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山海》戛玉敲冰

16、第十六章

　　一直奔跑到天将破晓，黎明晨光从薄薄的云彩露出，一派初生的希望。

　　九南从黑天跑到天亮，没有一刻停歇，像是永不会累的机器，但沉重的喘息和微微发颤的四肢已证明撑不太住了。

　　后两条腿断的彻底，五五瘫在九南宽阔的背上，眼睛有些湿润。

　　“你先休息一会吧，他们又不会追上来。”

　　身体没有丝毫停顿，九南脸上的绒毛被风刮得飞起。“他们是不会追上来，但深林里的夜晚，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你要是不想死在这里，就把嘴闭上。”

　　五五蜷缩在一片温暖中，九南给他的安全感，就像亲人般，虽然话语中透露着不耐烦，但明显是为他们安全考虑许多。

　　小狐狸脸上洋溢着笑意，迷迷糊糊睡过去，再一睁眼，已经是清晨。

　　五五大惊，朦胧的眼瞬间清醒：“九南，白天了，可以歇息了。”还担心他马不停蹄地跑下去，使劲拽着他后背上长长的毛。

　　感受到后背的疼痛，九南的脸抽搐一下，缓缓停下脚步，找个安静隐蔽的树丛休息。

　　九南神经紧绷着，一刻也不肯松懈。经历了讙头国一事后，他算是弄清这片空间的诡异与强悍，不能沉浸在解决掉一只狍鸮的喜悦中，有时候，一个族团体的力量比个人要强大的多。

　　他没有变回人形，安静用九条白尾缠绕着躯体，趴在柔软的草丛里。

　　用本体适应这里，可能会更加便捷。

　　“对了，”九南感受着背部的重量，他并没有在休息之时把五五赶下来。九南突然想起什么，“你的腿完全不能动对吗？”

　　五五抬头，强扯出一抹轻松的笑：“没事啊，好歹现在是本体，两条前腿拖着身体走也是可以的。”开玩笑地说，似乎想让气氛活跃一些。这安静的丛林就他们两只，太安静有点奇怪。

　　九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是五五僵住了，他不会真以为自己两条前腿就可以的吧。

　　宽大的狐掌突然伸出，肉肉的掌心中，许久未见的乌黑小木偶再次出现，五五挪动下身体，不知道九南想要做什么。

　　微光一闪，一株怪异的植株在掌中出现，九南径直递到五五跟前，向他示意。上次蛇白风给他的甘乌草并没有用到，这回倒派上用场了。

　　“这是什么？”

　　五五犹犹豫豫伸出爪子，捞到眼前，用湿漉漉的黑鼻子嗅着。蛇白风给他吃的时候，他尚在昏迷，并未真正见过甘乌草。

　　九南疲惫的身体沉重趴在地面，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吃了就行，好的快。”

　　已经全身心信任九南，五五抓起它一口塞进嘴里，身体里一股暖流涌起，腿部酥酥麻麻的感觉，逐渐发热，修复。

　　五五没想到九南居然给他吃这么贵重的药草，狐狸脸呈震惊状，合不拢嘴巴。

　　其实九南也是怕五五身残耽误他的行程，药草什么的自然毫不犹豫给出。九南心想，这小狐狸倒是身子金贵，每次都消耗最珍贵的物资，身材不大，胃口不小。

　　一株救命的药草给了五五，下次再出现这种致命的伤，可就没有东西可以救他们了。

　　此时是休息时间，九南重伤未愈，又强行奔跑一夜，隐隐给躯体增加了些负担。要是梅子君知道他又如此耗费他身体机能，恐怕灵魂都要蹦出来爆敲九南的脑壳，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远处传来生物跳跃的声音，树叶“窸窣”声响起，一阵气势的压迫感袭来。

　　九南先是警觉立起，四肢一撑，头四周警惕地转着，就连五五也隔着老远就感受到这股毫不掩饰的气势，能如此做，是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

　　当一股气息完全闯进九南的感知范围时，熟悉的气息让他一愣，随即稍微放松下身体，重新趴下。

　　五五还在一脸紧张地问：“到底是什么这么恐怖？”身下的爪子再次情不自禁地紧紧拽住九南的皮毛，揉得一团糟。

　　“松开爪子。”九南温柔的声音响起，五五打了一个哆嗦连忙松开。

　　九南狠狠抖抖身上的绒毛，瞬间蓬松顺滑起来，但背上的五五就跟坐了过山车一样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九南：“是计蒙。”

