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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七十九章 砥砺前行 ...

  •   范特的身|体微乎其微地僵了一下,握着温婉婉的手陡然一紧,又立即松开了些,将罩在眼皮上的手轻轻地拉了下来,转过身去。

      温婉婉咬着下唇,明亮清澈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一串一串地滑落脸颊,她吸了吸鼻子,正待抬手去擦,范特却已抢在前头,将她脸颊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就像是捧着件瑰宝似的,一遍|遍轻柔地抹去她的泪珠。

      她无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拽住他的衣袖,抿着嘴在心中反复告诫着自己:不要哭、不要哭,这决心却在范特将她一把拥入怀中时彻底瓦解了,像泉水一样涌出的眼泪,一下子就将范特胸前的衣襟打湿了一大片。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并排坐着,范特才低声道:“婉婉,妳知道吗?一度,我以为自己已足够强了,强得可以保护身边所有人......”

      他脸上挂着一抹自嘲的笑意,平静得毫无波澜的语调,却在停顿中泄漏一丝苦涩,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岂料到最后,我仍然是被保护的那个。当时,我很努力、很努力,想要冲破灵力封印,却怎么也做不到,就连...... 连开口撂狠话留下他的资本都没有。”

      顿了顿,他突然目光茫然地低声问道:“如果我再强一点,廖...... 师父是不是就不会死?”

      不确定的语气像是在问温婉婉,又像是在问自己。

      温婉婉敏锐地察觉他称呼上的改变,却很善解人意地没有提问,在他气息吐纳间,听出了极轻的颤抖,便默默地将身子挪近了些,再将手掌轻轻搭在他手背上。

      范特的呼吸停顿了一拍,自己的手掌很大,温婉婉覆盖在上面的手掌还不到他的三分之二,但掌心与指尖上传来的阵阵温暖,却缓缓渗入了他心里,融化了堆积的冰雪。

      只听温婉婉轻声回答道:“师父曾说过,生死有命,咱们医术再高,也总有力不能及的时候,即使是站在顶峰的强者,也未必能事事遂心如意。”

      她转过头,望着范特的侧脸,又接着道:“亲友,师长,知己之间的牵绊,应该成为托起我们砥砺前行的羽翼,而不是缠裹我们作茧自缚的囚笼。”

      范特用心咀嚼着她的话,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有所牵挂,因而强大...... 是吗?”

      温婉婉道:“嗯。”

      他深深吸了口气,转头与温婉婉对视,适才眼眸中的阴霾已荡然无存。范特微微牵起嘴角,真挚地说道:“谢谢妳,婉婉。之后的路,我想我知道该怎么走下去了。”

      待他整理思绪,重新踏出房舍,已是三日之后的事了。他将手横置在前额,明媚的阳光透着指尖的缝隙,变成了淡淡的光束,倾洒在他脸颊与长衫上,透过在清风中摇曳的衣襟,落在地面上形成了光与阴影交织的和谐画面。

      范特整个人好像瘦了一圈,原本俊美的轮廓显得更加棱角分明,一双剑眉下的眼眸乌黑深邃,光芒内敛,周身的气场也沉稳了不少。

      慕凌雪蹙着眉,有些不适应地看着眼前这个从容淡定,但目光异常坚毅的弟子。她轻咳了两声,疑惑地问道:“你......确定?”

      震耳欲聋的雷鸣声撼动了天际,电芒像一条条戏游在层层乌云中的白龙,穿过符箓,朝范特径直劈去。他神情肃穆,一轮赤色光圈悬浮在身前,将雷电尽数吸收,每道雷电钻|入光圈时,范特伸直的双臂便微乎其微的震了一下。

      慕凌雪挑了挑眉,顿了一下,朝范特望去,只见他抿着嘴唇,颔首示意。她暗暗叹了口气,随即凝神再次于虚空中画下一道符箓。

      末了,她瞥了面容惨白的范特一眼,只见他额头冷汗淋漓,手指紧攥成拳,贴在身体两侧的手臂抑不住地颤抖着,当下劝道:“范特,你悠着点。即使灵火珠能吸收雷电攻击,但这样囫囵吞枣般的修炼,只会欲速则不达。”

      范特不置可否地挤出个微弱的笑容,深深作揖,诚恳地说道:“多谢慕长老。”

      慕凌雪皱着眉,又意味深长地朝他转身离去的背影说道:“喂范特,剿灭血魂殿的事,我们与其他三大宗门的长辈自有定夺,你们就无须搅和其中了,听到没?”

