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风与花的誓约》纸上舞

20、酷拉皮卡番外（二）

　　浴室里，他在镜子前，看到自己的躯体模糊在水雾里。四肢肌肉紧实，却苍白纤瘦，锁骨突兀而凛冽。

　　他产生了幻觉，仿佛鲜血沾满了自己的双手，慢慢往下滴落，最后浸没了他的全身，让他窒息。

　　他在梦中看见了熟悉的场景。

　　杀人……是什么样感觉呢？

　　在锁链刺入那家伙的心脏一瞬间，他心里一空。仿佛粉碎的不是敌人的心脏，而是自己的。

　　不知过了多久，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无力地跪倒在地，四肢冰凉。被他杀死的旅团成员匍匐在他身边。四周是沉沉的暮色，耳边是雨水打在地面的声响。

　　他就这样跪坐在黑暗中，如同坐在人生的公交站台，不能久留却又不知去往何处。

　　没有戴镜片的视野里，他看到血色的月光漫过了大地，像一片血海将他淹没。

　　“酷拉皮卡……”轻柔的呼唤声传入耳朵。

　　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茫然。

　　抬起头的一瞬间，变回清澈的月光晃得他眼前一片白花花的茫然。在一片冷冷的月光中，少女的面容映入眼帘。

　　酷拉皮卡收回视线，注视着自己挂满锁链的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体温和血液的滚烫。痛苦的哀嚎声似乎还残留在耳边。

　　他做了一个梦。

　　惨烈的尸山血海。红色的液体充斥在视野里，空气中充满腥甜的味道。

　　“酷拉皮卡……”

　　是谁在说话？

　　“你居然杀人了？”
　　——是朋友们不敢置信的声音。

　　“你这双手沾满鲜血的杀手，和我们有什么区别？”
　　——这次是不知名的声音，充满了浓重的恶意。死在他手下的人和间接因他而死的人好像都活了过来，用怨恨和嘲讽的目光盯着他看。

　　然后视线被红色的雾所笼罩，他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头痛欲裂，像是有无数尖锐的东西在刺痛神经。

　　“……酷拉皮卡？”

　　谁？

　　他慌张地转过身，视野里却什么人影都没有。只有朦朦胧胧的呼唤声仿佛从天外传来。

　　这是——菲罗的声音。

　　“酷拉皮卡……酷拉皮卡……”

　　刚刚还很遥远的声音一下子就在耳边响起，震得他猛然睁开双眼。

　　几乎是惊吓着地，他终于从梦中醒来，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陷在温暖的被窝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传入耳中。

　　视野里房间中的家具物品都朦胧在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光之中。

　　时光缓缓流淌过静谧的空气，带着潮湿的水气，凉悠悠的。

　　眼前是熟悉的脸。目光下移，他发现她正坐在他床边担忧地望着他。

　　她抬手把已经捂得温热的毛巾拿开，重新换上冷毛巾，轻轻擦了擦他额上的汗水。
　　“……酷拉皮卡，你还好吗？”

　　神智终于清醒了一点。

　　原来因为连日来的精神透支，加上被死者的念纠缠，他病倒了，她正在细心地照顾他。

　　指尖的温暖仿佛能隔着一层薄薄的布传来，看着她眉眼间的温柔，他下意识握住了她欲撤回的手，被惊讶地叫了一声名字后，才回过神来连忙放开。

　　“抱歉，菲罗，让你担心了。”他不由低声说道。

　　少女无奈地笑了笑：“又这样……算我拜托你，不要因为这种事对我道歉了，好不好？我只想让你快点好起来。”

　　他微微一怔。

　　难得听到她这样仿佛撒娇一样的央求，央求的还是这样的内容，心里不禁柔软下来，脸上也有些发热。
　　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面容的线条一下子温柔起来：“好。”

　　这次入睡后他不再做噩梦了，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耳边哼着悠长虚幻的催眠曲，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他梦到了一片森林。熟悉的森林。

　　回忆里的场景在梦中重现。

　　她真诚直率地表白，专注地凝视着他，眼中盛满了纯粹又热烈的喜欢。
　　“我唯一的要求是——在你收集完族人的火红眼，复仇结束后……余生要幸福。”

　　他听到她这样说。语气轻缓又温柔。
　　他看到她在月光下微微泛红的面颊，还有充满坚定和温暖的眼神。

　　她大概不知道，那一刻，他心中似喜似悲，仿佛有种眼眶潮湿起来的错觉，所以他才会下意识眨了眨眼睛。

　　断断续续的回忆在梦中交织。

　　男孩女孩在月夜的森林中交谈嬉闹，玩累了两人躺在一起看着星空，聊起梦想和未来。

　　他送了一束花给她，她就能高兴得满脸绯红，眼神比天上的星辰还明亮。

　　五年后，从重逢那一天开始，她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关心他，温柔地对待他。

　　回想起来，刚刚也许是太过眷恋她那一刻的温柔，才会克制不住地握住她的手，想要留住那份温暖。
　　他清楚地知道，她的这份温柔只属于他。这是他此刻能安心睡着的原因。

　　曾经为了复仇他做好了觉悟，这一生沉入黑暗，不得不舍弃一切羁绊，友情都是奢侈，爱情更是从未考虑过的存在。

　　但有些人，成为了他无法舍弃的同伴。

　　其中有一个女孩，执着地跟在他的身边。
　　他明知道她的心意，却从未给出承诺。明明在沉重的宿命下，他无法拥有多余的感情，也没有心力去爱一个女孩，更多的是把她当做一个特殊的、可以信任依靠的同伴。
　　应该拒绝她的，不能拖累她，不能把她卷进来，不能承受失去她……他这样想着，但在那双坚定的眼睛注视下，最终无法开口。

　　她的愿望太过美好，她的感情太过纯粹热烈。他不受控制地跟随她描绘的未来去想象，仿佛不久的未来真的会有那样平静美好的生活。
　　胸腔中的心脏就像冰川下的火焰，微弱却顽强，挣扎着重新燃烧起来。

　　这大概是他唯一一次自私，放任自己，遵从内心的软弱，把她留在了身边。

　　再等等。
　　等到仇恨终结，等到执念消退，等到他终于可以从复仇中解脱。
　　也许很快就会有那么一天。
　　到那一天，如果他还有资格拥抱她，就能给她一个承诺，认真实现她的愿望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剩一章，加一个番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