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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试探 ...

  •   方之霖不算太会与人社交,或者说他不乐于社交,即便这项工作要求他必须亲自出面和客户沟通,可长年累月这样工作下来,也没能改变他的本性,依旧是个惜字如金的人形闷葫芦。

      因此,这位自称谢徽的男士,将方之霖仔仔细细地盯着看了半分钟有余,方之霖就觉得有些诡异,让他怀疑自己身上沾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不然谢徽何至于盯着自己看不停,还看得饶有兴味,那双眼中还沾了点笑意,有点微醺的迷离感。

      方之霖被人盯得心中尴尬,面上却不甘示弱地同样回盯了谢徽,他的胳膊肘架在转椅扶手上,手腕向后一倒,先让夹在两指间的钢笔落到了桌上,再把食指往回一勾,并不提高声调地喊道:“孟杉,过来,把这位先生带到书房休息一下。”

      “来啦!”

      被方之霖唤做孟杉的女孩高呼一声,趿着拖鞋“吧嗒吧嗒”地从里屋跑了出来,她一路冲锋到方之霖面前,双手撑在他的书桌边缘,踮起脚尖给自己来了个手动刹车:“方老板,哪位客人?”

      方之霖冲前一挑下巴,孟杉双手撑桌,拧着身体把脑袋转了过去。

      “哟,帅哥耶!”孟杉看清了谢徽的面貌,当即旋身一蹦,坐在了方之霖的桌上,两条腿吊在空中,右脚勾住左脚腕,慢悠悠地前后荡着,“长这么好看,快和我霖哥有的一比了。”

      孟杉五根手指在桌上一顺溜弹过,随后扭头看到了方之霖那张带着客套假笑的脸,心中一硌楞,连忙从桌上跳下,伪装出一幅斯文模样,像穿着筒裙似的小步小步走到杜徽面前,一点脚步声都听不见。

      方之霖要笑不笑地看了眼孟杉,接着对谢徽说:“稍等,前面这位还没结束。”

      “不急,我能等。”谢徽说完,特意留下一个浅笑,这才转头随孟杉向书房走去。

      方之霖多看了两眼谢徽的背影,总觉得这人怪怪的,别的客户来到他这,不是叫苦连天也是愁眉不展,怎么就他,面庞之下似乎憋着无穷无尽的快乐,生了张冷脸,却有一对盛了笑的眼,怎么看都不像有急事要找人帮忙。

      方之霖撇撇嘴,左脚轻轻一点,转椅顺时针旋转了半圈:“好了,您继续说。”

      原来谢徽到达时,方之霖的上一位客户还没离开。这位客户是个抠抠搜搜的拧巴大爷,他来找方之霖,就为了拿一点小钱,说是几天前有个远房的富亲戚辞世了,也妄想能分到点钱,于是每天苦心筹谋,变着法儿地想花招,怎么能从那巨额遗产中分一杯羹。结果却是一滴汤汁没溅着,还闹得自己整宿整宿睡不好,都快失去了老年人的睡眠质量。

      方之霖接待这种客户,纯当听个乐,这种没道理的请求他是不会理的。

      方之霖:“您说完了?”

      大爷把自己一脸委屈地褶子又挤了两下:“说完了,能给办不?”

      方之霖干脆果断地拒绝:“不能。”

      大爷揪着裤子问:“为啥呢?”

      方之霖站起来,打算送客:“您既不是顺位继承人,遗嘱上也没说要分钱给您,这财产您别惦记了,还是多回去种几块地来得实在。”

      大爷明显不乐意了:“咿呀!你不是说什么事情都能给解决吗?”

      方之霖从容的点了个头:“是,但没说什么事情都要解决。”

      大爷一跺脚,从沙发上蹿起来,怒目而视地指着方之霖说:“你,你这是那个什么,欺骗消费者,我,我要投诉你!”

      方之霖把手插进西装马甲,无所谓地冲门那边歪了下头:“去吧,号码我不记得,您得自己查查。”

      大爷见方之霖这家伙软硬不吃,急得开始跳脚:“我告诉你,这事你不给我办成,我就赖在这不走……”

      “孟杉,帮我送一下客。”方之霖毫不理会大爷的危言耸听,他身姿笔挺地踱进开放式厨房,取下一个高脚杯,往里倒了半杯红酒,继而转身靠在橱柜上,对大爷说,“您想开点,一大把年龄别折腾了,我现在取走您几天命,您拿到那钱不一定能花多久,好好珍惜剩下的日子,活一天是一天。”

      “你,你咒我!”大爷此刻的眼外肌已经扩张到了极限。

      孟杉拿出拽水牛的力气,挽住了尽情生气的大爷:“爷,大爷,大爷爷,来来来,走这边。”

      孟杉一边拽人,一边疯狂给方之霖使眼色。

      方之霖好整以暇地看着孟杉与不肯离去的大爷搏斗,悠闲地抽出手对孟杉比了个“2”。

      孟杉会意,两条腿在地面用力地刨动起来,终于算是把牛大爷引领上了正确的离去方向。

      客厅的西边有两扇门,一黑一白,黑的是1号,白的是2号,两扇都不是谢徽进来时通过的门。那两道门除了颜色与编号不同,还有具体的不同功用,从黑门走出的客人,一般是和方之霖谈妥了的,从黑门一出,合同里签订的对应命数就押下来了。

      而2号白门不一样,从这里走出去不会少命,但会少点记忆。少去的那部分记忆是和方之霖相关的部分,其中包括——客人们怎么找到这里,怎么与方之霖商议事例,怎么谈不拢......只要白门一关,这些包含了方之霖的记忆就将自动销毁,没有备份,找不回来。