      有一瞬间,慕凌雪仿佛看到范特在夕阳下映出的长长影子像是颤了一下,但这下稍纵即逝,让她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只见范特一言不发地转身,又向她深深作了一揖,脚步轻抬,身影已消失在眼前。

      慕凌雪喟然长叹,眼底黯然,要知道现在不仅是圣星剑宗,其他宗门亦是伤亡惨重,元气大伤,虽然之前一役中,幸能击毙了血魂殿左使,算是断了它一臂,但如今慕容赫重生,他在明,己方在暗,时局未明,以陆崇光的为人必定不会霍然发起讨伐血魂殿的行动。

      毕竟‘匡扶正道、刬恶锄’的大旗可不是那么好扛的。到底是洞悉了多少,范特才会以沉默回应自己。

      想着想着,她不禁有些懊恼地迁怒到柳乘风身上,为人师表,竟然私下与门下弟子打什么赌,还传授他这种级别的法术,真是离谱。

      这边厢,姚小茜正托着腮帮子,一脸淡然地望着窗外的盈月,寻思道:再过几日,又是满月啦。她无意识地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到时候......

      “得得”一阵脚步声倏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连星辰从铁栏中望去,只见姚小茜仍漠不关心地继续望着窗外,连睫毛都没颤一下,细看之下,不难发觉看似黑黝黝不起眼的铁栏上,正散发着极淡极淡的灵力光晕,像是标榜着 ‘生人勿近’的氛围。

      她思绪万千地站立着,忽然听见姚小茜戏谑地问道:“怎么?妳是来劫|狱的?”

      连星辰猛然回过神,定睛一看,姚小茜歪着头,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正一眨也不眨地打量着她,像只懒洋洋的猫,但双眸中却有精光流动,对视下更是令人觉得寒冷彻骨,若只注视她的眼睛,便会产生一种错觉,像她是只随时会咬|穿别人喉|咙的豹。

      尽管如此,连星辰望向她的目光没有丝毫畏惧,单刀直入地说:“我是来问妳第二个问题的。血魂殿殿主,在哪儿?”

      “哈哈哈...... 哈哈哈......” 姚小茜像是听到什么滑稽至极的话似的,弯着眼角大笑了起来,道:“妳们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吧,由始至终,我不过是血魂殿一颗棋子罢了,被抓后更是直接成了枚弃子,如何会知道这些?”

      连星辰眉头轻挑,说道:“那唤醒他后,总有个接应地点吧?” 堂堂殿主,总不可能混得个露宿街头的窘境。

      姚小茜饶有兴味地瞅了她一眼,用手指缠绕着垂在胸|前的长发,此时的她,像极了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她努了努嘴,道:“好,退一步来说,即使告诉妳们又能怎么样?难道妳们还想单枪匹马去挑战血魂殿不成?真是不自量力。”

      连星辰垂下眼帘吸了口气,竭力维持着平稳的语调,说道:“陆铭死了。”

      姚小茜的笑声戛然而止,睫毛轻轻一颤,抬头时却神色漠然地回应道:“哦,是吗?”

