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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炫耀 ...

  •   这风声一传出去,众人的心思又开始活泛。方谨初先前原有个“一言不合罢免半个朝廷”的凶悍名头,任用了以徐近儒为首的一批名臣宿儒后,众臣渐渐察觉出皇帝并不是乾纲独断,相处稍微一久也就不再提心吊胆。现在更知道了陛下在私底下原来如此随和,方槿凌率先在自家爷爷的暗示下主动邀请方谨初去他家园子品酒,方谨初欣然同意,还在他家见着了陈僮。

      渐渐皇帝陛下的交游越来越广泛,竟和王公贵族与群臣们都在公事之外处出了一些情分来。

      日子在繁忙与热闹中一天天地过,初八那天内务府按制准备了赏赐臣工的节礼,可方谨初却拉着魏钧跑去了苏芩芳家里蹭饭。他早听说那位险些被父亲牵连的李氏夫人最是心灵手巧,虽然苏芩芳把妻子疼到了心尖上,从来舍不得叫她做一点粗活的,但陛下的脸面大过天,李氏坚持亲自下了厨,连带魏钧也混上了一碗匠心独运的腊八粥。

      祭灶神前一天,两拨人马前后脚地入了城。一拨是从靖安回来的,谢泽等安亲王旧属的家眷,另一拨则是齐旭廷的夫人子女从丰野来京,同行的还有当初留在肃州的褚云。

      除了褚云凭远征西宁的功劳破格得封长史,其他人都没有朝职,到平都后各自住进了先前赏赐的侯府,褚云则去了郡王府,作为魏钧的私人幕僚,他那个长史的官职便是归属于宣宁郡王府。

      这近一年来褚云和陈光华一起留守肃州,西宁的诸般事务进展顺利,来自平都的消息却天天都叫人心惊肉跳。所幸尘埃落定之后,局面前所未有的理想,跟随的主君一跃得封可以开府建衙的王爵,连带自己也终于博出了扬眉吐气的出身。

      他父母亲人都死在了早些年钦州的动乱中,原也是孤身一人出来闯荡,辗转投到了魏钧门下。老齐将军回去后给他带了封赏的公文和魏钧的私信,叫他交接完公务后来平都任职,信上没说时间,看口吻并不着急,老齐将军又托他护送自己的家眷一起赴京,于是直到年底褚云才赶回来。

      他在平都郊外比齐家人早动身了一步,天不亮即出发,赶着西华门刚开的时候进城,到郡王府的时候才刚过辰时。这一日没有朝会,魏钧在自己府里处理公事,听手下禀报褚云到了,撂下笔等着他进来。

      不一会褚云踏着满院积雪走进,在堂中对着魏钧大礼拜下:“卑职见过郡王殿下。”

      魏钧走下来亲手把他扶起,打量了一回,温声道:“阿云不必多礼,这一路可还顺利?”

      褚云直起身子看向魏钧,他穿着一身半旧的圆领黑色袍服,带着青铜发冠,与在军中熟悉的干练打扮大不相同,乍一看就仿佛一个寻常的北靖贵族,可褚云太过熟悉他先前的气质,这样一比就觉出了天大的变化。

      若说自家主君原先是利剑出鞘锋锐迫人,那现在就是重剑藏锋,先前是不怒自威,现在连那三分威势都不再明显,雷霆万钧的气势都收敛在了并不算出挑的眉眼中。若只看五官不言不动的时候几乎有种普通农人或老兵的错觉,可只要他朝你偏过一个眼神,立马叫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凝神听他吩咐。他若开口,则字字句句都含着直击心底的力量,哪怕是一句普通的寒暄也叫人情不自禁地慎重对待,那是经过了日理万机,千条万缕的军政要事手头过,方能养出这般一言九鼎的气质。

      于是褚云恭谨俯首,答了魏钧的话,等着魏钧坐回了主位,又行了一礼才侧身坐到了下首。

      二人坐定,下人进来上了茶,褚云道谢双手接过,又答了几句关于齐旭廷家眷是否安好的问话,便从袖中掏出了节略准备汇报在肃州的公务。他刚起了个头,说了句“云岭……”,忽然一声轻响,通往内室的门被推开,一片雪白的衣角飘进来,褚云以为是郡王的内眷,慌忙侧身偏过视线,可下一瞬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大哥……咦,褚先生已经到了?”

      褚云脑中一片空白,直愣愣地转过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那那,那是……惠宁将军,啊不不不,是……陛下?

      褚云只感觉所有的神智都飞出了天外,目光一片空茫,心里在疯狂呐喊,圣人在上,他没瞎吧,为什么会在大清早看见那位传奇的皇帝从郡王的内室走出来,还穿着一身寝衣只在外面披了件略短的袍子?

