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列车[无限]》苒蚺

3、第 3 章

　　叶纹没再迟疑，向检票口走去。

　　他的步伐很快，显露出那么一丝小孩一样的雀跃。

　　检票口并没有任何检票机器，仅仅是一道地砖上的萤绿色涂料，自东西方向无限延伸，与西面的橙色站台分界线纵横交错。

　　看上去非常普通。甚至难以让人察觉到这是一个检票口。

　　叶纹试探性地丢了一枚硬币上去。

　　硬币在空中画了一道标准的抛物线，稳稳地落在了萤绿色涂料上方。只在眨眼间，硬币自底部起，缓缓气化了。不到一秒，就变为一小缕白烟消失在了空间里，像是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跟在叶纹身后走的年轻父亲看见这一幕，吓得面无血色地抱着他的闺女后退了一步。
　　“这是什么鬼检票口！这怎么过去？”

　　叶纹并没有回答。

　　他的余光看见了径直上车的旧人们，认出其中几个是十一点四十分时刚刚回到【东南枝】站台的乘客。想到些什么，直接抬脚走过了绿色萤线。

　　一切安全，无事发生。

　　车票也没有任何变化。

　　于是他回过头，眼神示意过那位带着小孩的男士后，就抬脚准备上车。

　　可是那个年轻的父亲紧张地连连摇头，见他要走了，赶紧试图高声喊住他。他没有明白叶纹是怎么做到的：“等等等等！你做了什么？你是怎么过去的？”

　　可是叶纹没有停顿，也没有回头。

　　刚刚乘务员的倒数第二句话，“【东南枝】站台内无法减少生命值”，已经解释了一切。

　　只要在这个站台的范围内就没有生命危险——无论那件武器的杀伤力有多大，受伤部位是否是致命的。但一旦列车驶出站台，一切就不好说了。

　　所以无论那个父亲以什么方式过站台，他此刻都是安全的。

　　随后跟上来的新人们没有看见抛硬币的一幕，于是很奇怪地看着踌躇不前的年轻父亲。问他：“怎么了？怎么不走？”

　　而年轻父亲是怎么回答的，他们后面又有了什么对话，叶纹已经听不见了。他已经进了D车厢。

　　车厢内同样是洁白的，干净的一尘不染，亮的发光。此时的车厢内人并不多，可以一眼望尽车厢内的大致情况。入目并没有乘务员。

　　近门的两侧是卧铺。床铺却不是高铁列车里常见的单人床，而是牢牢固定在车厢墙壁上的浅灰色大号睡袋，看起来似乎可以挤下两个人，可能是为肥胖者设计的。

　　睡袋开口朝上，自左侧顶部起一条长长的拉链连接到右侧顶部，呈U形供乘客进入。没有弹性的布料看上去非常光滑和柔软。

　　车厢顶并没有行李架，取而代之的是用黑色涂料标好的座位号。同排的座位或者睡袋字母是相同的，自左向右增大数字编号。

　　目前没有人站在这些睡袋边。大抵是因为卧铺的票价太贵所以少有人购买。

　　往里走是看起来寻常的浅灰色的有靠背的座位，和大号睡袋一样非常宽敞。走道两旁一排一边各三个紧紧连着，前后座位之间的间隔却很宽，看起来能容纳三四人站着。与现实中的二等座一般无二，在这里却是一等座了。

　　一等座上坐着的人并不多。大部分的人们站在座位前后的间隔中。

　　再往前走是没有靠背的座位，是二等座。依旧是一排一边三个座位，前后空间却非常狭窄，勉强站下一个人也非常拥挤。

　　二等座却已经被坐满大半了。

　　叶纹这才意识到站票意味着什么——没有准确的空间是提供给站票的。

　　他从未坐过有售卖站票的列车，所以直到这时才明白过来那些站在二等座旁的人应该都是买了站票的人。

　　——他们已找好了位置。

　　中间供人行走的通道非常宽敞，明明可以再多添加一些座位，却没有，反而任之空着。周围没有任何扶手，仅有座位是可以稳固身形的。

　　叶纹不再细细观察，转身快速返回卧铺的周围。这时车厢中的人已经很多了，一等座旁已经挤满了神色戒备的人们。

　　没有人站在通道上。

　　此时广播响起来：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乘坐幽灵号动车组列车。您乘坐的这趟列车是由【东南枝】开往【界门】的幽灵号唯一次列车。在【东南枝三十七号站台】发车的时间是12点00分，到达途径站【家嘉站】的时间是12点10分。”

