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西塞斯式恋爱》江颜卿

2、狼人杀

　　“范围一整个校园，参与人数四十一，目标：在村民死完前，找到并杀死狼人。每天白天第一节课准时召开班会，处死发现的狼人。”老师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补充道，“班会和门禁都将是校规的一部分，违反者会有一些，小小的惩罚。啊，当然所有食物都必须被尊重，我能保证惩罚之后你们缺少的部件都在他们最需要存在的地方！”

　　他说完，不管一张起了褶子的大叔脸露出这种表情会给人多大的冲击，摇摇晃晃地走下讲台，离开教室，如果他肯弯曲一下自己的关节，这个时候大概能兴奋得跳起来，快要出门的时候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回身道：“白天除了班会之外的时间都可以自由活动，但是晚自习，也就是六点半之前记得回到教室，晚上小朋友在外面是很危险的。”言罢，他施施然走了出去。

　　一直到他离开教室，消失在班里最后一个人的视野里。一屋子人面面相觑，徐沈晨想开口，一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眼前是熟悉的人，这里是陌生到极点的世界。教室里渐渐喧嚣起来，充斥着小声的咒骂和轻声抽泣，还有那些一口气憋久好不容易开了口的人，止不住得咳嗽。

　　“我们要不先回家看看。回家，怎么也比学校强。”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慢吞吞站起来，建议道。

　　徐沈晨咳得差不多，闻声抬头，透过书堆之间的空隙，这人的脸他还记得，似乎是叫王辉，当年有点微胖，干着班长又臭又长的活，什么也不图得任劳任怨了整整两年。

　　徐沈晨记得自己当年还疑心这家伙是不是吃了迷魂药，反正他两年没看出童颖有什么好看的。

　　“不对，那个东西不是说我们不能离开学校吗！？谁来保障我们的安全！你没看到那个东西的嘴巴里……”不等王辉说完，尖锐的女声带着惊惶直接打断了他，压抑不住的哭腔和愤怒几乎要把教室顶给掀了。童颖不知道该把心里慌乱用什么样的表情，又或者心里那种无法熄灭的愤怒撒向什么事，什么人。她不是考到B市了吗，她不是早就离开这些没有前途，只配听她调配的‘垃圾’、‘废物’，不是比这里的任何人都有能够享受幸福和财富的权力吗！？她那么努力，她明明那么努力！童颖站在原地，她座位在第二排正中，视野最好的地方，一米七的个字让她比任何人受到的冲击都大，她刚才清晰地闻到了，那股混合着腐臭、油腻和铁锈的味道，她神经质地伸手在空气中煽动，然后又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嘴里不停地念着：“好臭，好臭，好臭……”

　　“班长？”童颖旁边，同样被那股味道刺激得脸色苍白知识勉强支撑着的女生看到她这副样子有些心疼，担心地询问，伸出手想要安慰这个从前关系不错的同桌。童颖的的脸藏在手臂和桌上一叠书的阴影之后，看不清，传出的声音中是让人心疼的虚弱和疲惫。“文雅，抱歉。”韩文雅听到她这么说，然后一张还带着泪的脸转了过来。童颖近乎是扑上去，拥抱了自己的同桌。韩文雅愣住了，耳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回抱了怀里不断颤抖的躯体，被压抑了很久的哀嚎冲破嗓子。哭声和咒骂一时间在教室里连成一片。徐沈晨不太受得了这种哭丧似的氛围，事情到了脸上先确定是否无可挽回，再来就是一件件的解决。又不是下一秒就死，一个个嚎的那么起劲做什么。

　　他现在还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为了等‘上帝’发放身份牌。

　　狼人杀规则不难，‘老范’说的差不多是全部了。找到狼人，杀死狼人，村民死亡视为人类阵亡，游戏失败。经典的‘屠民’玩法。现在唯一缺少的，就是抽取身份卡牌的环节。他环顾四周，默默记了遍数。四十一个人。没有上帝，身份是否跟原来的狼人杀卡牌游戏一样存疑，还有迟迟不来的抽卡......

