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女复仇指南》逆行云

40、流光

　　沈唤溪此刻后悔得很，为何从前在闺阁里，没能好好听母亲的劝诫，学习些规矩礼仪。只见身前的程梦秋如鱼得水，举手投足间都颇具诗意，一颦一笑中都藏着温柔。郭姑姑虽不言语，但是眼神里的夸赞都要溢出来了。再瞧瞧身边的季桐，虽说不及程梦秋那般婀娜，但举止得体，让人不得不称赞一句落落大方。

　　沈唤溪夹在这两人中间，更显格格不入，每每轮到她行礼问好时，厚重的竹板总是要砸在她手心里。

　　一个上午，郭姑姑的力气就耗在沈唤溪一人身上了，最后她也没了精力，只好大手一挥，让大家先去吃饭。

　　沈唤溪闻言，如释重负，刚想开溜，就被郭姑姑拎了回来：“你留下。”

　　说罢，让沈唤溪贴着墙壁站好，冰凉的戒尺从头比划到脚底，确保沈唤溪站得笔直。又让沈唤溪将手伸直，端着一本书。

　　郭姑姑满意地看向被她乖乖摆布的沈唤溪，嘴里念叨着：“你再练一炷香，下午我要检查。”

　　沈唤溪不敢反驳什么，她自知在这块是别人要欠缺些的，便按照郭姑姑的要求站得笔直。

　　季桐本想着趁郭姑姑走远了，再叮嘱沈唤溪两句，叫她切莫着急，自己会给她带点吃的回去。

　　可程梦秋却突然回头，停在门前朝沈唤溪说了一句：“唤溪，你别急，慢慢来。”引得庭院内的人纷纷注目，未等沈唤溪反应，程梦秋又快步离开了。

　　留下沈唤溪和季桐两人是面面相觑，季桐不敢多留，只叮嘱两句就走了。

　　片刻，窗外归于平静，只有几束流光穿过纱窗，溜进屋内。沈唤溪笔直站着，她的背脊贴紧了微凉的墙壁，顺着双手看去，只见那几束光影在青石砖上追逐着，倒也有趣。手臂早已经举得酸麻，沈唤溪不敢大幅动作，只能从细微末节处调整，才少些酸痛。

　　沈唤溪也不由得思索程梦秋近几日来的种种举动，在旁人看来程梦秋是个平易近人的主，但沈唤溪可是见过程梦秋如何不动声色地使唤人，又是如何将自己与那些污糟事情撇清干系的。

　　程梦秋的客套，总是让沈唤溪觉得有那么一丝诡异。

　　此时，那一炷香正巧熄灭，飘散的香灰提醒沈唤溪，现在要休息了。

　　沈唤溪将香灰清理干净又将书本归置原位，这才拖着疲惫的步子走了出来，待她走到院子，看见季桐等候的身影，身后还跟着靡云和周越宁，这下便是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四人便寻了一处隐匿角落，悄悄地说着话，沈唤溪本就担心着靡云和周越宁二人的情况。

　　便一边大口吃着季桐给她捎带的窝头，一边问道：“你们还好吧？没有被人刁难吧？”

　　靡云摇摇头，伸手蹭掉沈唤溪耳边的窝头屑，并说道：“都在这宫墙旁了，她们还敢怎么刁难？倒是你，我可是听季桐说那个程梦秋怪怪的，你可要当心些。”

　　周越宁立马接上话茬：“我们现在不在一起，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互相照应了，大家都必须要更加谨慎些。”

　　沈唤溪闻言，又啃了一口窝头，乖巧地点了点头。

　　——

　　下午，郭姑姑第一个就要查阅沈唤溪的功课，季桐等人只好退到一边。待沈唤溪站定于郭姑姑身前，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低头曲身拱手，嘴里说着“万福”。又端来一壶热茶，毕恭毕敬地伺候着。弄完这些，沈唤溪已是满头的细汗，郭姑姑的戒尺在手里敲打着，郭姑姑微眯双眼，片刻后才收回戒尺，拂手让沈唤溪站了回去。

　　可沈唤溪才刚转身，脚还未抬起来，身后就落下一尺敲打，疼得沈唤溪一个闷哼，她不解地回头望向郭姑姑，又从正面落下一尺打。

　　郭姑姑严厉道：“你瞧你，一个转身便又恢复了原样。我教你的不是为了让你应付我，而是你今后的一言一行都要按照这规矩来，否则入了宫可要吃大亏。”

　　自那以后，沈唤溪知道自己在礼仪这块落人一截，便愈加认真些。不仅将郭姑姑的教诲时刻记在心上，在面对程梦秋时更是谨小慎微。

　　可奇怪的是，程梦秋又恢复到从前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再也没有和沈唤溪主动搭话了。倒是每日来这罗溪轩巴结她的人，都快踩烂门槛了。

