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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旧事重演 ...

  •   却说方谨初这边,等卢氏母子走了之后,他们不过继续吃了一刻就也饱了,方谨初还专门注意了下怀璋的饭量,见他虽然是刻意和自己同时放下的筷子,不过吃得也不算太少,这顿饭本就吃得晚,吃太多了也于身体不利,这样正好。

      只是现在既没有外人,又刚见过了卢静城,怀璋就又开始紧绷起来,对方谨初恢复了“陛下”的称呼守起了君臣的礼节。

      方谨初却被这一面勾起了一点别的心思,见怀璋吃完了,等上茶的时候,就闲闲地问起了怀璋原先读书的情况。

      这话一问,怀璋心里顿时又“咯噔”一下。现在他已经相信方谨初暂时不打算让他“暴病而亡”,但那多半也是为顾忌朝廷颜面,或许还有些天性里的随和,才给了他不难相处的感觉,可是他哪敢就此放松心神,真把他的“小叔叔”当叔叔?

      陛下这个问题,是想考较还是试探?他答成什么样陛下才会满意?是该直言不讳还是须得装傻藏拙?

      ……可是话说回来,在他这小叔叔面前,他有“拙”可“藏”吗?

      不过略一停顿,陛下的目光已朝他望了过来,怀璋连忙从椅子上下来站着恭敬地答了,什么掩饰也没做,如实地说了。

      方谨初点点头,又问他原来的先生是谁。这个问题更加无法作伪,事后随便一查就都清楚了,怀璋也利索答了。

      方谨初就在心里盘算起给他请先生的事来,他刚刚说的那几个人名,好几位都在庚寅政变后获罪,剩下的继续在朝中为官倒还好,却不敢把怀璋托付给他们,万一……说不定就是未来的帝师……

      他倒不是多害怕怀璋跟他父亲的旧部接触,只是得等怀璋长大一些,心性定了之后再说,现在先用心把基本的经史子集启蒙书籍读了,再图后计。

      他在心里犹豫了一下是拜托徐近儒给怀璋找几位合适的饱学名士做先生私下指点,还是干脆把怀璋送去宗正寺专门负责皇族子弟读书习文的宗学。他想听听怀璋自己的想法,却见他一脸的忐忑警惕,天知道又想歪到哪里去了,遂按下没提,只简单地漏了个口风给他:“别怕,你读书的事情容朕再想想,现在才正月十五,你先把身子养好点。”

      他本意是为了抚慰,然而怀璋却再次震惊,忙低头垂眸应了“是”,心中狂跳,陛下竟能容他读书进学?他小心翼翼地试着问道:“怀璋不敢劳动陛下挂心,能否请陛下赏赐怀璋几本字帖或者几册《幼学》《广闻》,让怀璋自己练习?”

      “你缺什么,问白将军或者你身边的福公公要就行,”方谨初随意地摆手,复又奇怪地看他,“不过你要这两本书做什么?你不是连《管子》都读过了吗?我回头让人给你送几本《通鉴》《南史》《晋书》,你先慢慢读着,不懂的记下来以后再问。”

      陛下竟是真的让他读书!怀璋更加震撼,然而喜悦却先一步溢了出来,失而复得的感觉充盈于心,他忙跪下来给方谨初认认真真地叩了个头:“多谢陛下!”

      走出临凤居已经亥时过了三刻,对岸的锣鼓声都渐渐喑哑,凉风卷地而来,萧萧竹影投在地面摇动不休,方谨初和魏钧不觉怎样,怀璋却打了个冷战,还好腹中充实很快就适应过来了,只是他年岁尚小,这一路逛来着实累得很,吃一顿饭休息之后反而更带起了乏意,神色明显萎靡起来。

      魏钧见状就在他后背一拍,一股真气灌入,怀璋精神一振顿时好多了,满脸惊奇地仰头看着魏钧,魏钧就说:“惠宁,回去吧?”

      方谨初点头说好,魏钧瞟了眼怀璋,淡定地伸手把方谨初往怀里揽,方谨初眼睛一直,复又自欺欺人地想,算了,反正孩子还小,应该不懂。

      怀璋眼观鼻鼻观心地跟在两人后面,一直走到主街,行人已疏疏落落,护卫们三三两两地在桥上桥下站着,连怀璋都一眼看了出来是他们的人。

      见这三人过来,朱琇当先迎了上去,微微躬身,低声唤了“陛下、将军,”也没忘了怀璋,叫了“雍王”,魏钧温言道:“阿琇,今天辛苦你。”

      方谨初也道:“朱兄辛苦,我们一时兴起,叫你和兄弟们辛苦整日,多谢。”

      朱琇忙道:“陛下说哪里话,这是臣的本分。”他已备好了车马,一挥手自有车夫把马车赶到桥下,方谨初和魏钧上了马车,朱琇道了声“得罪”,亲自把怀璋抱起来送进车厢,被方谨初接住。

      马车驶动,方谨初就对怀璋道:“你想睡就睡吧,不用管我们。”

