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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换姓 ...

  •   谢徽见到方之霖之前还姓杜,叫杜徽。

      杜徽年龄老不可测,但无所谓,脸看着很年轻就够,更可贵的是,他的脸不止年轻,还好看。至于好看到什么程度,那要因人而异的自行给他打高分,或给他打满分。因为他面相偏冷,又很高挑,再加上那一头不染自亮的银发,使他整个人被一种“失真”的疏离感萦绕,像是从漫画里抠出来的这么一个人。

      杜徽知道,但很不在乎这点,因为他不屑于得到别人的亲近。可他这趟来找人,却不希望对方觉得他太过冷淡,以至于让两人之间产生距离。所以他正在思考,一会儿出了机场要不要给自己置办一副眼镜,他感觉戴上眼镜能显得文气一点,气势也就没有那么逼人了。

      半小时后,飞机落地,杜徽也落地。

      他不像别的乘客,拥有大箱小箱的行李,他只有一张机票,还有一部手机,手机里绑定了各种各样让他赖以生存的卡,那里面的钱,足以让他买好多副做工精良材质佳的大牌眼镜。

      因为无包一身轻,杜徽溜得比谁都快,机舱门一开,他也就顺着气流飘了出去。

      杜徽这是第一次坐飞机,当他下了摆渡车,来到航站楼时就愣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乌泱乌泱的手机屏,而躲在手机屏后面的,则是一张张喜庆又激动的脸,还有或齐或歪的白牙与配套牙花暴露在空气中。这群难以计数的脸庞,高低错落地凑在一起,单从正面看,层层叠叠地几乎快要找不出空隙。

      杜徽回眼一扫,只见人群中一位大目标的胖女人,乐颠颠往他身上蹭了两眼,接着乐颠颠地拉开一个手幅,举过头顶开始抖动手腕,嘴部则做好了随时尖叫的准备。胖女人抖着手,那一身富贵的肉,也随着拥挤的人潮小幅度地在她腰旁流动,全身上下都透着按耐不住的愉悦。

      大概走了十步远,再没有目光黏到杜徽身上了。刹那间,群众的视线一齐甩向了他的后方,没有修饰的尖叫也在同一时刻喷薄而出,舞刀弄枪地杀进杜徽的耳朵里,激起了他一身不适的鸡皮疙瘩。

      杜徽忍着耳边的嘈杂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有大波浪、大墨镜、以及大长腿的纤瘦女人走了出来,不用细瞧就看得出容貌姣好。女人的身前身后,是几位精壮结实,表情冷酷的大块头保镖。那纤细女人走在道路中间,占的地盘不大,气场却是呼啸而出,她一路扬着头,走路时偶尔冲两旁笑一笑,只是每次的笑容都不持久,仿佛是皮肤太滑嫩,在她脸上挂不住。

      “柳娇娇!”

      杜徽没将那圆墨镜下的美丽面孔看完整,但这名字贯穿了他的耳膜,杜徽因此很难忘掉了。

      柳娇娇。

      这女人再有名杜徽也不认识,而且他永远不可能对柳娇娇产生兴趣。

      杜徽这么想着,低下脑袋,顺带竖起了衣领。不过他脖子长,衣领起不到遮挡音量的作用,倒给他再添了几分生人勿进的冷峻气质,更抓人眼球了,甚至能从柳娇娇那里抢来几道流连忘返的目光。

      十月底,康城冷了,还好冷得不过分,不至于一开口就眼前氤氲。

      杜徽走出机场,随手招停一辆出租车,埋头钻了进去。

      “去哪儿?”驾驶座的师傅抽空问了一句,紧跟着哼起刚才没唱完的口水歌。

      杜徽依然把脑袋埋在衣领中,闷声说:“丰阳大道晚平路。”

      说完,杜徽盯着手机,莫名其妙地哼了一声,不是讽刺不是烦,那哼声带着一点笑的余音,声音很低,不容易被听见。

      师傅挑着脖子从镜子里瞧了他一眼,跟着笑起来:“哟,这么开心?”

