽光所有力气,趴在地上咳了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咳咳……我知道,你背上有一道疤……”景秀抚着脖子,艰难地支起身体,她声音还带着些沙哑:“那是被火烧留下的痕迹……”
      “每年门里的新年活动你都不会参加,因为按照惯例会燃篝火堆,可是有一次你去了……”
      “你虽然去了,却从始至终站在人群最外的地方,一次也不曾靠近过篝火。”
      景秀顿了顿,望着波金,一字一顿:“眉毛聚拢,内侧上扬,上眼脸上扬,下眼皮紧绷,和你现在脸上样子一模一样。”
      “正是恐惧。你怕火。”
      景秀轻声道,波金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他似乎进入了自己的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景秀不知道,也许就是无尽的大火,她也没空去揣测,她只要知道,他对火的恐惧,就够了。
      这一步棋,她又赌对了。
      那火是她进房间的时候便开始部署了,她身上不仅带着火折子,还带了小几管的火油,她知道波金喜欢在房间里挂满帷幔,所以她不留痕迹地将那几管火油洒在帷幔上,再找时机点火,这样火舌便能顺延很快烧起来。
      烟已经渐渐往这边飘了过来,景秀的声音变得更加微弱:“你错了,从始至终,我没有想过要逃。”
      她左手握簪,右手附上波金的腿,用劲全部力气,簪尖刺过她已无知觉的右手,死死钉入了波金的腿骨。
      同归于尽,是她的方式。
      活下去着三个字再次跳入她脑中,活下去?她咧嘴笑了笑,她只想着如何活下去,却没有想过为什么也没想过人终究有一天是会死的。
      就这样死去,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她靠着自己的这双残破的手,保住了想要去守护的人。
      就够了。
      火光漫上眼睑的前一刻,她这样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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