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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 9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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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宽不愧为征战沙场的镇武将军。不过几月的时间,他便将进犯的匈奴大军驱逐到了北方,匈奴经此一役,又因为冬季粮食不丰,人口锐减,受到重创。
镇武将军班师回朝的那天,西京众人皆夹道欢迎。
而皇帝自从这一次后,便一病不起。
他气得中风,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然而朝臣们惊怒于那封罪己诏,心中不约而同都对皇帝的现状感到隐秘的快意,对于导致皇帝瘫痪的罪魁祸首韩晔,反而不那么关注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连说话都困难,朝臣们很快便开始讨论谁是继承人的事情。
有人觉得继承人应当从众皇子之中产生,而大部分人则觉得,当年先太子的遗孤才应该继承亡父遗志,担当大统。
当年先太子去世之时,那个与异族女人生下的孩子侥幸留了下来,因他有一半异族人的血统,朝臣们才有些踌躇。
韩晔洗去了莫须有的罪名,在朝中也有一定的话语权,他自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先太子遗孤这一方。
原因无他,那个女人虽是匈奴军师派来的,实际也同南沼有关,他后来查到,那个女子年少时憧憬外面的景色,因此不顾南沼族规悄悄跑了出来,又因为未经世事,辗转流落到了军师手上,被迫成为了他手下的细作。
她本不想伤害先太子,然而命运的捉弄使得她并没能完成这件事。
那孩子被教养得很好。
韩晔曾经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皇帝顾虑兄弟情深的戏码,没有对他赶尽杀绝,面上功夫做得恰当,然而实际却希望把他养成一个只知吃喝玩乐的废物。
他韬光养晦许多年,才在韩晔的帮助下翻了身。
“煜辰,我得谢谢你。”先太子遗孤对他说,“你放心,我在位期间,一定会把南沼和大晋的关系努力修补好的。”
韩晔颔首:“希望殿下谨记此话。”
待皇帝被迫退位养病,先太子遗孤登基,并下旨与西南各族建交之后,便递上了辞呈。
蒋宽如今留在了西京,同妻女一家团圆,享受天伦之乐。
因韩晔洗清了罪名,被查封的宅子便也还给了他。蒋宽听闻这消息时,几乎立刻跑到了韩府,秉持着“虽然韩道勋不在了作为父亲的朋友有义务帮助小辈迷途知返”的观念前来劝诫。
“你如今还年轻,”蒋宽带了两坛酒,喝得直咂嘴,“又有才华又有武艺,怎么就辞官不干了?”
说罢,他忽然想起什么,浓眉倒竖:“韩道勋那老狐狸,竟然还藏着掖着不告诉我你会武的事儿!你小子竟然也瞒得死死的!”
“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冷哼道,“小狐狸!”
韩晔哭笑不得地看了看蒋宽喝得涨红的脸,有些怀疑他喝醉了:“蒋叔叔,不是这样的。父亲和我当年也是迫不得已。”
他解释道:“父亲去世前,曾经留给我一些蛛丝马迹,然而先帝和豫王做得太过隐蔽,连同他们情同手足的父亲都没有告知,我父亲留下的东西,都是他暗自留心攒下的,实际并不是充分证据。”
“那怎么……?”
“后来我与豫王世子联合,说出的事情也并不全是事情的真相,说实话,那时我们只了解事情的大概,许多都是连蒙带猜的。”
“世子殿下的那封‘道歉信’上面,实际什么也没有。”
蒋宽听得呆愣半天,被酒精麻痹的脑子有些反应迟钝,好半晌,他才大叫出声:“……好小子!心眼真多啊!”