      杜徽压住下巴,撩起眼皮也往镜中看了一眼,随后以极小的幅度点了下头,几乎看不出来:“嗯。”

      “走嘞,晚平路。”师傅见这客人太冷,高兴都不舍得露痕迹,便不再发挥自己畅聊无极限的本事,掌心在方向盘上一拍,哼唧着小曲开走了车。

      杜徽要去的地方在市中心,这趟过来运气好,没碰上堵车,大概半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他按照导航指示,走过闹市区,七弯八拐地找到了晚平路24号,抬头一看,是栋其貌不扬的筒子楼。

      筒子楼已经不多见了,特别像在康城晚平路这种大都市的中心地带,经济发达,人口密集。街对面是24小时不间断的热闹,总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一副景象,而这栋灰扑扑的筒子楼默不作声地藏在闹市一角,好像一颗陷入软泥的烂果子,呈现出要腐烂的模样。

      在这样的大都市里,筒子楼显得不合群,所以要被淘汰,硕大的“拆”字扑在墙面,成为了灰色筒子楼中最夺目的一道色彩。

      杜徽站在楼梯口,与垃圾桶旁脏兮兮的小孩对视了一眼,那小孩睁着水灵的眼睛,冲杜徽傻呵呵一笑,杜徽不知该作何反应,咽口水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往旁挪了两步。

      “一、二、三…..”

      杜徽仰起头,眯着眼睛数到五层楼,眉头随着层数增高而逐渐成坡,他不错眼地盯住了五楼的其中一户,并从风衣口袋里摸出手机,对准那处拍下一张照片,给一个名为“大司命”的人发了过去。

      杜徽是个讲究人,在没有得到“大司命”的回复前,他决定去一块干净地方待着。于是他闭起一半的呼吸,快步走出了筒子楼附属的这片污染区,然后才松开一口气,晃进了一家咖啡厅。

      “先生需要点什么?”咖啡店里没什么人,纵使有人,也很难长得比杜徽夺目了。那店员是个小姑娘,见到杜徽这么标志的客人,眼睛不由得亮了一下,接着便把小腹收紧了一点。

      杜徽盯着手机屏,在“大司命”的头像上胡乱点了两下,可惜没能把这人从屏幕那头轰出来。

      “水。”杜徽舒了口气,借着反光的柜台揉了下头发。

      店员又问:“还需要别的吗?”

      杜徽依旧盯着手机:“不了。”

      店员瞟了眼23一瓶的冤大头专属矿泉水,好心建议说:“先生,可以尝尝我们家的拿铁……”

      “水就行,谢谢。”杜徽面无表情地打断,同时一个语音通话给“大司命”打了过去。

      “一共23。”店员拿出矿泉水,怯怯地瞟了杜徽一眼,在扫码器旁摊了一下手。

      “喂,杜徽,到了?”

      手机那头紧接着传来“大司命”一串荡气回肠的笑声,不是冲着杜徽,“大司命”此时应该和其他客户待在一起。

      杜徽看向店员指出的扫码器,默不作声地挂掉了“大司命”的语音通话。他回忆着昨天别人教他的微信付款方式,从屏幕右上角点开付款码,再把手机扣到扫码器上,然后兜手拿走刚买下的贵族矿泉水,给“大司命”重拨了回去。

      “你怎么把电话挂了?”那头的“大司命”奇怪问。

      杜徽把手机放在一旁,拧开瓶盖,重新拿起手机说:“刚才要付款。”

      “唉,付款不用挂语音,我教你,你只用点一下……”

      “是晚平路24号,5层2号室吗?没说错位置?”杜徽说话间,已经推门离开了咖啡店。

      大司命:“你到了吗?位置不会……哎哟,徐总你不要这么见外,上次你帮了我,这次换我帮你有什么好感谢的!你赶紧拿回去,否则就是不给我面子。”

      杜徽听着“大司命”烂熟于心的客套话,把矿泉水在腿上轻轻磕了一下,沉了半张脸:“喂。”

      “大司命”在那头嘻嘻哈哈笑了一分钟有余,这才转回来答:“位置不会有问题,就是晚平路24号……是是是,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杜徽将手机拿远了一点,等“大司命”这轮笑声飘荡过去,才把耳朵附回原位。

      杜徽:“行吧,那我……”

      大司命:“是啊,上回可不就是托你李总的福,要不然……”

