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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宴会(四) ...

  •   “这胡女忧方才已经跳过,郡主再来会不会让大家觉着疲劳呢?”皇后坐在上边,缓缓说道。

      林尤殷看着她雍容华贵的那样子,心里有些古怪。

      今日皇后好像一直在帮着林尤链针对她,不知道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她却没有招惹过皇后才对,怎么如今被针对。

      想着想着,她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成青月,不想,他也正看着自己。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对上,仅仅是一瞬间,林尤殷就败下阵来收回了目光。

      她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何要回头,也不知道为何会害怕看见那双曾日思夜想渴望的眼睛。她唯独知道一点:他正看着她。

      仅此一点,足以让她紧张又欢愉。

      “胡女忧是众所周知的难跳,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风格。臣妾倒觉着,可以让义仁试一试。”惠贵嫔帮着她说话,道。

      “回娘娘的话,臣女不才,有幸得芙莲姥姥指点,胡女忧本就是芙莲姥姥创作。后来因太后,名动天下,姥姥又多加修改。而臣女所学的,便是之后再改的,”林尤殷说道,“芙莲姥姥一直希望臣女有一日可以将这支舞重新带到世人面前,如今,也算是完成姥姥的嘱托了。”

      芙莲姥姥把这支舞的细节删改,在剧情连接上设计得更到位。当年,她第一次看这支舞的时候,看得是如呆如痴,浑然忘记了自己在哪儿。

      成玄听见芙莲二字,惊坐起,再看着林尤殷的模样,心里一阵震惊。他这凭空出现的义仁郡主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让芙莲亲自教她?

      芙莲姥姥当年可是太后的闺中密友,说是太后一生里最大的贵人都不为过。据说当年他还小时,国战一触即发,是芙莲姥姥凭一己之力降服了敌军首领。后来隐居就无人再见过她了。

      他是查过林尤殷底细的,她的生平唯一一段空着的五年,就是被所谓的道士接走的那五年。那五年,没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难道芙莲姥姥竟然在林尤殷修行的道观里?

      “既是如此,那就让众人再见一次胡女忧吧。全新的胡女忧。”惠贵嫔在旁说道。

      成玄点点头:“嗯。朕也有许多年没听到过芙莲的踪迹了,你既然是她的弟子,那便让着大殿内所有人都一饱眼福,可不要丢了芙莲姥姥的脸。”

      “义仁定当竭尽全力。”

      “父皇,儿臣愿意吹笛为殷儿助兴。”成青庚站起,说道。

      大庭广众下,他毫不避讳地称呼林尤殷的小名,显得二人关系非凡,就是想看看成青月的反应,不料成青月脸色几乎无异,可惠贵嫔听着,是脸上笑容又浮上来,满脸欢喜地看着他们,好像觉着这俩就是金童玉女似的,十分配。

      成青庚不由心里好笑——他母妃初次见殷儿,怎么就这般中意上了。

      成玄道:“你们兄妹情深,准了。”

      不想,皇帝的话刚说完,成青月竟然也站起来了,拱手道:“父皇,四弟既然吹笛子,恐怕一般乐师不敢追四弟的笛声。正好许久不和四弟合奏了,不如儿臣来抚琴。”

      他话刚说完,殿内众人便全然不解地看着他,议论声纷纷响起——宁王吹笛尚可以理解,二人关系好是众所皆知,可是和王却不曾听闻和义仁郡主有什么瓜葛,怎么如今……

      林尤殷只是听见他的声音,都觉得脑瓜子嗡嗡的,更不说要他为自己伴奏和曲了。念不念静心决就是一念之间的事……若不是方才成青庚同她说了良多,她现在必定是在一级级加重静心决。

      胡女忧的乐曲也是芙莲编的,一笛一琴,两种乐器分别有着属于自己的高潮,互相辅助又时而争夺乐曲的最高潮。光两位皇子伴奏和曲,就已经引人遐想,加上胡女忧举世无双的舞蹈排编,这注定是名留史册的一场舞。

      “你们兄弟二人如此齐心协力,本宫看着心里宽慰。”皇后笑道。

      成玄听了,脸上越发红润,显得神采奕奕:“正是如此,兄弟就该如此。准了。”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成玄脸上红润,但是心里却并非真心希望他们兄弟同心。对父亲而言,儿子们兄弟同心是好事。对当皇帝的父亲而言,儿子们兄弟齐心,却会让他们都缺乏磨难。而作为皇帝,他绝对不会接受他两位优秀的皇子,兄弟同心。

      成青月和成青庚二人多年来一直都向着他想看的局势发展,如今连续两次统一意见,好像都和这林尤殷有关……他这义仁郡主到底有什么魔力?