　　还在晕乎摇摆的五五脑中突然清醒，眨巴着眼睛，看向前方闪现的魁梧健硕的身影，正一脸喜悦地看着九南，美滋滋的感觉像见到偶像般娇羞。

　　五五一阵恶寒，这么雄健的妖兽居然摆出这样羞涩的表情，他接受无能。

　　九南也接受不了，胃中翻滚差点没吐出点什么。

　　他很想知道，梅子君曾经对这样一个彪形大汉做过什么令人遐想的事。

　　九南也直接问了：“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吗？”话语间都是小心翼翼，要真是风流债他可坚决反对。共用一个身体，他可还不起。

　　虽然计蒙从未变过全人形的模样，但看着嘴边獠牙的龙首，看惯人脸的九南多有些不适。

　　计蒙抬起胳膊置于胸前庄重行了大礼，满面严肃，躬身低头：“祖辈承蒙大人关照，幸得一命。亡前用血脉下誓，后辈坚决唯大人马首是瞻。”

　　计蒙他对九南的这种问法没有丝毫疑议，他知道自己对的是体内令一个灵魂说的话，誓言的牵绊让计蒙轻易分辨出谁是谁，不过九南和梅子君共用一体，对九南也相当于对梅子君说。

　　狐脸上闪过了然，生死之事，确实值得追随，九南对沉睡无声的梅子君增添了一丝好奇和沉重。能拯救计蒙的祖辈，他还真是不简单，危险人物。

　　“血脉立誓还可以直接牵动后辈吗？”九南从未听说过，倒是稀奇。

　　计蒙挠挠头：“对啊，有血脉之力的妖兽，若有什么重要之事警醒后辈人，都会把誓言深刻在血脉，永远不会流失。”

　　九南摸摸手腕，墨黑泛红的眼眸掠过疑虑，他的祖辈居然没有对后辈的誓言，莫非是脱离天道后无意间消磨了？现在的情况就像他才是首代九尾狐一样，毫无誓言枷锁。

　　见计蒙还低垂着头屹立不动，九南温和道：“我在的时候就不用这番模样了，毕竟我不是他。”

　　计蒙眼中闪过一丝满意，随即傲然抬起头，若九南真如此随意承下不属于他的礼节，饶他体内有大人在，自己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甘乌草药效之高，五五的后两条腿已经能动了，挪挪在九南背上的屁股，对他俩这般对话，脑袋懵懵的。

　　等等，九南说的是你们，这个你们只得是谁啊，这里只有他们三个总不能说的是自己吧，但是他啥也不知道啊。“我不是他”，他又是谁，难道这里还有看不见的生物存在？

　　五五有些怕怕地环顾四周，感觉寒毛都竖起来了。

　　“那个，冒昧问一下，他是谁？这里还有其他妖兽吗？”

　　五五使劲搓搓眼，试图看透周围是不是有什么自己没发现的东西。

　　见他们似乎伤势严重，计蒙席地而坐，也不急，看向五五的眼神有些奇怪：“就是他身体里另外一个灵魂啊，”突然星星眼捧着脸，“大人的英武之姿我瞬间就感受到了。”

　　也不知道梅子君的恩情有多么大，九南扶额看着计蒙毁三观的模样，无奈摇头。

　　听他这么一说，五五不笨，一下子想到一种可能，就是那个邪肆、完全不同的九南，是另一个灵魂。

　　五五歪着头放空，思绪不自觉飘到之前梅子君出现的几个场面，喃喃自语：“那另一个灵魂真的好帅啊。”

　　计蒙兴奋了，竟遇到跟自己想法一致的兽，粉丝见粉丝的大型面基现场，一把把五五从九南背上揪下来，放到自己身边。

　　“你也这么觉得！真的哎，我记忆里有当时大人从天而降，英明神武，救下我祖辈的画面，真是绝了，当时......”

　　完全颠覆外表疤痕满身，外表凶狠的模样，计蒙内心俨然是对偶像义不容辞的小粉丝，对志同道合的五五滔滔不绝，五五也是听得入迷了，两只一大一小的兽兴奋地在九南面前，谈论起体内另一个灵魂。

　　九南心里涌出一股从未出现的感情，觉得心里有些发酸，他不知道这感觉是什么，反正搞得他有点不舒服。

　　他重新趴在地上，闭上眼，趁此机会检查一□□内的情况。

　　身体的暗伤没有太大问题，这片空间草药多的很，自己找几株调养调养就能完全康复，就是灵魂深处的力量有些匮乏，这是造成他现在有些疲惫状态的原因。

　　灵魂怎么修复？

　　思绪沉入一片黑暗，只觉得眼前有微微的光亮，那束光有些黯淡，但让人情不自禁靠近。

　　九南刚想走过去，才发现自己在这里居然无手无脚，甚至连身子也没有，只是一团凝聚却不实的光。这样的自己只能飘过去了，九南稍有些窘迫，顺着光芒飞去。

　　没有多久，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形，是九南自己的样子！

　　就跟照镜子般，九南很奇特地发着光绕这人几圈，有些疑惑，怎么不是本体狐形，反而是人形。

　　虽然面容熟悉，但九南敢判定这个陌生的气息跟他无关，所以，这个人只能是另一个灵魂，梅子君！

　　没想到梅子君竟然能以人形存在，自己却是如一团散沙的光点凝聚的不规则形状，这人到底灵魂能力有多强？明明灵魂的光泽比自己这团光点还暗了，都快消散的模样，竟还能维持住人的形象。

