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异能界都在吃瓜》光头女巫

33、凤凰林（十二）

　　骆家养子偷学闻人家幻影步的事到中午就传开了。

　　旁人不知道，但闻人家小孩一眼就能认出自己家的保命绝学。

　　因为闻人家以法阵远攻见长，如果被近身偷袭就很难脱身。
　　闻人尧二十多岁的时候自创了这套用于弥补自家战斗短板的幻影步。

　　幻影步只教授自家弟子，从不外传。
　　骆沉星不但偷学，还在比斗大会上公开使出来，这种行为完全就是作死。

　　就在吃瓜群众兴奋地等着看老凡尔赛·骆夫斯基这次又要怎么自救时，他正在凤凰林河谷对岸的骆家大宅里食不知味地吃着午饭。

　　骆家大宅并不是一座单独的宅子，而是一片古式楼群，建筑规模堪比一个中大型村落。
　　作为习俗，这里每栋楼的房顶都镇着栩栩如生的动物雕像，河谷起雾时从对岸一眼望去，就能看到成百上千只飞禽走兽坐守云端的盛景。

　　只可惜，这地方已经荒废了三百年，现在只有东北向紧靠河谷的那栋三层小楼里还住着人。

　　陈设简约雅致的饭厅里，骆沉星默默地夹了块小蘑菇塞进嘴里。
　　骆家人少规矩多，尤其把食不言寝不语这条执行地分毫不差。

　　骆老爷子、骆书文、甄谷芹三个人吃饭都不带声响的，在这样的静默中，筷子在碗边轻轻触碰的声音都会显得极其刺耳。
　　骆沉星觉得压抑，加上舌头疼，更加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起身道：“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他刚拉开椅子，就见骆老爷子脸一沉，微怒道：“坐下！”
　　骆沉星愣住。
　　骆老爷子：“长辈还没吃完就自己提前下桌，谁教你的规矩？”

　　骆沉星挑眉，他长这么大，今天还是第一次被长辈拿架子，登时觉得新鲜。
　　“没人教过我规矩。”他语气乖顺，说出的话却很讨打，“而且我二十岁了，已经定性了，您现在如果想趁机给我立规矩，恐怕有点迟。”

　　骆老爷子梗了梗脖子，居然没接住话。

　　骆书文和甄谷芹两口子隔着饭桌飞快地对视一眼，不敢吭声。

　　“你们慢吃，我出去走走。”骆沉星拉开椅子。

　　啪——

　　骆老爷子突然一拍筷子，锐利压迫的目光刀子似的落在骆沉星身上：“小子，在外面如何放肆无忌我管不着，但是进了骆家，就得照我的规矩行事，否则滚蛋。”
　　“好啊。”骆沉星欣然道：“您是长辈，您说了算。”

　　骆老爷子二度梗脖子：“你——”
　　“父亲，消气，消消气。”骆书文坐不住了， “小孩子不懂事，又是第一次回家吃饭，您就容他这一回，规矩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教。”

　　骆书文春风化雨地哄完老子又哄小的。
　　“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还是身体不舒服？昨天医师说你身上有旧伤，是不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那老医师嘴巴也太不严实了吧！
　　骆沉星记得自己昨天明明拜托过那老头别跟其他人说自己的身体状况。

　　“没被欺负，只是一点小意外。”骆沉星含糊其辞地想把事情揭过去。
　　甄谷芹却敏感地察觉出什么：“真的是小意外？你之前失踪的那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该不会是在外面惹了什么祸事？”

　　骆沉星觉得他这养母的第六感简直绝了。

　　“还有，”甄谷芹既然开了口，就索性把该问的都问了：“你的幻影步是跟谁学的？”
　　“幻影步？”骆沉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甄谷芹：“就是你上午比斗时用的步伐，那是闻人家不外传的绝技，你到底从哪里学来？如果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闻人家找上门的时候，骆家不会护你。”

　　骆沉星这才知道自己又惹了新的麻烦。
　　“回答问题之前，我必须先确认一件事。” 骆沉星并不指望任何人护自己，但既然说开了，有些事便可以趁机弄清楚，比如：“你们为什么收养我？”

　　甄谷芹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于是看向骆老爷子。

　　“收养你是族长的意思。”骆老爷子眯了下眼睛：“怎么，你不知道？”