      他正在思索的时候。林尤殷从袖子中拿出一块遮眼布——因为太后当年一舞,胡女忧通常是戴着面罩跳。改编后的胡女忧却不然,是遮住眼睛去跳。

      胡女忧是有故事的,舞者需要通过神情去传达那个故事。但是新的胡女忧却把眼睛遮住了,就要求舞者和乐师的表现更加细腻……

      随着呜的一声,笛声响起。整首曲子由笛声切入,音乐萧瑟悲哀,呜呜的笛声先带着众人进入了胡女被抛弃的时期。从被抛弃的时期开始,再进入胡女最辉煌最欢乐的那段回忆,此时,琴声随之响起。

      林尤殷遮住眼睛,但这支舞曾经跳过百遍千遍,她每个步伐,步伐的距离,都掌握得非常好。遮住了眼睛,她私心里舞到三殿下面前,也能假装是无意的。

      成青月琴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的即兴创作厉害,改编也不在话下。时而快时而慢,林尤殷能听出来,他私心加入了很多个人情绪在琴里。

      他是在借琴声,倾诉衷肠吗?

      难道真的和她猜想的一样,他喜欢的,是位子上那位清新淡雅的惠贵嫔吗?那惠贵嫔能听懂他的心意吗?

      林尤殷就如同她之前猜测的一样。没念静心决,她开始走神了,想着三殿下的琴声,又想着他是在想着谁弹响着这支曲子。

      这一切却如同塞翁失马一般,林尤殷无意把私人情绪带到舞蹈里,这一舞,竟然比从前她跳的所有都要更好。

      胡女的幽怨哀怨,胡女的遇人不淑,胡女的迷茫无助。她竟然全都演绎得淋漓尽致。

      大殿内其他人几乎屏着呼吸,眼神寸步不离林尤殷的舞姿。音乐的衬托下,她完美的舞姿像是仙女从天而降,落到这凡世,只是为了将这样一支不该属于凡尘的舞蹈带给他们。

      他们盯着林尤殷,唯恐跳完这支舞,她就会变回天上的仙子飞回去。

      林尤链败了。

      有了后面这样一支新的胡女忧,哪里还会有人对她方才的胡女忧留下一丁点印象。她彻底输了。

      如果她没有逼林尤链出手,方才她那还算上乘的胡女忧,能为她博一博贵人的位份。可新的胡女忧一出来,她的舞蹈就成了微不足道的蝼蚁。

      林尤链握着手里的琉璃杯,紧紧攥着,眼睛越发红了。有泪,亦有恨。在林尤殷没有出现前,太子妃的位置是她的,殿上被人人注视的也应该是她。林尤殷一出现,两位皇子争着为她伴奏,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她失去的,一定要都夺回来……

      乐曲一层层迭起,林尤殷蒙着眼睛,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落,打湿了遮着眼睛的布,再从脸颊两旁滑落。她不知道自己是入了胡女忧的戏,还是入了成青月奏的曲。

      眼泪是断了线似的,不受她控制。

      她没有再想着念静心决了。宁王说得对,这就是她应该面对的情绪,要面对,而不是逃避。便由着眼泪掉下,哭着哭着,也许就不难过了。

      她想起来,第一次在树下看见那个浑身雪白无尘的男子,他笑容温暖,轻声细语的话像微风似的抚慰她受伤的心。

      后来五年的等待,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等待,全都像一粒尘,在人的一生里那么的微不足道,却在她的一生里又那么难熬。

      盼完星星盼月亮,直到一品居相见,竹林里重逢。一切的一切的,像是早就被刻在了命盘里,早就被安排好了一样。她就只能按着故事的踪迹行着,一边跌跌撞撞地寻他,又一边冒冒失失地推开他。

      等到故事快结束了,才发现二人竟然都停在了原点。

      ……

      一曲舞毕。琴声笛声倏地停下,舞蹈也戛然而止,一切就像皮影戏,操纵者突然扔掉了人像,幕布上的画面忽然消失殆尽。

      众人如梦初醒,眼里有意犹未尽的,有迷惘发愣的。

      “皇上,臣妾能想象出当年太后是如何一舞惊动天下人的了。”惠贵嫔反应过来,激动道。

      “太后是日月光辉,臣女哪里能和太后比。”她摘下布,跪下道。

      摘下遮眼的布后,她满脸的泪水一览无遗。但没人感到奇怪,坐在下面看这舞蹈的好些个公主郡主都哭了,更何况她是亲历者。

      成玄神情复杂地望着她,突然后悔钦定她为太子妃。如此奇女,师承芙莲,背后定大有人物,如果收入后宫……

      “义仁是我朝第一佳人,不用这么谦虚,”皇后觑着成玄的脸色,立马懂了他在想什么,心道不好。说,“日后为我朝太子妃,也是我朝的一段佳话了。”