　　九南深吸一口气，眼底满是打量，凝视着梅子君沉睡时嘴角不落的那抹略带邪气的笑，心里有些异样。

　　沉睡醒来后，连番帮自己三次，最后一次还搭上自己的灵魂力量，九南暗暗觉得，梅子君原本的灵魂不应该如此虚弱。

　　经过那场火焰炙烤，诡钉锁腕，醒来后却实力大增，九南很清楚梅子君都承受了什么，帮他了什么。

　　为什么帮他？自己身上有什么是他需要的吗？

　　九南才不会相信梅子君无条件的帮助，或许终有一天，他们会有一场对峙，他会索取帮助自己所有的代价。

　　凝视着雕塑般不动的眼前盘坐着的灵魂，九南垂下眼眸，几缕寒意闪过，心里矛盾且复杂，浑身光点微闪，离开这片黑暗的空间。

　　睁开眼后，看到还聊得正起劲的五五和计蒙，九南开口问：“计蒙，你的名字是？”

　　计蒙一抬头，兴高采烈道：“我叫计大毛，这可是我祖辈向大人索取的名字，一代代计蒙传下来的！”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模样。

　　温润如玉的面具有些崩裂，九南张口结舌，似乎没想到梅子君居然如此调戏计蒙的祖辈，而他祖辈还应承下来，梅子君这是一种怎样的恶趣味？

　　五五也是不敢置信的模样，一下子喷出来，差点笑出声。

　　“那个大毛，我不是让你赶回中山吗，怎么突然回来？”九南勉强接受这个名字，温柔着眉眼，笑笑。

　　计大毛很自然道：“我在想，虽然大人让我回去，但我不能丢大人一个在这里，你的力量太弱，若是你们再妄图穿过中山，那可就糟糕了。我得回来保护大人，保护你们的小身板。”上下
　　看看九南和五五，打心眼里的对他们的实力表示质疑。

　　“弱？九南弱吗？”五五有些不开心，毕竟九南在他心里是很强很重要的存在了。

　　计大毛瞥他一眼：“怎么不弱，我敢说，以我现在的状态，一拳你们就丧命了。”

　　“这......”

　　五五小脸憋得通红，眉尾粉痣随着心情的起伏变得更加鲜艳。他看看计大毛的肌肉满身的身材，看看九南庞大的身躯，再看看自己的小身材，比较相信他能一拳打死自己，一拳打死九南就有点夸海口了吧。

　　五五还是不服，瞪着圆滚滚的眼珠子：“你那么强，那你怎么还会被困在讙头国的祭坛里？”

　　“这……事出有因嘛。”

　　轮到计大毛脸憋得通红，说不出话了，毕竟那段不光彩的历史让他憋屈了十多年。

　　九南没有反驳什么，这片空间强者如云，他不能再招摇下去了，对计大毛明显对自己实力看不过眼的表现也很相信。

　　九南：“我们要去南山，直线距离，从中山区域走最近，所以你带我们一起，应该没问题吧，毕竟光山是你的生地。”

　　计大毛皱眉，语气强硬：“不行，你们不能从中山穿过！要走，只能绕道从离得最近的西山区域走！”这模样着实可怕，显现出中山妖兽恐怖的气场来。

　　从中山穿过，从路程来说，无疑是到达南山最便捷的方法，时间耗费越短，距离他想知道的事实越近，说不定还能刚好碰到父母！

　　“为什么？”九南缓缓站起，一股不亚于计大毛的气势流露出，雪白巨大的身体造成一副视觉压迫感。

　　站在九南和计大毛中间的五五表示他压力很大，小小的狐狸身体瑟瑟发抖。

　　五五结合实际考虑了几秒，果断选择一个阵营站队。

　　虽然这个选择可能让他未来的路有些难走，但他宁愿被针对，也不要白白丢了小命。

　　五五冲九南犹豫开口：“我觉得，我们还是绕道比较好。我们族里虽然对除南山外的其他区域没多少记载，但绝对警告我们后辈。”

　　“无要事不得踏入中山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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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越往后写感觉越困难，想的太多又怕展现不出来自己想的效果。可能自己文笔不够强大，但也希望真的能带来一个不一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