　　骆沉星：“……”
　　我哪里去知道？

　　谜团的一环隐隐揭开。
　　闻人尧那老头失踪前的最后一条语音说给自己找了对养父母当生日礼物，恐怕就是通过风氏族长风良杰做的安排。

　　只不过……

　　为什么要给自己找养父母？
　　为什么是骆家？

　　骆沉星记得老头开玩笑的时候说过。
　　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有生父母。
　　姓氏是瞎挑的，名字是瞎取的。

　　所以，老头为什么会给他挑了个骆姓？

　　是巧合？
　　还是刻意安排？

　　“既然是族长让你们收养的我，那他肯定清楚我的幻影步是谁教的，那个人的名字我暂时不能说，你们如果一定要知道，可以直接去问族长。”
　　骆沉星揉了揉发痛的眉心，脑子里不断闪过这几日在梦里看到的那些碎片般的画面，冥冥中觉得这些画面如果拼凑完整，就能揭开闻人尧将他送进骆家的真相。

　　“我还要准备下午的比赛，先走一步。”
　　骆沉星匆匆离开骆家，他感到强烈的失重，这种失重感已经持续了很多天，只是此刻尤为强烈。

　　从第一团火钻进他的身体开始，他的意识就在现实和梦境中来回颠倒。
　　每天闭上眼，那些纷乱无序的记忆就会从黑暗深处涌出来，山呼海啸地侵占他的大脑。
　　他偶尔甚至会生出一种感觉，仿佛梦境里的场景才是他的真实人生，而现实世界只不过是南柯一梦。

　　“喂！再走就撞树上了。”

　　骆沉星蓦地停下脚步，他缓缓抬起头，看到了坐在树上的殷千语。

　　“你怎么在这儿？”他声音涩滞地开口。
　　“骆爷爷是我师父，甄谷芹是我姨母，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殷千语说完从树上跳下来，狐疑道：“你跟骆爷爷吵架了？”

　　“没吵。”骆沉星说。
　　殷千语立刻笃定地：“那就是被我姨母甩脸子了。”

　　骆沉星奇道：“你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
　　“你是骆叔叔私生子的消息一直传得沸沸扬扬，我姨母头顶飘绿，每天还要忍受各种或同情或看好戏的目光，她会待见你才怪。”殷千语说。

　　骆沉星惊呆了：“私生子？？”
　　殷千语问：“不是吗？”
　　骆沉星：“当然不是。”

　　“那我就放心了。”殷千语松了口大气，“我就说嘛，姨母嫁进骆家二十多年没生育，骆爷爷数次逼他休妻他都不肯，宁愿背负让骆家绝后的骂名也不肯跟我姨母分开，又怎么会有私生子。”
　　“绝后？”骆沉星疑惑道：“骆家没人了？”
　　“你连这都不知道？”殷千语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跟我来。”

　　穿过骆家老宅和一片密林，沿着石板路行至尽头，骆沉星赫然看到一片巨大的陵园。
　　陵园傍山而建，东西两侧被人工开凿的河道贯穿，数百座兽形石雕矗立在河道两侧，它们俯首向北，如万兽在朝。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骆沉星问。
　　殷千语指向陵园的最北方，“看到那座石碑了吗？”

　　殷千语所指的那座黑色石碑高达百尺，碑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碑下还有九条金色巨蟒含珠拱卫。

　　“那叫万人碑，碑上刻着的，是逝者的名字。”殷千语引着骆沉星往石碑的方向走。
　　骆沉星很是不解：“既然有陵园，为什么还要特地立这么一座碑？”

　　“因为当时死的人太多，尸体有的被吃了，有的只剩下一两只手脚，七零八落的，已经拼凑不出一具完尸，最后只好把他们葬在一起。”殷千语说。
　　骆沉星霍然止步，过了片刻才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你过去二十年是不是一直断网啊，怎么对异能界的事情一无所知？”
　　殷千语停在石碑下。

　　“三百年前，幽都门开，魔族入侵，对人间展开了疯狂屠戮，异能界以近半数人战死昆仑为代价封印了魔君，重新关闭幽都地狱之门。”殷千语说：“但就在决战前夜，一支魔族偷偷绕开联盟大军，闯进了凤凰林。”

