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爹宠儿》苌草

2、第 2 章

　　半个下午过去，东西都卖完了，韩老根本来还想着要怎么感谢李高头，结果现在李高头为了感谢，死活要拉他们爷俩回去，话里话外的少不得是夸赞韩山的意思，就连李雯雯也帮着话腔说韩山哥是个做生意的料，如果有下次，一定要事先约她们一起，也好能快些清货。

　　韩山坐在车后头，脸上带着笑意，直说都是乡亲们的山货新鲜，都是紧俏货，城里人就好这口，自己没出多大力。

　　韩老根对着李高头笑呵呵的，那些对他儿子的夸赞让他很是受用，半倚在车上，揣着双袖乐滋滋的，今天挣了不少呢。

　　白天的奔走没有耗光他的体力，韩山回到家又开始鼓捣自行车，他觉得学会修这东西也就可以多一个饭碗，因为木工在村子里并不是天天都有活可以做，他们的收入全靠着四邻的抬爱，由此东西更不能差了去，导致现在都不太有重新打的，也就一些小修小补。如果不是为了供炳文念书，可能还宽裕些，不过那些土产农货不少，虽然换不了几个钱，倒也不愁吃。

　　韩老根在村里抽着土烟，和李高头的不同，是用草纸卷的乡下烟草，劲大呛人，每次别人闻着就呛咳，他还能抽出一家之主的范来。

　　“咳咳，咳。”韩山闻着味儿就忍不住咳起来，他自小对气味敏感，只好掩面回屋去了，他的房间两扇窗户都被从外面封死了，房子中间的柱子是用来栓绑缚他的铁链，这屋子就比堂屋小些，但比炳文后来建的还要大些，除了用帐子隔开的里间床铺，外面全是些木工玩意儿，杂七杂八的堆着，韩老根喜欢在院子里做木工活，有时候也来他的小屋里头，不过大部分时间是直接在主家那边做，他们家没有驴车，搬运不方便。

　　韩老根看韩山不出来了，过去锁了门，他一直觉得这个孩子如果不看好了，一不小心就会弄丢了。他不知道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是什么感觉，韩山除了刚来那段日子老是嚷着要回家，还偷跑，就算把他追着揪回来还舍不得打，他以为对他好，韩山就会慢慢接受他们夫妇俩，可这小子浑身带了刺了，张牙舞爪的，他耐不住打了他一顿，自此，韩山就消停不少。他想着自己的儿子怎么能不学自己的手艺呢，怀着一腔的热情教他，而韩山特别聪明，心有畏惧却也禁不住那些新鲜玩意儿的诱惑，就在那天他喝了点小酒，想着往后日子可能就要转运了，韩山又跑了。

　　他疯了似的四处找，不敢和村里人讲，因为这个儿子得来不当，最后在山道上碰到了被野狗吓得晕过去的韩山，抱着他回了家，然后钉死了他房间的窗户，给门上安了个锁，韩山自那夜以后安静了不少，白日里跟着身后像个小尾巴。没过多久，陈芳怀孕了，韩老根没想到这辈子竟然还能有自己的孩子，快要生产时，他看着韩山情绪不对，一开始没有做声。晚上，韩山的眼神闪烁，形事吞吐，果然又是想伺机逃跑吧，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在医院里完全没功夫分心去照看他，韩老根一狠心打了他一顿，把他一个人关在家里。自此后两人之间愈发疏远了，除了木工完全没有任何交流，韩老根对韩山来说就好像只是个师傅而不是个父亲。陈芳对韩山一直很宽容，她俩反倒像是先进入了母子这个关系中，到了炳文开始长大了，韩山第一次对他说话喊出:“咱爸……”他当时愣怔了一下，韩老根又何尝不是激动的不能自已。韩山背着人和炳文学认字，如果不是为了离开这个家，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非要藏掖着。韩老根那次打的非常狠，胳膊粗的三捆柳枝被打得稀碎，韩山被链子栓得无处可逃。买来的孩子，与其跑出去喂狼，还不如就打死在这儿，还能留个囫囵身。