      惠贵嫔也是皇帝身边的老人,哪能不懂皇后在担心什么,她看了看成青庚,立马道:“陛下,义仁这支舞跳的好,臣妾可也有功劳的。”

      “哦?说来听听?”成玄接话道。

      林尤殷亦是不解地看着惠贵嫔,不明白她这是要做什么。

      “殷儿的抹额,陛下可否觉得眼熟?”惠贵嫔模样娇俏道。

      成玄眯着眼看了看,讶异道:“是你从娘家带来的嫁妆罢?朕记得那珍珠可是南海上来的贡品。”

      “是,”惠贵嫔道,“臣妾与殷儿一见如故,觉着她就像臣妾的亲女儿一般。不仅这抹额,衣服也是臣妾送的。殷儿这支舞如此动人,臣妾倒觉着,自己送的这些衣服也是有功劳的呢。陛下奖赏殷儿的时候,可别忘了也要赏臣妾。”

      她一字一句,慢慢把林尤殷往她的亲女儿身上靠拢,无非是希望成玄把她当做儿媳,而不是陌生女子。一旦动了收入后宫的念头,皇帝有无数办法可以收她进后宫,到时候她和皇后说再多都没用。

      “好,你也有功。那就都赏——”成玄点点头,脸色却没之前那般畅快。

      他岂会不知身边两个女人是在想些什么。不过是,名不正言不顺,顺水推舟罢了。

      回到宴席上,林尤殷再没有看林尤链一眼。倒是成青庚笑得满脸春风,吃酒同她说道:“那林二小姐怕是气疯了,你跳完舞,所有人都把她忘了。”

      “她自作孽。”林尤殷不以为然。

      “不过,本王倒是好奇,你怎么有这么多秘密?”成青庚问道。

      “殿下也没告诉过我,你吹笛吹得这么好啊?”

      “你也没问过本王啊。”

      林尤殷笑了笑,道:“我从未刻意隐瞒,可是殿下也不曾问过。师父教导我平心静气,我不喜欢出风头,我想一辈子快活些,不想处处炫耀。”

      “好大的口气,你觉着你那些同我说也都是炫耀?”

      “你激我罢了,”林尤殷笑着,脸颊上的酒窝十分可爱,“直接问我我也会说,何必激我。”

      “本王是真的好奇。”

      林尤殷放下酒杯,很认真地看着他,说:“我去的道观在仙山上,没有名字。我师父是,吴妙。”

      “吴妙?”成青庚本来很期待,却不想听见了一个毫无知名度的名字。

      林尤殷见他迷茫的神情,一拍脑袋,歉意地笑了笑:“师父说过,世人不认识吴妙,只认识鹿鸣道人来着。鹿鸣道人你总知道了吧?鹿鸣道人,就是吴妙。”

      鹿鸣道人,是传说中凡间唯一一个修炼成仙的凡人。她位列仙班后,来到人间开班授课,声称只渡有缘人。在众生眼里,鹿鸣就是一个传说,就是神。林尤殷还知道,皇室子弟的师父,就是鹿鸣座下的弟子。

      鹿鸣道人收的徒弟、徒弟收的徒孙,从进入门派仙山的那一日起,大多就只能老死在仙山上。能让师父彻底放下山的人不多,平时下山的那些人,也只是下山做任务罢了,待任务完成,都是从哪儿来的要回哪儿去。

      算起来,成青庚还该叫她一声师姑呢。

      成青庚像是灵魂失去意识般,杵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倏地捏碎了手里的筷子。

      这反应,林尤殷意料之中。她倒了杯酒递过去,拍拍他:“没事,缓过来就好了。”

      就在他们二人谈话间,皇后突然站起来,对着陛下敬了敬酒。林尤殷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这是要搞事情。

      “皇上,今日日子大吉。臣妾忽然想到一心事未了,便想趁着今日这个好日子,请陛下一个旨意。”

      成玄扶着她坐下,说:“皇后素来劳苦功高,有什么事坐着说就行了。”

      “臣妾虽然不是和王生母,但其生前同臣妾素有交情。臣妾把和王视作亲生儿子,前段时间,臣妾做梦梦见贵人托梦给我,很忧心和王的……终身大事啊。”

      果然是要搞事情。

      这一次,轮到林尤殷倏地捏断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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