      她望着连星辰,忽然发出串串银铃般的笑声,笑得睫毛似乎沾上了晶莹的水珠,上气|不接|下|气地顿了一下,语调一变,冷冷开口道:“怎么?难道妳就没想过,我既会让他代替我去助殿主解开封印,就不会没设想过这个可能|性。”

      姚小茜轻轻冷笑一身,语带嘲讽地说道:“我呢,可从没爹娘将自己抱在怀中,带着希冀的眼神说,自己的名字是点亮前行中道路的一颗恒星,‘姚小茜’这个名字只不过是血魂殿的一个身份,一个代号,没有半点意义。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我,妳难道还盼着我在妳面前哭一哭以尽哀思?”

      连星辰定定地凝视着她,淡漠的眼眸里似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但终究还是沉默不语,未易地,谈何处之,她凭什么以己度人。

      在一片寂静中,姚小茜陡然站了起来,袖子不经意地在眼角旁拂过,嘴角扬起,说道:“不过,我毕竟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顿了一下,她凑近了些,眼睛微眯,声如蚊呐地道:“如果说血洗众仙门世家是为了隐匿姚家与藏宝秘境的关系,那...... 妳那么聪明,妳说咱们为何会对碧海族下手啊?”

      连星辰瞳孔一震,望向姚小茜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疑惑。这细微的表情并没有逃过姚小茜的双眼,她脸上的笑容更甚了,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双臂交叉,耸耸肩,一脸无谓地道:“信不信由妳,我虽然讨厌妳们这些自命不凡的玄门子弟,但...... ”

      她目光倏地变得极其冷冽,缓缓说道:“我更憎恶血魂殿。”

      姚小茜转头望了望窗外的月光,淡然说道:“在峡谷的那个故事妳记得吧。一个瘦骨嶙峋的小乞儿,摇身一变,被栽培成富甲一方的仙门世家独女,还被赋予无尽的修炼资源,多好的机遇啊。没有超凡的魂海品阶也无所谓,可以用灵丹妙药堆砌起来啊。”

      连星辰眉头一皱,从她的淡漠的语调中听出了一丝悲戚,一丝幽怨,不知怎么的,竟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只听姚小茜接着说道:“代价呢,只不过是消耗些无用的寿命,还有忍受每个月一次万蚁噬心的疼罢了,为了血魂殿的大业嘛,这点牺牲算得了什么。在我快饿|死时,是血魂殿先向我伸出了手,我本该感激涕零的,但是啊,我有时就是想不通,他们口中的的宏图霸业,为什么要建立在我这种微不足道的小女子身上......”

      良久良久,空间里除了窗外猫头鹰 “咕咕”的叫声,以及连星辰与姚小茜悠长细密的呼吸外,便再无声响。姚小茜眨了眨眼,收回自己的视线,转头时眼底已变得平淡如水,她冷冷地道:“好,第二个问题,我回答了,咱们从此两清,妳别再来了。”

      连星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说道:“谢谢。” 到达转角处时,她忽然停住了脚步,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洒了进来,落在她低垂的眼帘上,在脸上投射出了长长的阴影,她睫毛颤了颤,语气一如既往平静地说道:“不是毫无意义。姚小茜这个人,是我在剑宗的第一个朋友。”

      朋友...... 坐在书案前的范特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灵火珠,目光扫过平摊着的宣纸,脑海中浮现了白靖峰当初斥责他留下寥寥数字便不告而别的画面,不禁叹了口气,将案上的纸张揉成一团,再次提起笔杆。

      正所谓一次生,两次熟。范特瞅了一眼身后的结界,摸了摸鼻子。静栖谷处的结界自他上回损毁后早已加强了防卫,但巧就巧在,他的修为在这段时日也精进了不少。他有些心虚地举起拳头抵在上唇,轻咳了两声,思忖道:共同进步,共同进步,挺好的。

      赵远一见巡逻弟子那副面容慌张,衣襟飞舞,急匆匆朝他走来的样子,一颗心就不禁往下沉。

      他听着弟子的叙述,眉头逐渐锁紧,猛然抬头问道:“又是范特?血魂殿余党未除,他一个人下山到底想干嘛?” 给师长添堵吗?