      杜徽实在不想听了,果断挂了电话,原路走回了筒子楼坐落的那片土地。

      他走进这筒子楼,真像是一位贫民窟里的百万富翁,或者是视察民情的高官子弟,齐整笔挺的打扮,与楼道里淋淋漓漓滴水的褪色糙衣太不搭调,惹得路过居民频频回头望他,有的看他衣服,有的瞧他脸,从上到下,前后左右的看,弄得杜徽很不舒服,忍不住加快了步伐。

      好不容易找到了5楼2号室,杜徽的脸色更不对了。

      这筒子楼虽是四处统一的破,但别家门口都还透着实在的生活烟火气,只有这2号室,门上蒙了一层久未打理的重灰与蛛网,更奇怪的是,门上还有两张黄惨惨的咒符,像模像样地贴在那,好似真要负责镇住里面的某老妖一样。

      杜徽歪头看着门,手举起来又放下,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垂下头,双手插回口袋,慢慢地在走道上踱起步来。他盯着自己的脚,极缓地从脚后跟碾到脚掌,又像倒带似的从脚掌把重心推回脚跟,重新回头望向那门。

      他一声不响地盯着那门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全神贯注地将手抬到门前,弯起食指,轻轻在门上扣了两下,瞬间敲出了一片缭绕的飞灰。

      “又是什么人呐!快走快走!这里早没人住啦!五年前里面的一家子都死光啦,晦气得要死!快走!”

      一个包租婆似的大妈挎着菜篮子,在杜徽身后“啧啧”地摆手加摇头,那大妈头发上绑满了花花绿绿的卷筒,按那个密度,拆了卷筒,头上可发起一阵小型的海啸。

      杜徽犹豫着没做声,大妈一刻不停地把话抢了过来:“小伙子你精精神神的,跑到这鬼地方来凑什么热闹?我跟你说,这里没人住!你盯着我看什么看呐!我好心提醒你,你要耍狠还是要怎样?啊!你信不信我现在叫人来把你……”

      海啸大妈眯起一对眼,审讯犯人一般将杜徽上下扫描了一遍,她操着南方口音,口水宛如机关枪子一样突突往外飞。

      杜徽被大妈叨叨的一个头两个大,眼看着那大妈要叫人来围观自己,杜徽扭头就走,半个字也懒得和人理论。

      ——别走,就是这。

      杜徽走到四层,手机忽然一震,他解开屏幕,正想好好质问一番大司命,还没触到打字键盘,紧接着又收到他发来的另一条微信。

      ——在两道符上敲门,先左后右,左两慢右三快,里面就是他。

      杜徽没有回信,直接收了手机,他屏息听到楼上窸窸窣窣的脚步散去,又心事重重地向远眺望了一会儿,这才带着一颗狂跳不止的心回到了5层2号室门口。

      他按照大司命指示,先在左边符纸慢敲了两下,又连续在右边快敲了三声。

      “咔哒”一声,门开了。

      就在开门的一瞬间,杜徽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他的身后浮起一层暗幽幽的蓝色雾罩,雾罩外的所有声音都像经过了一层特殊加工处理,听上去变得朦胧不清。他看到有人从自己身后路过,那人路过时,视线甚至扫过了自己这方向,只是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似乎是什么异常也没发现,根本没看见这凶宅的门开了,也没看到门前还有个杜徽。

      随后,一阵风声传来,像是从洞穴深处刮来的,带着阴侧侧的回音。眨眼间,杜徽被裹进了一阵黑暗中,他刚刚默数了三秒,那黑暗就被一道阳光破开,杜徽出现在了一个窗明几净客厅里。

      客厅不小,被人收拾得干净又利索,屋内以白灰色调为主,陈设极少,就显得房间更为宽敞冷清。

      不过这些杜徽都看不到,当那张背对着他的姜黄色转椅慢慢转到了正面,当他重又看到转椅上的那张面孔时,他感受到一种极致的情绪猛烈地撞击着灵魂,简直快让他五感尽失,只剩一颗心还能颤抖。

      “你好,我叫方之霖,怎么称呼?”

      转椅上的男子把头倒向椅背,一支钢笔在他手中翻飞,快得几乎要产生虚影。

      “我叫……”杜徽张了张嘴,他没急着介绍自己,却先把竖起的领子翻了下来,仔细地压平。他的视线在客厅晃了一圈,最后定定地落在方之霖身上,眼中捎带了一点几不可查的笑意。

      “你好方之霖,我叫谢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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