　　一日，沈唤溪独自一人回到罗溪轩，屋内，程梦秋倚在榻上，几个家世背景卑微的绣女则围在程梦秋身边，谄媚地巴结着。沈唤溪一瞧，还有几个熟面孔，那日在沈唤溪面前争风头的符蓉蓉也在其列。

　　别看符蓉蓉平时嚣张跋扈，但是在程梦秋面前，她还真是做小伏低。一屋子的人瞧见沈唤溪回来了，都不自觉的翻了个白眼，程梦秋则难得有和沈唤溪打了个招呼，沈唤溪回了程梦秋，便赶紧遁到一边去了。

　　屋内静悄悄，程梦秋捧着一本绣谱看得认真，傍晚，屋内的灯火有些昏暗，便有一个绣女端着烛火在程梦秋身旁。虽已入秋，但夕阳烧得满屋的热气，沈唤溪觉得闷热，但程梦秋却不缺给她摇扇子的人儿。

　　沈唤溪瞧这满屋的人都围着程梦秋打转，着实有点看不下去了，她起身打算离开。可路过圆木桌时，坐在一旁的符蓉蓉突然转过身子，伸出一只脚挡着沈唤溪去路。沈唤溪骤然停下步子，难免踉跄，好在这几日被郭姑姑调教得稳重些，并未太影响。

　　沈唤溪斜睨一眼符蓉蓉，看她脸上又是一副惯有的轻狂，估摸是忘了两人曾经的过节，还以为自己得了程梦秋的庇护，又能开始兴风作浪了。

　　沈唤溪不想与其争执，便转到一旁拣了另一条道走，可是那符蓉蓉竟然直接起身，朝沈唤溪撞了过来，沈唤溪也不算笨的，眼疾手快地避开了，只肩侧与符蓉蓉擦过，扑鼻而来的是符蓉蓉的桃花香粉味。

　　可那符蓉蓉却身形一偏，伸手拽了沈唤溪腰间的荷包，就径直往地下一躺。这下可惊扰了程梦秋等人，程梦秋微微起身瞧了一眼，又躺了回去。一旁的绣女见状，便连忙起身去扶符蓉蓉，符蓉蓉扶着腰，哎呦地叫起来，沈唤溪被一团混乱挤到一边，反而要给她们腾地方。

　　符蓉蓉叫嚷了半天，才被人扶上了桌，她一边指着沈唤溪一边嚷着：“沈唤溪，我知道你看不惯我，但是也不用这样使暗招吧。”

　　沈唤溪无言，哭笑不得地望着符蓉蓉，她知道符蓉蓉这是打算赖上自己了，便讥笑一声，准备要回荷包就走人。可符蓉蓉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见沈唤溪靠近些，便赶紧扯着沈唤溪不让她走了。

　　此时，一直倚在榻上的程梦秋终于起身，只说了一句：“安静些。”又躺了回去。

　　符蓉蓉这才肯安静下来，一眼幽怨地看着沈唤溪。沈唤溪便将荷包夺了回来，赶忙离开了。

　　进了院子，才觉得刚刚那屋子的香粉味熏人，桃花、杏花、桂花味单拎出来都是醉人的，怎么这混到一起就熏得人心烦呢？

　　沈唤溪不敢多想，扯起裙摆就朝纤铃轩去了。

　　——

　　几日后，沈唤溪被郭嬷嬷吩咐去扫洗厢房，院子里突然起了叫嚷声，沈唤溪听了一耳朵，也听不太清楚，便专心打扫起来。

　　半响，郭姑姑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恶狠狠道：“沈唤溪，你出来一下。”

　　沈唤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放下扫帚随着郭姑姑朝外走去，只见院内有十几个绣女围在一起，程梦秋也在其中，她并未说话，但是眼尾带着点未干的泪痕。

　　众人一瞧沈唤溪来了，便气势汹汹地围上来，看那架势似乎要活吞了沈唤溪。

　　沈唤溪立马退到郭姑姑身后，任凭她们在郭姑姑面前张牙舞爪，郭姑姑果然受不了聒噪，让她们都闭嘴。立马走到程梦秋的身边柔声安慰道：“沈唤溪来了，你有什么便说吧。”

　　可那程梦秋抬眼看了看沈唤溪，眼泪竟如断了线般滴滴答答落下，一句话也不愿说，看着着实是惹人怜爱。

　　一旁的符蓉蓉便借机说道：“沈唤溪，你平日里欺负弱小也就罢了，怎么手脚也不干净？”

　　这下沈唤溪可算是彻底懵了，自己怎么就落了个手脚不干净的罪名了。

　　于是她快步走到符蓉蓉面前说：“天子脚下，皇城根上，你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

　　符蓉蓉似乎早有准备，麻溜地将沈唤溪腰间的豆红荷包扯了下来。又轻车熟路地将荷包打开，原本躺在荷包里的兰花铜镜，却变成一块莲叶玉佩。

　　符蓉蓉捏着那块玉佩，高声道：“现在可是人赃并获，你还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