　　“请您认真核对车票对号入座，以免上错车耽误您的性命。有送亲友的朋友请您抓紧时间下车，站在车门附近的乘客请您抓紧时间就坐，列车将在5分钟后发车。”

　　叶纹在乘务员的嗓音中穿过人群，走到了卧铺旁。这里人仍旧不多，因为空间足够，互相之间也站的很远。大部分人们都前往了一等座和二等座的周围。

　　应该是因为这里没有类似扶手的地方。可叶纹宁可选择未知的困难，也好过寄希望于旁人的良心。

　　他选好了位置，站在了靠近车门的两个睡袋之间。

　　安定下来之后，先前的新人们也看见了他。他们没有在检票口耽误多久，已经上车了。

　　那个叫苏安的大学生和五个新人站在不远处的一等座旁，在向他招手。

　　他点了点头，以示看见了他，但还是站在原地没有过去。

　　这时已很少有人上车了，新上车的人们大部分也是径直往里走去，看起来很不看好卧铺旁的空间。

　　但还是有想法和他类似的人。

　　是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与黑色长裤的男人。他上车后并没有四处张望，反而在看见了叶纹后，径直向他这边走来。

　　他很高，或许有一米九。行走间，虽然掩饰地很好，但叶纹还是看出了受过训练的痕迹。

　　他的右脚落地前稍有停顿——近期受了伤。

　　年纪很轻，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容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俊朗，眼角有着笑纹。

　　军人，但不是正规军。是新人，还是老手？叶纹无法从他这短暂的行为和表情之中看出端倪。

　　但这个疑问很快被解答了。他身后随之进来了十七人。神色中的好奇毫不掩饰。

　　他们没有随这个人一起走，而是像他先前一样，犹豫着穿过人群往里观察。

　　是来自别的站台的新手。叶纹想。

　　这个男人走近了他，咧开嘴角笑了：“路秀行。朋友你怎么称呼？”

　　“叶纹。去哪？”叶纹没有笑，却难得地提问了，并向他伸出了手。

　　听见他的名字，路秀行加深了笑意，抬手与他握了一下：“家嘉站。你也是吗？”

　　有茧。且不掩饰。

　　叶纹达成了目的，点点头后就不想再开口了。

　　路秀行没有介意他的冷淡，也没有随着他的意愿安静下来，反而继续找着话题：“叶先生，你怎么死的？可真是太凑巧了，我们刚刚好都死在了同一天！”

　　他听起来是真心实意的很高兴。

　　叶纹无言，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还能碰到另一个比他更会聊天的人。当然他并没有介意，只是感叹一下而已，也没有奇怪他怎么看出自己也是个新手。

　　“火灾。”叶纹没有撒谎。他的确死于一场普通的火灾，只是起火的原因可能不太常见而已。

　　路秀行闻言收敛了笑容，或许是为他的死因感到惊讶，也或许是礼貌性地表示一下惋惜，虽然他看起来不太像。

　　紧接着他又笑了一下：“可真是有缘分，我也是意外死的。车祸，车翻下了桥，右腿被卡在车里，没能及时跑出来。喝了一肚子河水。”

　　“我们死于一火一水，可真是太有缘分了！”他的语气也带着笑意，是和叶纹一样殊途同归的轻描淡写。

　　“这一天发生的事可真是有够多的。”

　　他似乎意有所指，仿佛第二天快要来了一样，明明一天还未过一半——现在还不到12点。

　　叶纹看着他深邃的闪烁着笑意的眼睛，不明白他为何一个人这么能聊，还尽是瞎扯。但还是顺着他的话，简单地点了点头。

　　路秀行就又笑了。他似乎特别开心似的。完全不像是个死得挺惨的人。与这个车厢内面容严肃的其他乘客格格不入。纵使叶纹也对旅程十分期待，但还是没到他这样喜形于色的样子。

　　这时五分钟悄悄地过去了，随着机械摩擦的声音，列车车门开始合上。乘务员小姐的广播及时打断了路秀行接下来的话，还了叶纹片刻的清净。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乘坐幽灵号动车组列车，我代表动车组全体乘务人员向您问好，祝您旅行愉快！动车组提醒您，本次列车终点站【界门】，列车前方到站是【家嘉站】。请下车的旅客注意广播通知，提前做好下车准备。”

