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女复仇指南》逆行云

32、心病

　　沈唤溪曾想过无数次，如果那个晚上，她没有松开徐织锦的手，而是陪着她一同回绣房，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哪怕徐织锦不能顺利地通过升部考核，她也还会是从前那个生动活泼的徐织锦。而不是自己眼前所见，这个即将在悲伤之中枯萎凋谢的徐织锦。

　　自从知晓自己的手可能再也拿不起针了，徐织锦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她也不愿意去绣房上课，每日都偎在宿处，躺在床上只是痴痴发呆或者默默流泪。

　　周越宁等人只能花心思照料她的身体，可是心病难治，徐织锦的身体算是恢复得差不多了，但她心里的疙瘩恐怕终生难消。

　　于是这个重任，沈唤溪便自觉扛下来了，她每天都不厌其烦地围绕在徐织锦身边，想尽一切办法逗徐织锦开心。但是沈唤溪心里清楚，徐织锦眼底的光早就已经熄灭了，漆黑的眼眸内空无一物，只有悲伤与它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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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起来，徐织锦一事从初秋折腾到了初冬，一转眼，马上要到年节里了。她们又开始忙起来了，每天不仅要准时去绣房上课，还要准备年节里宫中需要的绣品。替宫内的绣娘们分担一点活。

　　众人每日都忙得团团转，都有些顾不上徐织锦了，徐织锦每天看着她们忙进忙出，只觉得心中更加苦涩。

　　但是沈唤溪并没有放弃徐织锦，她难得认真一回，不仅每日都沉浸在绣房里钻研，还日日勤勉地向绣房的嬷嬷请教。为的就是能够将自己在绣房所学的东西，再悉数教给徐织锦。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砺，沈唤溪倒也从刺绣里发掘出一点兴趣。她瞧见自己手中的一针一线，仿佛有强大的生命力，它们交织、缠绕在一起时，竟然能描绘出一幅幅壮阔的美景。

　　她也希望通过日复一日的积累，能够重新唤醒徐织锦对刺绣的热情。

　　可徐织锦似乎并不买她的账，沈唤溪每日讲得口干舌燥，可徐织锦只假装听不见，还常常不耐烦地将头偏到一旁。

　　靡云见状很是心疼，她知道沈唤溪每日要花多少时间在此事之上，也常常见到沈唤溪在休息的间隙偷偷地打哈欠。于是她便在私底下劝说沈唤溪，叫沈唤溪放弃。

　　可是沈唤溪不愿意，她总觉得自己一定能将从前那个热情活泼的徐织锦找回来的。

　　有一日，沈唤溪照旧拿起手绷，在徐织锦耳畔轻声细语地念叨着。可当沈唤溪全情投入地将第二针与第一针的原眼相连时，她有些忘情地叮嘱道：“你瞧，这里手上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抖了，万一没有按照原眼起针……”

　　一旁的季桐闻言，脸上露出难堪的神色。她一边担忧地看着徐织锦的脸色，一边打算阻止沈唤溪继续说下去。

　　只见徐织锦的表情已经凝固了，神色也冷若冰霜。待沈唤溪讲完这句，她毫不留情地将沈唤溪手里的绣布夺过来，用力地撕成两半，扔在地上。嘴里冷冷说道。

　　“你日日拿这些东西到我眼前是做什么？我的手已经废了，这些东西不学也罢，你不必在我眼前炫耀你今天又学到什么了，我不想知道。”

　　闻言，周越宁眉头一皱，靡云也难得动怒，她起身快步走到徐织锦身边，语重心长道：“织锦，你心里不舒服，我们大家都能理解。可你不能这样指责唤溪。她为了你，整日的操心劳累，没有说过一句苦。她担心你就这样颓废下去，才每天这样耐心地教你。可你却说她是炫耀，你这样未免也太伤人了。”

　　徐织锦自知理亏，她晓得沈唤溪是对自己好，但她实在不愿意面对残酷的事实，只能用这种拙劣的办法，逼得沈唤溪放弃她们。

　　徐织锦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小声嘀咕一句：“又不是我让她这样的。”

　　靡云听完这句话，更是生气，可她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被沈唤溪用力扯住。沈唤溪先是将正在气头上的靡云扶了回去，用眼神示意她不要急。又捡起地上已被撕成两半的绣布，默默坐回床沿边。继而又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在徐织锦耳边继续说道：“切针就是这样，针迹要细密如鱼籽，稍微一不注意就容易……”

　　众人不敢再掺和，只盯着徐织锦那张阴沉的脸，生怕她再一次对沈唤溪动怒。说了一会，沈唤溪终于将今天所学全部说完了。是她按照往常一般，叮嘱徐织锦一定要勤加练习，尽管徐织锦从来没有照做过。