　　“魔族！是魔族！”
　　“他们在放火烧林！”
　　“快用传音符通知族长！”
　　……
　　“不好！大阵破了！魔族朝禁地这边来了！”
　　“所有人给我死守！”
　　……
　　“撑不住了！族长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
　　“去！叫老人和孩子都拿起兵器！我骆家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就不会再让魔族靠近禁地半步！”
　　……

　　骆沉星耳边忽然想起震耳欲聋的厮杀声。
　　他伸手摁住狂跳的眉心，涩声问：“魔族来凤凰林做什么？”

　　“当然是来偷凤凰蛋，人间灵气稀薄，凤凰蛋一直无法破壳，据说如果将凤凰蛋带入幽都以魔气饲养，不出十年就能孵化出上古传说中的最强生物——魔凤，到时候人类就再也阻止不了魔族了。”
　　殷千语说：“凤凰蛋一直被供奉在禁地，为了守住凤凰蛋，作为异能界最强驯兽一族骆家几乎被屠戮殆尽，包括老人和小孩，听说族长带着人赶回来的时候，凤凰林烧了一半，禁地就像炼狱，铺满人类的脏腑残肢，那时候骆家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一个六岁的小男孩，他双腿全被啃没了，被梧桐树护在枝丫下，怀里抱着凤凰——喂，你怎么了？”

　　殷千语说着说着，才发现骆沉星手指发抖地摁着眉心，满头的冷汗。

　　“说话啊喂，你干嘛？”
　　殷千语见他像着了魔似的，一步步走近石碑。

　　骆沉星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耳朵里只剩下一片虚杂的忙音，他手指颤抖地滑过石碑上的名字，骆秋铭、骆凌音、骆谦幽、骆语、骆瑗霄、骆韶、骆捷、骆瑶子、骆泽……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烈火中那堵人墙的一部分。

　　魔物的吼声在记忆深处轰然炸响。

　　骆沉星仿佛看到了那个满眼恐惧的男孩跌在地上，双腿被魔物撕咬着，一边哭爬挣扎一边用小小的手拼命把自己往梧桐树下推。

　　“呃……”
　　骆沉星窒息般地捂住心脏，脖子和手背上闪过火焰色流光，大脑几乎要撕裂了。

　　·

　　“确定不去医师院？你刚刚那样特别像心脏病发作，这难道是被黑电劈过的后遗症？”殷千语扶着骆沉星离开陵园。
　　“我没事。”骆沉星垂眸看了眼自己恢复如常的手背。

　　“下午还有比斗，你这样能上台吗？”殷千语后悔极了：“我就不应该带你过来的，我祖奶奶说墓地煞气重，伤病者应该避开，你下午要是打输了，我只能提头去见骆爷爷。”
　　骆沉星：“提谁的头？”
　　殷千语翻白眼：“当然是你的。”
　　骆沉星捂着口罩“哼哧”了一声。

　　殷千语：“亏你还笑得出来，真想给你面镜子让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先说好，你如果晕倒在路上我是不会——嘶！”
　　殷千语话没说话就猛地倒吸了口冷气，双眼铜铃似的瞪着站在石板路上的俩人。

　　“大、大魔头！？”

　　骆沉星闻声抬起眼皮，视线越过简寇落在了闻人墨身上。
　　老头的亲孙子怎么在这里？

　　闻人墨快速扫了骆沉星一眼，傲慢地对简寇说：“他已经过来了，你要当着他的面再打伤我一次吗？”
　　简寇冷漠地掐掉嘴里的烟：“不夜城那件事跟你有脱不开的关系，你以为他还会念着你祖父的情分帮你？”

　　“帮他什么？”骆沉星停在简寇身边：“你什么时候打伤过他？”
　　简寇的神情在闻人墨胜利的目光中凝固了半秒，随后缓缓皱起眉头：“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刚刚在骆家陵园里发生了什么？”
　　后半句是问殷千语的。

　　殷千语头皮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回答道：“没、没发生什么。”

　　骆沉星无奈地看着简寇：“晚上蹲屋顶就算了，大白天还跟踪我，你是不是闲得慌？”
　　“是挺闲的。”简寇抬手去拉他口罩：“舌头还疼不疼。”
　　“不疼。”骆沉星拍开他的手。