　　徐沈晨有了个猜测，猛地站起来，吓了一书之隔的小眼镜一跳，这人跟他一样，当年就是个边缘人物，在班里不声不响的，两个人同桌了几个月没说过几句话。徐沈晨对他没印象，但还是礼貌性地邀请道：“出去逛逛？”这接连受到惊吓的可怜人险些把自己头给摇下来。徐沈晨也没理他，多个跑腿的是不错，但是胆子子太小就有点麻烦。

　　从教学楼东楼梯下左拐直走，就是离他家最近的北校门，保安大爷七老八十，翻得够快就拦不到他。校门外面有很多行人，在熟悉的店铺，熟悉的街道上行色匆匆。在徐沈晨感动的将手搭上铁栅栏上面横杆的那一刻，齐齐回过头，对他行注目礼。那脸挺熟悉的和刚才蹦蹦跳跳跑出教室那个一模一样。徐沈晨当即放弃，在数学老师们冲过来前，重新回到了校园。右手边保安室的门虚掩着，直觉告诉徐沈晨那里没有危险，于是在久久不愿散去的数学老师们渴望的目光下，他一把拉开保安室的门，躲了进去。监控全开着，正对他的屏幕上播放着熟悉‘雪花’还有他徐某人踹门后急促喘息的狼狈样子。保安大爷背对着他没有什么反应，仿佛睡死了过去。好奇为什么没有鼾声的徐沈晨往前走了两步，保安服下现在是一具落了灰的骨头，脑袋上两个漆黑的空洞尽职尽责地盯着监视器屏幕。

　　徐沈晨吞口了口水，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好在骷髅对他小心翼翼的倒退没有任何反应。甫一摸到门把手，徐沈晨一把拉开，用他最极限的速度，冲了出去。

　　真好，不知道跑了多久，徐沈晨喘的厉害，小腿肚子一阵阵抽搐发酸。他仿佛无知无觉，神经兮兮的搓着手，来自校门的这一手铁锈味给他带来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出不去。

　　徐沈晨面无表情，人的情绪在达到极点后大概就是这样。他慢慢往前走，绝望、抑郁、恐惧、惊惶、犹疑，冗杂的情绪在身体里混合成铁锈味的平静，这反而使得心中的想法分外明确清晰。

　　他虽然对于活着没有那么大的执念，但是能活着谁也不会想死。

　　徐沈晨直起身子，跑完步的身体被阳光一照，出了一身汗，于是他脱掉外套，掉转脚步。
　　他要活下去，首先要确认食物和水。

　　下午三点五十五分，时间来自一餐第一根柱子上挂着的电子钟。大堂里整齐的一行行不锈钢排桌被固定地上，旁边带两根杆子上面连几个塑料凳面。这样的桌子塞下一个年级的人都绰绰有余。此刻空荡荡的，最里面离后厨最近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三个人。徐沈晨走进后惊讶地发现，王辉也在，面前摆着三瓶矿泉水，没有班长，也没有要给她带的意思。有了明显的人数对比外加徐沈晨确实是个各种意义上的活人，这三个人就没有太过防备他，相互眼神交流一番，王辉站起来，推推眼镜，开门见山道:“这游戏我玩过，规则上少了一环……”

　　“抽身份。”徐沈晨抢在王辉说完前，补充道。

　　王辉发自内心的笑了笑：“组队吗，四十一个人，同为村民的概率远比是狼或者神高。抱团起码在白天投票阶段好过点。”

　　徐沈晨不答，打量着还坐在椅子上的两个人。两人看他这个样子了然，双双站起身，左边那个盯着两个黑眼圈的人指指自己又指指右边那个瘦得几乎皮包骨头的人道：“马岑，韩文阳。”韩文阳跟着马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徐沈晨心觉有些奇怪，仿佛这几个人的名字，在听到的那一刻给了他极大的触动，但是当他真的想去抓住转瞬即逝的思绪，又是一场空，犹犹豫豫，想先写下一个答案又却连确切的思路也无。他嘴上同意了几个人的组队邀请，现阶段从各个方向分析这样的邀请都百利无害，更何况跟知道规则的人一起，总好过再费劲心思解释给一个纯新人，接受队友的怀疑强。他也不客气，直接问道：“你们查过食堂了，食物和水够吗？”