　　“爸，我们也买辆三轮吧，去城里卖东西方便。”隔着墙，韩山说得很平静。

　　“再说吧。”三轮车可不便宜，可比赵家让他修的自行车贵，韩老根撇了撇嘴，想他异想天开。

　　韩山看着脏兮兮的手，又看着被锁上的门，他不敢再吱声，房间里有水可以冲，就是车还没修好。他擦了下身子，穿着那件由褂子改的无袖白背心，穿很久了，袖子都短了，索性就剪了。躺在床上，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虽然韩老根对他严厉，但是韩母和弟弟对他都有家的感觉，现在他却要去找那个不一定还在的亲生父母，就算在也不一定会认他，这么多年了，或许他们也有新的家庭，新的儿女。韩山侧着身盘着身子，胡思乱想这记忆中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良久，睁开眼来，没有一点点印象，感觉小时候哭闹所求的父母不过是个笑话。但他不想继续待在这个小村庄里，变成书上说的井底之蛙，他不想放弃这个家，只是他现在需要的是出去。看着手臂上青色和紫红色的脉络交错掩映在白色的皮肉里，若有所思。

　　韩老根还是借到了一辆三轮车，父子俩每个周借去卖山货土产和手工，有时候炳文放假就一起接回家一家团聚，韩山怕炳文害羞，还做了个可以收缩的棚子搭在车上，又挡风，又遮雨，韩老根就晃晃悠悠的带着他俩回去。

　　韩炳文正是发育的年纪，但读书费脑子，所以个子长得慢，不过坐在车里也没闲着，就着臊子酱啃大白馒头，他哥特别会打算，知道白馒头好存，肉馒头放不住，所以总是额外炒了肉酱，腌了小菜给他配馒头，特意还分好几罐，嘱咐他和同学们一起分着吃，还有的让他自己留着吃。平时来学校见他也会穿那一套干净的工装，那衣服是别人送的，特别肥大，韩老根也穿不了，韩母只好收窄了裤子，改了衣服给韩山了，韩山的骨架子撑起来直筒有型，人又白净，看起来就像那些个高干子弟似的。除了他的左腿走路时有些跛，他简直就是个完美的哥哥，只要不动没人看得出来他的这个瑕疵。

　　韩老根这段时间心情很好，他想自己两个孩子，一个念书，一个做匠，一文一武，怎么都不会饿死，不知道羡煞多少人。

　　炳文中考的时候发挥的很稳定，考上了县里第二的重点高中，学费还能供得上，就是那些资料费更贵，不练题又怎么会进步，就是他想省，他爸他哥都不会答应。韩山那天找他聊了一晚上，说的和韩老根不同，不是那些光宗耀祖，再接再厉的场面话。他说小弟你不能光读书，要多注意身体，多注意休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在学校遇到什么事儿别冲动，要和别人商量着解决，找老师说也没什么关系的，也可以回来我们哥俩好好谈谈。他不谈钱，就是那些不让他操心钱的场面话也不讲，他哥知道这只会起到反作用，只会让他自卑。

　　韩老根看着炳文正在一步步的迈出这个山沟子，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第一次没有锁那道门，那个孩子没理由一直被栓在那，他长大了，不会那么容易被野狗吓怕了。

　　韩老根上了年纪，开春摔伤了腿，六十几的年纪，也不是什么小伙子了，好起来费劲。生意倒是不能不做，可是他大儿子也是个跛子，左腿僵直直的，也踩不了三轮。只好又借着李高头家的驴车，本来也是要一起的，李高头没空，叫他闺女过来了，韩老根脚步跚跚，只说了一句:路上小心，你妈在家等你回来吃饭。然后第一次没有跟着他出门，韩山愣住了，看着背影萧索的韩老根，他作为韩家长子的身份好像终于被双方承认了，他的内心有了动摇，这个山村里有了一个他的家。

　　他在医院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因为他的体重不达标，所以只能回去。他长得很高，有一米八，体重却只有一百一十五斤，骨架纤细，整个人瘦骨伶仃，看起来脑袋好像有些大的突出，好像个火柴人。正要回去，从巷道里窜出来一人撞到他身上，满身的酒味，两人咚的扑倒在地，韩山奋力把这个醉汉往旁边扒拉，看着抬起来的那张脸，就像对镜自照一样，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圆了，慌张的从他身下拽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