　　过后，沈唤溪先将物件归置好，又一如既往地打来热水，替徐织锦擦洗，什么也没说。忽地，徐织锦抓住沈唤溪的手，幽幽一句：“你放弃我吧，我是个废人了。等天气回暖了，我便会自己请命回去，反正我徐家家大业大，也养得活我这样一个废物。”

　　沈唤溪一怔，她不懂，即便是此生再也不能刺绣了，难道她的人生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努力了吗？就这样心甘情愿地，放任自己的未来如熄灭的烛火一般，就此停止么？

　　温热的热水滑过皮肤，难得的温暖，一瞬间就被这冷冽的寒气吞噬。徐织锦看到沈唤溪呆住，以为她是放弃自己了，便接过沈唤溪手里的毛巾自顾自的擦洗起来。

　　可沈唤溪却突然开口道：“徐家绣坊传承百年，若是断在我手里，我无颜面对列祖列宗。这句话，你可还记得？”

　　沈唤溪夺回徐织锦手里的毛巾，继而又抬头，坚定地望向徐织锦。

　　徐织锦怎么会忘记这句话，曾经的她也是满怀热忱，只愿自己能够完成父母的夙愿，可如今只落得一双残废的手，只剩满心的不甘和不愿。

　　徐织锦想到这里，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下来，沈唤溪看到徐织锦滚烫的眼泪，就知道她心中肯定还有执念。

　　便趁热打铁地说：“大夫说过，你的手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了，就算你不能继续留在刺绣局，今后回了西境，徐家一定会竭尽全力救治你，到时候你仍旧能替家族传承徐家的绣坊。但你若还是现在这副模样，恐怕就算你的手好了，你这辈子也无法完成徐家的期望了。”

　　周越宁等人闻言，也纷纷坐了过来，她们何尝不是背负着家族的期许，父母的希望，自然是懂徐织锦的苦楚。

　　徐织锦看见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们，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愿意放弃自己，都陪伴在自己身边，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起来。

　　沈唤溪见状，眼眶也不禁湿润起来，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坠下，她难得温柔，小声安慰着徐织锦：“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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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除夕，今年大皇子难得在宫里过年，宋城帝大手一挥，在宫内摆下盛宴，又让刺绣局将宫内的旧物都换成新的绣品，于是年前，各部绣女和宫内的绣娘们都忙得不可开交，不过总归是在除夕前完成了任务。

　　等熬过最忙的时候，她们总算是能休息几日了。便日日守在宿处，也不出去，毕竟难得赚来一份清闲，又因为徐织锦的事情，谁也没有心情去参加除夕的花车游街。

　　虽说是年节，但今年冬天奇怪得很，并不是很冷。往常年份，早就被漫天鹅毛大雪掩埋的平京，今年仍旧是暖如春日。

　　她们五个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窗外的阳光则毫不吝啬地洒在她们身上，温软地呵护着她们。

　　徐织锦看见大家为了她，放弃了这次难得的机会，心里也不是很舒服，便撒娇似地对沈唤溪说：“溪姐姐，我有些想吃去年你买的那个烧饼。”

　　沈唤溪还以为徐织锦是真的嘴馋，说实话，她对花车游街不太感兴趣，但是平京城那些随处可见的美食，着实是让她挂念着。

　　于是众人商量了一会，最后决定让沈唤溪去买吃食，顺便给徐织锦寻些补品回来。季桐去驿站捎信回乡，周越宁和靡云则留下了照顾徐织锦。

　　于是，沈唤溪揣着靡云给她准备的一袋银子，和季桐在街市上道了别。目送季桐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沈唤溪这才放心的走向热闹的街市。

　　新年，人们欢喜地迎接着崭新的未来，团圆的氛围在骤然来临的黑夜里，点燃了一盏明亮的灯，照亮了游子回家的路。

　　沈唤溪踏在熙攘的人群里，从小窗里看见家家户户洋溢着热闹的氛围。她不免有些想念千里之外的家人，只愿那封家书能够了却家人对她的牵挂。

　　沈唤溪先去了一趟医馆，医馆的大夫得知了她的来意，连连摇头，不敢随便给她开药，沈唤溪只得空手而归。她有些沮丧，于是在街上溜达一圈，买了些糕饼蜜饯，又瞧见那边有家馄饨摊子生意好极了，立马要了一份鲜肉馄饨，饱满的馄饨配上浓香的虾仁汤头，一碗下去，叫人忘了所有的烦恼。

　　等她吃饱喝足，便轻车熟路地晃到云里桥，那里早已经支起来了小摊，而那团暖黄色的光芒仍旧默默地守护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