　　“水是凭空出现的。”韩文阳回忆道。“我一开始去找的时候只有空箱子，后来一直念叨着就突然出现了。”

　　在那之前那块被大家仔细搜查过的地方什么也没有。

　　“三瓶？”徐沈晨摸摸下巴，追问道。

　　“对，跟人数一样。各种生活设施也还能用，跟原来高中那会没差别。宿舍里去看过了，每张床上都躺着一具骨架子，东西的摆放跟我们当初在宿舍几乎一样。简直是……”

　　他没有说下去，被人监视一般的感觉不算好，几个人面面相觑，彼此眼中都是一张张迷茫的脸。

　　“出得去吗。”马岑小声叹息，连疑问的语气，都觉得多余。徐沈晨也坐了下来，听了他的话打趣道：“外面一整个连的‘老范’，你去试试？苟富贵勿相忘。”说起数学老师，那种被固定在座位上正坐还不能动弹的滋味让徐沈晨有些后怕，摆摆手，岔开话题：“其他人呢？我溜得早，后面什么也不知道。”

　　王辉和马岑走得也不比徐沈晨晚多少，几个人把脑袋对着始终都在小口抿着水的韩文阳，这厮大概学了什么礼仪课，喝瓶矿泉水还带捂嘴的，喝完冷冷一笑摔下一句“我怎么知道。”闭口不谈班里琐事。马岑王辉都由着他的脾气，从徐沈晨的角度看，这样的事情在他来之前大概发生过很多次，而这两个人的耐性也大概到了极限。

　　有趣。但这会气氛僵持着，谁先出口谁尴尬。他识趣的闭嘴，不负责任的脑补这三个人的爱恨情仇。

　　“铃铃铃——”极其刺耳的铃声响起，徐沈晨抬头，墙上的钟显示现在五点整，他讶异地看向桌旁的三人，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是同样的疑惑。从他出教室门到现在最多只有半小时，这时间的流速分明不正常！不待他们思考，饭菜的香味挤掉了担惊受怕了一天的四个人所剩不多的思考空间。

　　玻璃窗的口子里，是熟悉的食堂菜，刚才还空无一物的不锈钢卓上，摆起了几盆子，还冒着热气的菜。

　　从徐沈晨的角度还能看到后厨忙碌的厨具们，没有了大爷大妈，这场景令人毛骨悚然。
　　他不敢打饭，周围三个大小伙子，谁也没胆子上前。僵持良久，不知道谁的肚子咕噜了一声，韩文阳立马红了脸。这一声像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其余三个人的肚子也不甘示弱，开始报警。

　　“吃不？”

　　“吃……”

　　饿这种死法不好受，所有人的计划里这都是被排除的一项。

　　没了食堂阿姨的勺子还是抖没了两块肉，虽然不用付钱，但还是让徐沈晨有些不爽。一份咖喱鸡块，一筷子下去，味道竟然还算不错口感也是正常食堂菜的油腻软烂。

　　这一顿饭吃得并不安稳，徐沈晨很快结束了战斗，坐在位置上静静等待。其他三个吃饭的期间，先是陆陆续续来了几批人，畏畏缩缩的，但不知道是不是被吓习惯了，一直到徐沈晨吃完，也没有一个人哭一个人尖叫。童颖混在第二批到达的人里，从徐沈晨的角度，大概看到了她的人影，王辉坐在徐沈晨左手边面对打饭队伍的位置，视野比他好得多，但是王辉低头小口夹着饭没有抬头，童颖走过他们桌边两次，他都没有抬头。

　　铁勺舀完了大部分的菜，发出和盆底刮擦的刺耳声音。不同的鞋子在光滑的大理石砖上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

　　除了它们，食堂安静得像燃灯的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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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外加求评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