      而离开的客人们,将被这两扇门传送到一定的对接点,那个对接点,正是当初他们收到方之霖邀请信息的地方。

      孟杉把喋喋不休的大爷塞进白门之中,“哐”地一下把门砸了回去,震得方之霖杯中红酒都泛起一圈涟漪。

      “轻点。”方之霖没有责怪,只是嘱咐,他说话总是这样,一马平川的淡然,太少出现波动,喜怒哀乐很难被听出来。

      孟杉拍着手走回来,眼珠子飞快地转动一圈:“这大爷年龄不小,力气挺大!他找你干嘛?直接把他富亲戚的房子背回来得了。”

      方之霖习惯了孟杉满嘴跑瞎话,不以为然地放下酒杯,掏出手机,他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眉头短暂地皱了一下,很快又回到了原位。

      “我得出去一趟。”方之霖刚要动身去拿衣服,脚步却随着视线一起停了下来。

      “现在吗?”孟杉甩着一边的双马尾,另一只手在手机屏上飞快地滑动,“后面还有客人呢。”

      方之霖的视线跟着迎面而来的谢徽一起收到了近处:“没关系,他好像不急。”

      “我确实不急。”谢徽不知什么时候替方之霖取下了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并单手挑着衣领走到了他跟前,笑眯眯地把外套递了过去,“给。”

      方之霖一手接过外套,平静无痕的目光与谢徽的视线胶着在一起:“谢了。”

      谢徽很是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杯水,站在了方之霖对面,像寻常聊天一样自如地问:“为什么拒绝刚才的客户?”

      方之霖一只胳膊刚穿进袖子里,听见谢徽发问,动作便停顿了一下,但也仅仅只停顿了这一下,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没就位的另一支胳膊继续往袖子里穿,谢徽的话权当没听见。

      孟杉是惯不会看她霖哥脸色的,尽管方之霖大多时候都只有一种脸色,不需要孟杉进行过多的观察体会。但方之霖此时的这一沉默已然很明显,他不想搭理谢徽。

      但是孟杉没明白,她作为一个取向正常审美在线的活力青少年,对谢徽这等悦目的男士总是有取之不尽的热情,于是她很积极地向这位新来的客人,展现出了主人应有的风范:“我霖哥有他自己的接单标准,就那样式儿的糟老头,我高贵的方老板是看不上的,你这样的可以,他不通过我帮你批。”

      确实,方之霖工作得有点任性,许多客户的诉求他都不受理。

      因为方之霖干这行从没缺过生意,只要人们还有欲望,他就能找到客户。

      但人不可能没有,如果人没欲望,大概是见了鬼或成了仙。而近几年,他的客户群又拓宽了,上至七老八十的白发老朽,下至七八岁的无知孩童,什么样的人都有。

      而他一般不接这俩年龄段的生意,原因很简单,年龄一位数的孩子思想尚未成熟,要求也很幼稚,通常是什么“我给你一天命,你帮我把游戏刷到朋友圈第一”这类要求。他们还年轻,不可以习惯这种一味贪图舒适,不劳而获的浪费生命大法。再一个,他们太过幼小,连民事行为都要受限,就更别提在这和他谈支付生命了,着实荒唐。

      而白发老人他也下不去手,因为这一类人的生命本来就不剩几天,他们随时预备着升仙,对于他们来说,再没有比仅剩的生命更宝贵的东西,能多活一天都是赚,不能随便浪费,所以这种单子方之霖也不接。

      这还只是年龄上的限制,其他五花八门的规定多得数都数不过来。总之,方之霖接单,要根据他自己那套人性十足的规则去决定,刚才那位无理大爷,显然不在他的受理范围内。

      孟杉见谢徽没理她,有些恹恹地“切”了一声,转脸对着方之霖问:“你去见谁?赵老板?”

      方之霖扯了扯袖口:“嗯。”

      孟衫:“他这回找你干嘛?吃饭还是打球?”

      方之霖:“失恋了,买醉。”

      孟衫满脸鄙夷:“大白天买醉?”

      方之霖:“晚上有应酬,调了一下时间。”

      孟衫嗤笑一声,单脚为轴转了半圈,甩着胳膊走到了一边。

      “赵老板是谁?”谢徽一直盯着方之霖,仿佛这个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孟杉是不存在的一片空气。

      孟杉却不管这些,她见到帅哥,必须把自己的存在感制造得极强,她抽出一根棒棒糖,“噼里啪啦”地剥开外衣,杵到嘴里,含混不清地抢话说:“赵老板,这个人得等到霖哥走了以后再跟你说,省得他听见了不高兴。”

      方之霖斜眼瞥着孟杉,建议道:“麻烦下次把这话也憋到我走以后说。”

      孟杉比了个“ok”的手势,从嘴里抽出棒棒糖,咂巴了一下嘴:“好。”

      方之霖在外套口袋里摸了摸,临出门前扫了谢徽一眼,又对孟杉说:“走了。”

      孟杉看也不看方之霖,双脚一踮,直挺挺地后仰倒向沙发:“好走不送!”

      杜徽跟着方之霖走到门口,始终保持着与他间隔两米远的距离:“方之霖。”

      方之霖转过身,侧对着谢徽:“什么事?”

      谢徽抽了一下嘴角,随后一只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在鼻尖摩挲了两下,好像是为了掩饰什么,又好像是为了化解尴尬,与他那一冷到底的形象略微不搭。

      “没事我走了,回来再说。”

      在方之霖推开门的一刹那,谢徽的心里好像有个小机括被人撬动了一下,在他嘴边徘徊了两圈的话,终于冲了出来。

      “喂,你还……”谢徽仿佛很不好意思,头半低,眼睛一直看着斜下,直到话至此处,他才撩起眼皮,把那执着又略带忐忑的目光从细密的睫毛下放出,笔直地投向了方之霖,“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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