      吴玉龙眼神闪烁,脸色说不出的古怪,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双臂紧贴着身体两侧,有些手足无措地站着,嗫嚅道:“不是......”。赵远眯着眼睛,心念急转,伸手揉了揉眉心,表情明显放松了一些,不是那个闯祸精就好,但此乃多事之秋,不管是谁,都得尽快找回来。

      他呼出一口气,有些疲惫地问道:“不是范特?那是谁?”

      吴玉龙咽了口口水,脚步不着痕迹地往后挪开了一步,谨慎地说道:“不是...... 不是范特,而是,不是他一个人......”

      范特脸色颇为尴尬地将眼神扫过一字排开的白靖峰、谢怀安、连星辰以及温婉婉四人,干笑几声,眼珠转了转,这时候说什么 “月色真好,遇见好巧”诸如此类的话,便是活脱脱的侮|辱他们的智商了。站得稍远的锦玉,挑着眉好整以暇地展开扇子,轻轻扇了几下,一脸大写的幸灾乐祸。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范特将目光置向连星辰,叹了口气,说道:“星辰,我好像拜托过,叫妳什么都别说的。”

      连星辰瞅了他一眼,点点头,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嗯,只是,他们问了,我没否认。”

      “......”

      范特难得的露出严肃的表情,凝目说道:“我没坦言是因为此行凶险异常,没必要让所有人陪着我一起去冒险。”

      谢怀安眉头陡然一皱,注视着他,语气平静地说道:“这不单单是你一人的事。”

      连星辰附和道:“咱们也是圣星剑宗弟子。”

      白靖峰拍了拍他肩膀,再摩拳擦掌,道:“想自己独闯血魂殿,扬名立万、名垂青史?没门!你别想抛下咱们。”

      温婉婉直勾勾地盯着他,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事儿没得商量。”

      范特摸了摸鼻子,心中一阵温暖,在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露出了真心的微笑。

      就这样?锦玉挑着眉,大失所望地左顾右盼,满以为凭温婉婉的性子,一上来不是狠揍他一顿,就是当场痛斥,岂料竟是这么一番景象,真没劲儿,正撇嘴思索着,却蓦地瞥见几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集中在自己身上,似乎是等着自己表态。

      他嘴角一阵抽搐,“啪” 的一声将扇子折起,冷哼一声,说道:“看什么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我是被逼着过来的。”

      “......”

      此时夜幕将至,雾色渐浓,望出去一片朦胧,星光黯淡,几人急匆匆赶路,不知不觉竟行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处地方。幸好他们都不是什么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小姐,当下捡柴生火,采果打猎,手脚倒是利落。

      范特正在溪边将捕到的两尾鱼开膛破肚,冲洗干净,却陡然瞥见溪水中模模糊糊地映出了一道俏丽的影子,尽管河面上水波荡漾,他还是隐约能从中窥见出她大大的眼睛里,似乎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他心中一凛,胡乱洗了手,倏地站起身来,在看见温婉婉眼中泛着的莹润水光,他的心就更慌了,就像心里藏了只四处蹿跳的麻雀一样,只见她咬了一下嘴唇,问道:“你的房舍,收拾得一尘不染的,你原本是...... ” 打算独自赴死的吗?

      她顿了一下,侧着头似乎在思索着恰当的措辞,缓了一会儿神,才轻声接下去道:“......打算不再回剑宗了吗?”

      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心中那慌乱的跳动忽然顿住了,霎时间,整个世界好像安静了下来,响彻夜空的,只剩下自己与她的呼吸声,这一刻,他知道自己是彻底沦陷了,义无反顾的那种。

      温婉婉见他没有回答,低下头像是寻思着什么,然后毅然说道:“你曾说过要为我做一件事的,记得吗?”

      不待他回答,她便扯下自己头上的发带,递了过去,说道:“这个你拿着,在这件事解决后,我要你回来,亲手帮我系上发带。你答应我。”

      范特心中一哽,默默接过发带,目光无限温柔地说道:“我说过的,绝不会对妳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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