韩晔无奈地笑笑,也不知蒋宽是夸他还是骂他。
“……不对,”蒋宽酒喝到一半,终于想起了正事,“我问你辞官的事儿,你别跟我东拉西扯。”
韩晔凤眸低垂,沉吟半晌,道:“……蒋叔叔有所不知,我当年来京科举,入仕途,都是因为我的未婚妻。”
蒋宽听得一愣。
“她的身份特殊,她身负家仇,自己又处于险境,即便是我们收留她,也只能一辈子躲躲藏藏,隐姓埋名。”
韩晔抬起头来,沉静地望向蒋宽:“她虽然一直没说过,但我知道,她并不想这样的生活。”
“当今陛下身有一半南沼族血统,其本身品性优良,我相信他不会做出如同先帝一样的事情。”
“我的心愿已了,自然打算辞官。”
蒋宽垂着头,好半晌无话。
他抬起头,灌下一口酒,杯子重重磕在桌上。
再抬起头来时,他神色颇有些复杂:“……当年你父亲也是,为了你母亲毅然辞官,我当时不理解啊,总觉得你父亲的决定过于冲动。如今你也如此,倒是和你父亲很像。”
他拿起酒坛,又给自己斟满一杯:“罢了,你既然心意已决,我就不多说了。”
“不过,”他抬起头,“酒得陪我喝。”
韩晔端起酒杯:“敬世叔。”
两人喝到半夜,夜里的街道上没什么人,安安静静的。韩府的下人们替蒋宽牵来了马车,蒋宽醉醺醺地同韩晔道了别。
看着韩晔转身往回走的背影,本已醉醺醺站都站不稳的蒋宽忽然面色平静下来。
“故人都走了,如今孩子长大了,也要离开了,”他叹了口气,“果然是老了……”
……
南沼族人没了性命之忧,近来逐渐往原先住的地方搬了。
禁地其实更为安全,而且新的住处已经建好了,若是又要搬回去,实际是个麻烦的事情。
但在他们心里,禁地仍旧是个神圣的地方,那里留下的都是先祖的骨血,是一代一代传奇的故事,是不可玷污的存在。
于是他们又搬了回去。
这次没有人再蓄意破坏他们的家园了。
风云蔚也在其中帮忙,阿织在她不在的时候很能独挡一面,也在长辈的教导下学了不少东西,如今成了风云蔚的左右手。
族中长辈们念旧,大都喜欢照着印象中的样子还原。风云蔚看着他们帮忙重新建起来的属于族长的房子,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族中的叔伯还在同她说话:“你看这儿,我记得从前来的时候,就看见挂了一把弓……那放的是张木桌,我还去坐过,肯定没错……”
风云蔚有些恍惚,她其实有些记不清这屋子长什么样儿了,不过听着族中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也觉得心头一暖。
“谢谢各位叔叔伯伯。”她冲大伙儿感激一笑,惹得众人纷纷摆手。
“不用不用……”
杜知和陈叔也有了新房子。
他们同南沼族的人处的时间久了,渐渐地族中人也接纳了他们,建房子的时候顺带给他们划了一块地。
陈叔又惊又喜,连连道谢。杜知更是大喜过望,他痴迷于医毒一道,南沼族长于此处,每每同族人们讨论,都让他受益颇丰,有房子住岂非更加合适?
只是唯一不大好的,大抵是风云蔚的毒已经进入晚期,毒入心脉,整日浑身发冷,夜里心口绞痛,连动一动手脚,都觉得筋脉疼。
陈叔看着她每日面色苍白,嘴唇都透不出一丝粉色,心中着急。倒是风云蔚看着气定神闲,好似有所打算。
她确实有所打算。
她这个族长当得累,但好歹带着族人们逃过一劫。阿织如今大了,懂的东西不少,她本是机灵的性子,鬼主意多,南沼现在百废待兴,她在其中或许比她更加有用。
至于那“不得随意出境”的规定,还是废了的好。
她在中原住了十几年,耳濡目染,也能知道中原的发展比南沼族的更好,南沼闭门不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何必拘泥于此?
还有,她记挂着的颇为亏欠的那个人……
于是,一日早上,阿织前来木屋寻找风云蔚的时候,就发现族长人不见了。
桌上留了封信。
……
潮州城郊的那处宅子是一间荒宅。
路过的人们纷纷传闻那是座凶宅,因宅中主人死于冤情,夜里便常传出“呜呜”的哭声,大人们教育好奇心重的小孩儿时,都道:“小心被那宅子里的鬼给吃了!”
小孩儿们吓得将头捂进被子里。
然而白天,他们还是会撞着胆子跑进那宅子的院子玩。
那宅子院前的一棵梨树生得茂盛,正方便小孩儿们爬树玩。
这天树下聚了三两个悄悄爬狗洞进来的小孩儿,正溜到树下打算上树时,却听见大门嘎吱一声响。
他们惊了一跳,只见那大开的门口露出红色的裙角,吓得僵直在原地不能动弹。
“怎么还有孩子?”
门口响起一道好听的女声,他们抬头往上看去,就见一个身着红裙的姑娘,脸色苍白,身材单薄,很是病弱的模样。
原来是人!
他们长舒一口气,便转过头去,却见那正房的窗户前闪过一道人影,随即便听到一阵“呜呜”的声音,像极了传闻中的哭声。
“鬼啊!”
小孩儿们惊叫一声,四下作鸟兽散,无头苍蝇一般乱撞一番,又纷纷越过那大门口的姑娘往外逃窜而去。
转瞬间没了人影,院子里安静下来。
那姑娘看着窗前那道人影,静了一瞬,道:“你什么时候还会装神弄鬼了?”
“韩晔。”
那屋内的人听闻这话,站了起来,那影子便移动到了门前。
随着嘎吱一声,屋内的男人一袭黑衣,袖口袍脚皆用银线绣着兰花纹案,端的是芝兰玉树,君子气度。
他冷淡的凤眼微微挑起来,眼中带了淡淡笑意。
“好久不见,希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