      从敌军间谍头目,到投靠己方的盟友,再到并肩战斗的同袍,最后才知道那是王爷独子,一朝临朝称帝,褚云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少年一样。好容易他接受了现实,调整了心态,以为这就是最终的结果,然后就被眼前这一幕把全部的心理准备砸成了一地碎沙。

      震惊之下,他甚至忘记了说话,也没有起身,就那么呆坐在了当场。

      这事其实也不能怪他,他毕竟不像其它几人一路看着方谨初和魏钧之间的关系是如何变化的,而且就算亲眼见过,除了苏芩芳、朱琇等几个头脑冷静的,像曲正杰虽然从来没敢表露出什么,心里却至今仍然震惊如在幻梦中。何况这种事谁也不敢预先透什么口风给他,曲正杰本来打算等他回来之后再旁敲侧击地暗示给他,结果面都没见到就叫他猝不及防地撞见了这一幕。

      怔愣中,他模模糊糊地发现,郡王那一身沉重的威压在方谨初走进来的一刻悄然散尽,眉梢眼角一起软化,带出温柔的味道,就见他站起身来朝方谨初迎过去,一只手伸到他身后,引着他走到自己的座位。陛下的动作好像有一点不协调,坐下来的时候腰显得有些僵硬。

      等等!

      褚云猛然回神,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膝盖“咣”一声磕在了桌案沿上,整张几案向外翻倒,又被他慌慌张张地按住,茶杯已经跌落在了地上,茶水溅了一身,他顾不上收拾,忙忙地走到正中,略一理衣物,端端正正地拜倒:“微臣叩见陛下!”

      先前方谨初以皇帝的身份见故人的时候,紧张别扭的一般都是别人,这回轮到了他自己尴尬得到处找地缝。他昨天夜里先自己威了半宿,又被魏钧反过来威了半宿,歇下的时候都四更了,原以为褚云他们午后才能到,没想到竟被当面堵在了忍冬堂。

      他凭借一贯强大的自制力说了声“褚卿平身”,没叫褚云听出任何异样来,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魏钧一脚,用口型恶狠狠道:“你故意的!”

      魏钧肚子快笑破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心态,在他刚听说褚云来了的时候,本来是想换个地方见他的,可话说出口就变成了“请褚先生来忍冬堂”,然后如愿以偿地让褚云撞见了本应只属于两人的暧昧私密的一幕。

      年幼时他曾经养过一匹毛色最亮最威风的马,不过几天功夫就嚷得周边几个村子人尽皆知,现在他得到了世上最完美的爱人,可偏偏无法宣之于口,所有的知情人都保持着为尊者讳的谨慎,理智告诉他为了两人声名着想应该尽量收敛克制,可方谨初是他生平唯一倾心的人,恨不能叫全天下都知道才好。

      这样幼稚的念头,他在别的臣属或同僚面前还能克制,但褚云是可以信任的自己人,炫耀的心思不等风吹就呼啦啦地长满了原野。他就这么毫不心虚地把皇帝陛下坑了出去,然后兴致盎然地欣赏爱人强自镇定地与褚云没话找话,同时忽略了褚云僵硬的神态和干巴巴的对答。

      过了好一阵子,魏钧看够了戏,在方谨初第三遍问了肃州的气候,褚云第四次答了周围村庄的收成之后,郡王殿下终于大发慈悲,开口解救了自己的君主和下属。

      “褚云,你刚刚提到云岭,是想说什么?”

      褚云“啊”了一声,先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方谨初则在心里重重给魏钧记了一笔之后,放弃了对自己颜面的执着,注意力跟着转了过去,问道:“云岭怎么了?可是雷鸣把云岭诸堡收服了?”

      一说起正事,尴尬的气氛顿时不复存在,褚云侧过身子正对着方谨初,俯身双手递上刚刚没来得及掏出的那一封节略,口中禀报:“不错,陛下您离开后,我们在六月收到了国内局势安稳的消息,就把准备支援的人都撤了回来,按先前议定的计策暗中支持雷鸣吞并七星堡,九月大功告成。原本他还心存观望,等孟长策他们撤军的消息到了之后,雷鸣立马就表示了臣服,送来了儿子当人质,承诺为我们留心西宁的动向。他们和西宁官方斗争了几十年,对西宁的了解不是我们能比,消息探查起来快得多。”

      方谨初点头,赞了他一句,褚云忙俯身逊谢,魏钧道:“这个雷鸣可信吗?上次咱们跟他打交道的时候,老家伙见风使舵,咱们拿扶持七星堡要挟才让他低了头,现在没了制约他的人,还能压得住吗?”

      褚云正要回答,方谨初先偏头道:“放心,我有办法,回头我跟苏哥商量一下,直接让他把命令发到肃州。”

      魏钧点头,不再多问。

  • 作者有话要说:  嗯,魏钧这个混蛋,没让小方打死真是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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