      怀璋道了谢,却仍撑着侧身坐在那里,头一点一点的,方谨初失笑,干脆靠在魏钧肩头,自己先闭上了眼,结果没多久反倒先睡着了。他毕竟是先忙了个通宵又出来了一天,不特意运功就抵挡不住疲意了。

      很快怀璋也撑不住伏在座位上睡了过去。朱琇准备的马车外表不起眼,里面极为宽敞舒适,车轮辘辘滚动起来更有催眠的感觉,一大一小睡得很舒服,只有魏钧还端坐着闭目调息养神。

      气息沉静中,外界的吵嚷都隔得很远,然而忽然,车外好像有他们的人在说话,紧接着马车停了下来,魏钧睁开眼,挑起窗帘沉声问:“怎么了?”

      他看见他们已经到了福源街,前方一角似乎有些喧哗,还有隐约的哭声传过来,朱琇过来禀报:“将军,前面引路的兄弟回报,说看见晚上跟您在一起的那位老人家失魂落魄地在街上哭,问咱们要不要管。”

      魏钧惊讶,方谨初停车的时候就醒了过来,忙拽魏钧袖子:“去问问?”

      怀璋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醒转,安静地坐正了身子,片刻后一个护卫领着老何走了过来,魏钧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问他:“何老爹,这是怎么了?”

      老何见到他,竟愣愣地说不出话来,半晌忽然一声惨嚎:“小辉啊!”

      魏钧变色,一把拉住他疾问:“说清楚,小辉怎么了?”

      老何浊泪流了满脸,整个人就像是剪了芯的蜡烛似的,活气就剩了一缕烟,“他、我就一转身——他叫拍花的拐走啦!”

      霎时间四下俱静,所有人脑子里都“嗡”的一声,无人敢去看魏钧的脸色,更难以想象马车里的皇帝会是什么反应。

      太寸了!偏是上元夜,偏是个五岁的孩子!偏是叫拐了!偏撞在了陛下跟前!

      气氛太可怕,连老何都被哽住了,他这才恍恍惚惚地注意到,他那个养马的朋友周围居然前呼后拥了这么多人,放眼望去左近全是跟着他们一起停下的壮硕汉子。

      “咔嚓”马车里传出清脆的断裂声,在一片安静中异常刺耳,朱琇站在外面无声地倒抽一口冷气,竟不顾微服在外当街跪了下来。里面皇帝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坐在他身边的怀璋已经不自觉地开始发抖,这种被恐惧兜头吞没的感觉他只在当初祖父身边感受过。

      于是老何就见周围那些寻常百姓装扮的汉子们冲着马车的方向哗哗跪了一地,这架势顿时把他搞懵了。

      他扎手扎脚地站在那里,磕磕巴巴地道:“宁……宁先生……”

      他忽然眼睛一亮,感觉到一阵希望,看起来这位宁先生的身份很有些了不起,那他是不是可以……

      “小辉在哪丢的?”魏钧蓦然开口,呼吸间听不出什么怒意,却叫所有人心里一松又一紧。

      “就在启真坊的春阳街,靠近穗华楼那一块有个玩火圈的杂耍摊子,他钻得太快,我就一眼没看住就找不见了!”老何赶紧说道。

      魏钧闭了闭眼,怎么连被拐的方式都差不多!惠宁一声都没出,可他实在不敢想象惠宁此时的心情。

      “带上何老爹,去找京兆尹,让他立刻派人去查,叫咱们负责那一带护卫的兄弟也跟着过去。”

      压抑到极致的气氛中,魏钧淡淡地吩咐道。这事除了太过凑巧,本身并不大,有京兆尹出面足够,魏钧知道其中门道,在平都这地界干这买卖的京兆府差役不可能一无所知,平时老何一介草民自然求告无门,现在他这边从上往下地压下去,无人敢徇私包庇的情况下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

      想到这里,魏钧脑中忽然似一道雷霆劈过,好像一直以来有什么极重要的事被他忽略了,可等他细想,那一丝闪念又倏忽无影无踪。

      便在这时,马车里一道冷静的声音传出来:“告诉包秉轩,救人为先,别把人逼急了,自首或举高有功者可酌情免死。”

      包秉轩便是京兆府尹的名字,朱琇本来正要派人出发,听到这话又回来应了“是”,接着那声音又有些哑地说了句:“都起来,别堵在街上。”

      魏钧听他思路清晰语气正常,心里一松,可当他回身朝车里看去时才发现,方谨初全身都在抖,仰面闭目后脑死死抵在车厢后壁,车底散落了一堆木屑和碎布,怀璋缩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

      听见动静,方谨初睁开眼朝他看过来,竟已看不出什么怒意,而是种近似委屈和无助的情绪,并且连这一点脆弱都收敛得很快,就像暴雨过境后乌云仍未散时的那种低迷。

      魏钧觉得特别心疼,极想把他搂在怀里亲吻抚慰,然而话说出来之后,却是“陛下,您该回去了,明天还有朝会,臣留在府里等消息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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