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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剖白 ...

  •   唯有魏钧却是反其道而行,以一种飞蛾扑火的姿态无所畏惧地投入了全部的心意,这样一来,他和陛下越是水乳相融,两人之间的平衡就越危险,所谓求全之毁,不虞之隙,他们好的时候可以把国运捆绑到他们的关系上从而堵住世人的嘴,可若是哪天不好了呢?

      历朝历代,椒房独宠的有,男色祸国的也有,可哪个皇帝真能为一个男人终生不娶不留后嗣?郡王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甘心做一个男宠之流?他又有什么立场要求陛下为他与世俗人伦对抗?

      退一万步讲,如果郡王真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架空陛下把所有权力都握在自己手里,惊世骇俗地把一国之君养成自己的禁脔,那倒也是条出路。然而陛下是位难得的明君,和他们的情分都非同寻常,即使他完全站在郡王的立场上,也决计不能有任何伤害陛下的想法。

      “郡王,卑职听闻张院判说陛下身体亏损严重,不知可要紧?”

      这是褚云百般斟酌后选择的最委婉的切入口。

      魏钧拉住了马朝他看过去,下颌微扬,褚云视线下垂,未敢与他对视,其他人都一起屏住了呼吸。

      半晌,魏钧笑了,语气爽朗:“你是想问,如果陛下有了后宫妃嫔,我打算怎么办吧?”

      褚云一口气呛住咳了起来,他知道既然那天郡王敢让他撞见,就不会在他面前避讳什么,可还是被郡王的直接惊到了,曲正杰等亦微露尴尬之色。

      “阿云,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陛下,三万丰野骑兵,包括我自己,都会死在卧龙谷?”魏钧视线飘走,凝视着天际一角残霞,平淡道来。

      褚云忙道:“卑职知道,卑职不敢有别的意思,陛下对卑职恩重如山,卑职宁死不敢有负陛下。”

      魏恒和朱琇没有说话,只跟着他点了点头,曲正杰脱口而出:“我们也是!”

      狄非则不耐烦:“我早就说过,老褚你非要杞人忧天。”

      他们说得诚恳,魏钧却不在意,只摆了摆手,又道:“你们知不知道,只要陛下愿意,早就可以把我,把你们都摘出去,自己接收军队,根本没必要对我这么依赖?”

      褚云悚然一惊,魏恒若有所思,朱琇已点头:“那是自然。”

      世人皆以为陛下是靠着魏钧的支持才坐稳了皇位,却也不想想,当初陛下可是孤身一人周旋于孟长策和那些老牌军阀之间,顺利登上皇位的。就凭他这番谋略,加上他的身世背景、和靖安军的关系,拿回军方的势力怎会是难事。

      魏钧见他们动容,微微一笑,复道:“还有一事你们不知道。前些日子,陛下刚跟我说打算明年春天亲自去南方微服查访了解民情,你们能不能想到,他是为了什么?”

      褚云霍然抬头,惊诧万分,一股血气热辣辣地堵在胸口,令他僵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其他人也都是第一次听说,一起跟着张大了嘴巴。

      魏钧耐心地等了片刻,等褚云彻底想通,等朱琇偏头低声跟曲正杰解释了一番,听见曲正杰惊呼了一声,方用百无聊赖的口吻总结:“你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一下陛下,万一哪天我起了异心,造个反什么的,他该怎么办。啊不对,”魏钧忽然一合掌,若有所悟,“都不用我造反,你信不信,如果我直接跟陛下去说,我想要他的皇位,他能直接写封禅让诏书给我?”

      几人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魏钧嘴里说着天下最大逆不道的话,脸上的神情却满满都是警告,他们都能看懂,那分明就是“谁敢当真动这个心思,老子第一个把他千刀万剐”。

      褚云讷讷的,魏钧不再理他,拨转马头慢悠悠地往前走。

      走出十余丈,忽然听见后面马蹄声响起,褚云拍马赶了上来。

      “郡王,如果陛下将来后悔了,您可有给自己留一条退路?”褚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他知道这话说得委实不合时宜,甚至会招来魏钧怪罪,可他是一个谋士,这是他的责任。

      魏钧驻足,没有回头,果断地回答:“我不需要退路。”

      “为什么!”褚云咬牙,安亲王的悲剧,便是前车之鉴,他不信魏钧当真会赌一个帝王永不变心。
      日色昏暗,薄暮笼罩,凛冽寒风裹挟着积雪,以及一句平淡话语撞在扬起的马蹄上,瞬间飘散不见。

      “因为只要他想,身败名裂也好,粉身碎骨也罢,都是我甘愿。”

      归城的队伍因某人的一句话而震撼至齐齐勒马驻足,皇城之内,一处宅邸烟火熏然,暖意融融。

      “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一屋子人乱七八糟地跪倒,细看多是老幼妇孺,方谨初用上了轻功抢过去,在一位苍颜白发的老妇人刚颤颤巍巍地起身,还没来得及弯腰的时候一把托住了她,口中道:“都免礼。谢老夫人,我是私下过来的,不必起身了。”

      方谨初态度坚决,老太太不再坚持跪他,但仍放下拐杖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个福礼:“臣妇多谢陛下恩典。”

      先前那只力量沉稳的手再次托在谢老夫人的肘部,明亮温暖的嗓音带着笑意响起:“谢奶奶,惠宁是给您祝寿来的,多年不见,您还记得我吗?”