　　殷千语无声地张大嘴。
　　我特么听到了什么？？！！！！

　　“骆沉星，我要跟你单独谈谈。”闻人墨说。

　　骆沉星知道他想问什么。
　　“老头的下落我真的不清楚，事实上我也想见他，我有很多事情想当面问他。”

　　闻人墨神色怀疑：“风良杰有没有跟你提过什么？”
　　骆沉星摊手：“昨天中午的审判是我第一次跟他说话。”

　　闻人墨皱眉，不过或许是因为有简寇在旁边震慑，他这次没有咄咄逼人。
　　“我这几天都在凤凰林，有线索联系我，对了，我告诉闻人淮你的幻影步是我教的，你可以随便用。”
　　说完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刚才那位，是闻人少主吧？”殷千语惊疑不定地问道。
　　骆沉星：“是啊，怎么了？”
　　殷千语：“他竟然离开了迢遥山？他疯了吗！”
　　骆沉星满眼困惑。

　　殷千语想起他那断网的世界，于是解释道：“我刚才跟你提过，三百年前那场大战是以重新关闭幽都地狱之门为终结的，而关闭地狱之门的办法就是太古封印术，这种封印术需要一个可以为封印源源不断提供力量的活人柱，闻人家代代家主就是那个活人柱，活人柱一旦死亡，地狱之门必开，活人柱的安危关系到整个世界的安危，所以他们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会离开迢遥山到外面涉险。”

　　“闻人墨是活人柱？”骆沉星吃惊地看向简寇：“那你还打他？”
　　简寇不爽地‘啧’了声：“他还不是活人柱，现在的活人柱是闻人尧。”

　　“但他是下一任活人柱。”殷千语说：“成为活人柱的条件非常苛刻，需要有取之不尽的灵力，闻人家家主这一脉因为与迢遥山下那只鲲鹏有契约，可以借用其力量，这才能够将太古封印代代维系，但由于封印术的反噬，闻人家主这脉代代单传，加上闻人墨生父早亡，所以他是下一任活人柱的唯一人选。”

　　骆沉星听完后隐约觉得事实好像并非如此，背后的真相甚至就是闻人尧离开联盟整整二十年的原因。
　　他头疼的摁了摁眉心，许多记忆被淹没在深海，他还无法触及。

　　下午的比赛如约举行。

　　正如闻人墨所说，骆沉星会幻影步的事悄无声息地不了了之了。

　　闻人淮这会儿也顾不上为难他，一心只想着如何把闻人墨这个祖宗安全送回迢遥山。

　　骆沉星上午那一场赢在出其不意，这会儿所有人都知道他会幻影步，出奇制胜这招就不管用了。
　　可骆沉星不想输，从陵园出来后，他就没有资格输了。

　　本来已经做好了打一场硬仗的准备，可骆沉星一上台就看到了杵在对面的雷行霄。

　　雷行霄：“……”
　　骆沉星：“……”

　　裁判宣布比赛开始后，两个人都没动。

　　观众纷纷伸长了脖子观望，没看明白这是哪一出。

　　几秒后。
　　雷行霄率先开口“我很缺钱。”
　　骆沉星：“看出来了。”
　　雷行霄：“我保你晋级，明天别让我输钱！”
　　骆沉星：“尽量。”

　　雷行霄觉得这已经是他能从骆沉星嘴里听到的最有诚意的保证了。

　　于是转身朝裁判打了个手势：“我认输。”

　　说完把大刀往背上一甩，潇洒不羁地跳下擂台。

　　所有人：“……”
　　公然打假赛，过分了！

　　骆家父子默默起身，赶在观众的唾沫淹过来前遁走了。

　　骆沉星下台后漫无目的地在凤凰林里瞎逛。
　　二十年后以这样的身份回来，过去那些在此间渡过岁月，竟已恍如隔世。

　　天还是那方天。
　　树还是那些树。
　　山河未变，自己却不再是从前的自己。

　　走着走着，他终于来到了梦境里那个与血火交织在一起的地方——风氏禁地。

　　自从闻人尧偷走凤凰蛋，禁地关闭了整整二十年不曾有人踏入。

　　演武场高台。
　　风良杰正骄傲地指着擂台上带着灰狼的少年跟人介绍：“这是我哥的孙子——风唯麒，我未来的接班人。”
　　鱼家男长老讶异道：“老哥你自己不是有一个孙子？”
　　风良杰嫌弃地摇头：“那孩子贪玩又心软，担不得大任，几年了，他还——咦？”