　　“女士们，先生们！本次列车是绿色环保无痕列车，车厢内设有自动清洁设备，发车后所有位于安全区外的物品将被分解。为了您和他人的乘车安全，请自觉遵守乘车规范，尽量保持上半身位于安全区内。为了保持车厢内设备设施功能良好，请您在使用时多加爱护，感谢您的合作。”

　　随着广播声落下，动车开始缓缓向前，叶纹能察觉到车厢内的气氛就在此刻一瞬间地变了。刚刚还在交谈的一些老手不再谈话，抓紧了坐垫或是靠背。

　　也已有人拿出了匕首之类的冷兵器握在了手上。

　　车厢中间瓷白而空旷的通道与两旁的人群形成鲜明的对比。只有几个面露茫然的新人。

　　通道的颜色也紧接着变了。由亮的反光的瓷白变成为不详的血红。

　　那几个新人站在血红的通道上，表情变得惊恐起来。他们觉得不对劲，想要挤入旁边座位间的空隙。但那里早已挤满了人，挤不进去了。

　　或者是那些人不愿意为了他们挤压原本就有限的空间。

　　这些新人们有的面露更深的茫然无措，又意识到什么，开始充满惊惧地失声大叫。

　　“地面变色了！”

　　“这红色的是什么！非安全区吗？”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你们走进去一点！让我们挤一挤啊！”

　　“你们快让开啊！没有时间了！”

　　他们推搡着，惊叫着，但无济于事。试图把里面的人拉出来换自己进去，但来不及了。

　　列车在加速。
　　起风了。

　　不，不是风。叶纹抓紧了固定在车厢墙上的睡袋。是源自血红的通道的引力在吸入空气。

　　这股引力在飞速的增强。仿佛一个正在成型的黑洞，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噬周边的一切。

　　随着吸入空气的加快，它引发的气流也越来越强。在短短一分钟内，就已达到了十二级的风力。

　　非安全区成型了。

　　叶纹还来不及为这股飓风感叹，凄厉的惨叫声就自那几个不小心的新人传来。那是一种痛苦到了极致，仿佛来自灵魂的嘶吼，不顾一切地诅咒和怨恨着周围见死不救的人群。那几乎不能听出是人类发出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这些新人们无法挤入安全区，位于非安全的躯体被凌迟一般一片片地被风刃削下，血肉被气流卷席在空中，白骨裸露出来，再被磨为齑粉。新鲜的血液染红了空气，再化为白烟分解在车厢内。

　　另有站票的乘客开始拼命撕扯有着座位的人们，想要获得更安全的位置。

　　在混乱一片的厮打之间，不断有没能抓稳的人被卷入风刃。惨叫声被风传遍车厢，原本是白瓷色的车厢已是仿若地狱。

　　叶纹与路秀行也并不好过。虽然避免了大部分争斗，但睡袋比想象中的更加难以抓牢。布料很滑，除了上方的用以露头的睡袋口，没有更多能让人抓紧的地方。

　　叶纹的指尖近乎刺透了布料，指节泛白。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已经因为太过于用力而要开始抽筋了。

　　风太大了。在这场大风里，呼吸甚至都变得奢侈。气管中仿佛进了细小的刀片，肺部亦像是被割的鲜血淋漓。

　　叶纹已无法分辨鼻腔中的血腥味从何而来。

　　白瓷的车厢地面很漂亮，此刻与鞋底的摩擦力却远远不够。如若不是他们同时用脚死死地攀附着睡袋，下半身也早已被卷入了非安全区，成为了这场腥风血雨的一部分。

　　九分钟。叶纹想，只有九分钟了。

　　在大风里，“我说！”路秀行的声音传来，明明不过一米的距离，却像是站在百米开外遥遥喊话，“朋友！”

　　“你逃过票么！”

　　叶纹咬紧牙关，偏过头看他。

　　路秀行也在看他。他的眼睛在这场狂风中亮的惊人。明明叶纹已经快要睁不开眼了，却硬是看出了他在笑。非常开心的笑。

　　他还在说话。

　　风太大了，模糊了路秀行的前几个字。于是叶纹只能依稀听见他说：“……那我来带你体验一把！”

　　他没能知道路秀行喊得是“顾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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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提示一下，文章简介的主角名没有出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