      这日是谢家老夫人的寿辰,他们四日前刚风尘仆仆地回到平都,连箱笼都没安顿完全,自然是来不及大操大办的。所幸谢府原先就有丰厚的赏赐,都被谢泽留在了府里,仆人管事亦按侯爵的规格足数配置,几个媳妇没费太大功夫简单操持出一场家宴,请了同样刚回京的齐家太太和寥寥几户同在京中的故友家眷,苏芩芳亦收到了请帖,于是也携妻来访,还跟了个不请自来的方谨初。

      为怕惊扰,方谨初来之前没专门打招呼,只跟着苏芩芳夫妻一起,报的名号也是靖安故人,进来之后还是齐家的长子眼尖,转头看见苏侯身边的人居然是肃州跟着父亲见过的“惠宁将军”,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忙离席上前拜见,众人才知道竟是陛下悄然来访,顿时好一阵慌乱。

      谢老夫人直起身子,双手不住哆嗦,半张着嘴,热泪早已滚下,“惠哥儿——真的是你!你……你可真像王妃娘娘!”

      此话一出,方谨初顿时也红了眼眶。

      谢泽的母亲本是秦家的丫鬟,后来又当了秦小姐的奶娘,丈夫是方谨初母亲一处陪嫁庄子的管事,当初跟着秦家小姐一起来的安亲王府,才有后来谢泽跟随安亲王做亲兵的事,并且很快因为谢泽的功劳脱离了奴籍,却一直保持了和方谨初母亲的来往。

      如今时过境迁,当年的丫鬟已成了珠翠簪缨的侯府太夫人,那一对风华绝代的伉俪双双长眠九泉之下,早以为不在人世的幼小公子,却在十六年漂泊之后,才终得回先辈的尊荣,穿越几十年的人事变迁,与当年那位温婉纯真的故主重叠了面容,眉宇间却是风霜镌刻的刚毅笃定,和他英明神武的先父如出一辙。

      身后苏芩芳亦唏嘘,强按住心绪朝老太太拱手作揖,满面笑容地道:“谢奶奶,路途颠簸,您身子可还禁得住?”李氏跟着丈夫一起蹲下身子,朝谢老夫人行礼拜见。

      谢老夫人一边拭泪一边拉住苏芩芳,说了声“小苏,你长大啦,可真好。”旁边谢泽的夫人和大儿媳一起上前朝方谨初行礼,然后一左一右搀扶了谢老夫人,方谨初顺势松开了手,朝旁边偏了一下头吸了吸鼻子。

      谢夫人见他脸上有泪,胳膊微动想把自己的手帕递给他,却犹豫着不敢伸手,虽然方谨初跟自己婆婆温和亲热,可毕竟君臣有别,她是第一次见方谨初,难免踌躇。

      她是定远侯夫人,常理来讲外命妇回京,是应该第一时间给宫里递请安的折子,由皇后酌情召见的,如果皇帝也有意见面,则会在外命妇拜见皇后时驾幸中宫。现在后宫空空荡荡,这一类的事务方谨初都托给了华歆公主,谢夫人的折子是前天送进宫的,结果公主这几天着了风寒玉体抱恙,还没来得及召见,谢夫人就先在这种场合见了陛下,顿时不知所措。

      实在是面前的陛下太过平易近人,理智上一刻都不敢忘记他的身份,可情感上不过才听他开口说了两句话,就已升起亲近之意来。

      这个单薄又尊贵的少年,是她夫妻敬若神明之人的遗孤。

      她再不犹豫,双手把手帕递到了方谨初眼前,大大方方道:“陛下,您别伤心了,王妃娘娘地下有灵,不知道要多开心呢。”

      方谨初接过来,对着谢夫人笑了笑:“多谢婶子。”

      众人簇拥着方谨初和谢老夫人回到了厅内,方谨初喊着老寿星坚持让谢老夫人坐回上座,谢家诸人哪敢托大差点又一起跪下,最后还是苏芩芳招呼下人搬来一张宽敞的罗汉床,让方谨初和谢老夫人一左一右坐了。

      此时离晚膳还有些时辰,宾客刚到齐不久,苏芩芳为等方谨初是最后上门的,他们进来之前众人正按序齿轮流上前给谢老夫人拜寿,男宾在前厅,女客在后堂,人虽不多,气氛却极是温馨热闹。方谨初来的时候直接进了后堂去见谢老夫人,礼数尽过之后除了谢夫人和几位有品秩的太太夫人,其余女宾便避到了两侧耳房,苏芩芳侧头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就进来了十余位青年,都是熟人家的公子,行过礼后也一同坐在了堂中。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14 21:33:49~2021-10-15 21:3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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