　　风良杰意识海一动，唰地站起身。

　　“族长！怎么了？”风氏长老连忙问。
　　风良杰目光一厉，震怒道：“是哪个兔崽子闯了禁地！？”

　　骆沉星畅通无阻地穿过层层结界，泉水叮咚声轻轻的敲进耳膜，抬目远眺，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映入眼底。
　　骆沉星眼眶一热，快步走过去。

　　这棵梧桐树已经在此处生长了千万年，枝叶几乎遮天蔽日。
　　骆沉星一出现，它就开始簌簌的抖动枝丫，似乎在责备这个回来几天都不过来看看的它老人家的坏东西。

　　“抱歉，我忘了好多事，今天才记起一些。”他伸手抱住梧桐树垂下来的枝丫，闭目将额头抵在粗糙的树干上。

　　“我回来了。”他说。

　　“啁啁啁——火——”
　　脑子里那个安静了好几天的声音再次闹起来。

　　骆沉星倏然睁开眼，不可置信地将手覆盖梧桐树上。

　　下一秒，一团小小的火焰从梧桐树里飞出来，亲昵地停在他指尖。
　　“啁~”

　　骆沉星意识海一震，那团火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钻进他的皮肤。
　　火焰色流光从雪白的手腕一路上行，从心脉到气海，欢乐无边地与另外两团火聚头了。

　　但这次的情况与之前完全不同。
　　三团火汇聚后就迅速地交缠融合，紧接着，浩瀚的力量从气海直冲各大经脉，这一瞬间，仿佛万顷海水过河，水满而溢，骆沉星根本无法控制，爆裂的力量冲出身体，摧枯拉朽地卷向四周。

　　轰——
　　刹那间，天翻地覆，飞沙走石，禁地的结界被层层碾碎。

　　“完了。”
　　骆沉星知道动静闹大了，但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融合后的力量开始在脆弱的经脉中疯狂游走，所经之处如利刃割纸，留下密密麻麻的裂口，于是五脏六腑都开始叫嚣抗议，甚至连浑身的骨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好似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搅碎了一般。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这么痛苦？”
　　“这就是强行孵化的代价，他的身体还没有发育好，根本承受不了凤凰一族的血脉传承。”
　　“现在怎么办，他是不是要死了？”
　　“他不会死，即使人间再度沦为地狱，但最终的结局依然是凤火光明。”
　　……

　　骆沉星靠着树缓缓滑下去，嘴里呕出大口大口的血。

　　无数的画面在他脑子飞快跳动，有日升，有月落，有星河斗转，有大地变迁，无数的面孔在时间的长河飞逝，忽然，画面定格在一道峡谷边。

　　山风凛冽，流云翻滚，一团滚了泥巴的脏乎乎的身影紧挨着自己。
　　那东西挨着挨着就开始往自己身上蹭，接着是上爪子，然后是动嘴，舌头湿哒哒地舔过来，舔一会儿就忍不住磨它的那两颗尖尖的犬齿。

　　“再咬就绝交。”
　　“不咬不咬，我就舔舔。”
　　“舔也不行，舔一口绝交一天。”
　　“好吧，那我光蹭蹭。”
　　“你把我蹭脏了蠢狗！”
　　“嗷——”
　　……

　　十年的时光转身即逝。
　　分别时那狗东西用稚嫩的声音信誓旦旦道：“蛋蛋，等我能化成人形了就去找你，然后带你去外面的人间看看，爹爹说那里有灯火，有炊烟，有唱曲的，有说故事的，有好多好多人，好多好多声音，我要带你走遍人间的每一个地方，还给你买好多好多小糖人，好不好？”

　　于是，他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但到最后，那么声音的主人也没有化成人形来找自己。

　　他死了。
　　死在了三十年前的某个夜晚。
　　被剥皮抽筋，尸骨无存。

　　闻人尧他们说，元神散去后，所有力量和记忆都会随之而去。

　　“你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骆沉星听到记忆中的自己用尚且稚嫩的声音说：“我想化成人形，去人间走一趟，看看灯火炊烟，听听故事，买一个小糖人。”

　　那不守信用的狗东西既然死了……
　　我便替他去这人间看一看。

　　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