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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打草惊蛇 ...

  •   方谨初微弱地点了点头,又对角落里的怀璋低声说了句:“别怕,没事了。”

      魏钧终是倾身过去抱了抱他,在他后背上轻拍几下,方谨初把下巴搁在他肩头,冰凉的面颊与他耳侧相贴,然后两人就分开,魏钧下了车,报信的刚刚就已经骑马去京兆尹的私宅了。他先命朱琇护送方谨初回去,目送着马车从面前驶过,然后才另外叫人再拉一辆车过来,送老何去京兆尹衙门,并给自己备马回府。

      老何虽然岁数大了,可耳朵依旧好使,朱琇等人“将军”的称呼,和刚刚魏钧那声“陛下”都落在了他耳中,此刻整个人已经木了。

      马车还得略等片刻,魏钧走到了老何跟前,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别担心,才不到两个时辰,小辉一定找得回来。”

      老何僵硬地转向他,腿弯发软直往下出溜,两片干裂的嘴唇哆嗦个不停,“你……你……您就是……”

      魏钧叹了口气,拉住他上臂没让他膝盖落地,“嗯,我是魏钧。”

      另一边,马车一路再无波折地从侧边的小门驶进了朝凤门,再往前不远就是宫城,怀璋从窗帘缝偷偷向外打量,从浓黑的夜色中模糊辨清了位置,无声地缓了口气。

      方谨初除了先前那句“别怕”,这一路都没再说话,直到此时才又开口,态度已恢复了往常的平和,甚至还有些疲惫之后刚刚恢复的柔缓:“小璋,你且再忍耐一段时日,很快我会把宫里和京城整顿一下,等天气暖了你就不必再受出入的限制。你老师的人选我也需要再考虑考虑,在这之前你想看什么书只管写个条子,除了暂时别见外人,其余你就当原先你在家里一样——我不是猜忌你,是怕他们借你的名义胡来,有一个姜家已经够了——你还这么小,别整日胡思乱想,若有什么拿不定的,你就记得你是咱们方氏皇族的孩子,别的都不重要。”

      他其实本没想把这些告诉怀璋,还不到他觉得水到渠成的时候,也担心他听不懂。这话与其是说给怀璋听,不如说是他需要以一些可期的未来,来告慰刚从过去挣扎出的自己。

      果然怀璋也是一脸迷惘,明显是还想不透方谨初这番话,不过他至少听出了信任和回护的意味,和父亲与祖父都不一样——一个让他从小就明白什么叫群敌环伺,另一个则示范了天威难测,一个总失望他懂得太少,另一个叫他不敢懂得太多。

      并且奇异地,在见识了方谨初的骤起骤落的暴怒之后,怀璋竟没那么怕他了,第一次把方谨初的话认真听了进去,没有再像先前那般从一鳞半爪中拼命揣测他忧虑的信息,把方谨初的一举一动都解读出无穷的意味。

      方谨初说完之后,没等到怀璋的回应,就简单地笑了笑,摸了一把他的脑袋坐了回去。然而下一刻,他忽然听见那孩子细如蚊呐的声音:“小叔叔……你别伤心,我……怀璋会听您的话……我父皇的事情……对不起……”

      方谨初愕然,继而涌起一阵温暖,那孩子竟然在试图安慰他。

      他顿时就笑了,又坐近了他,一把撸上了他脖颈,朗笑出声:“傻孩子,你有什么对不起的,我毁了你的家,说起来还是我欠你多些。你呀,就是心思太重,不过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这样,就不说你什么了,以后你总会知道。”

      怀璋乖顺地伏在他手臂下,听到此处忽然仰头认真地答道:“怀璋明白,就算没有陛下,我的家也保不住的。是小叔叔总比别人好,若是别人做了皇帝,怀璋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方谨初闻言惊讶极了,不管这孩子是真心的还是趋利避害,能说出这话来已极难得。他想起第一面时他那一连串早慧的反应,眼光闪动了一瞬,把他整个人抱到了自己腿上,和煦地笑道:“嗯,我知道了。”

      怀璋又说:“小叔叔,怀璋回去还要吃了药才能睡,如果小辉有消息了,请您派人跟我也说一声行吗?”

      方谨初点头:“那是自然。”

      第二日朝会的时候,满朝文武都知道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在郡王府亲自督促、京兆尹连夜查问下,果然才到后半夜就把那伙拐子给找了出来,一并救出了十余个儿童。老何的千恩万谢以及如在梦中的感觉先不提,众人先知道了日理万机的大司马竟把抓回来的拐子从京兆府大牢里直接提回了王府。

      这也罢了,底层小民的事就算翻了天也掀不出什么大浪,他们关注的自然是陛下的心情。陛下那坎坷的命运早就满朝皆知,现在他眼皮底下出了这种事,天知道要迁怒多少人。

      说起来,京兆尹也是真倒霉,他本来就是去年朝堂清算后新提拔上来的,官位还没坐稳,手下的差役捕快都未必尽收服了的,就碰上这么桩巧事,听说昨天老包都歇下了又被郡王府的人叫起来,鞋还没套上就听说“拐子拐走了大司马朋友家的孙子,还让陛下当面碰上了”,当场吓得屁滚尿流,在禁军副统领朱大人亲自督办下战战兢兢地连夜处置,把半个京城的三教九流都搅得鸡飞狗跳,一夜之间几乎抄没了平都地界所有的拐子团伙,连带小偷小摸都让吓得销声匿迹。

      然而这日的朝会进行得非常顺利,御座上的皇帝绝口未提昨夜的事,如常处理了朝务。春耕在即,年前朝廷刚在北方做完了土地的重新划分,这会儿正是反馈效果在实施前最后调整的时机,徐近儒出列侃侃而谈;户部担心放开民间茶酒买卖会造成国库收入不足,所以还要讨论内地军队裁军改制的问题,新的通商政策也制定到了最后关头,这是魏钧的职权;又有南方几位镇抚使联名上奏请求朝廷拨款疏浚湘水,几位工部的给事中站了出来……

      种种国策牵一发而动全身,相关负责的朝臣们在朝堂上争辩得热火朝天,渐渐就把来之前高悬的担忧放下了。

      包秉轩在一片沸沸扬扬中不住地擦拭额上的冷汗。别的人不相干,可他不一样,陛下越不提昨夜的事,他就越心虚,拿不准这事到底会追究多深,三品的官帽想必是保不住了,不知道等着他的是降职还是贬谪,会不会直接把他削职为民?

      可是!他心中一片悲凉,他不为自己的前途忧虑,只为时局痛心。他刚刚梳理好了平都治安脉络,下大力气铲除了一批和江湖匪人勾结的属官,为此甚至不惜得罪了好几家公侯。并且……

      他一想到刚刚安插下去的那些棋子,就心疼得直哆嗦,他早在上任之前就苦心孤诣想要把平都不见天日的污秽连根拔起,曾下了苦功在那些三教九流中安插自己的人手,眼看就要成事,可昨夜事发突然,他为救人被迫动用了一大批暗线——要不然哪能这么快——可现在草已打蛇已惊,继任者未必能领会他的苦心,大好局面眼看就要断送,如何不叫他心痛!

      然而就算这样,不管陛下如何处置,他也依旧无法对陛下生出怨怼之言,只因他当年本就是受了故安亲王的恩德,后来又知道了陛下耸人听闻的经历才生发出一腔激愤,更感念陛下对他破格提拔的知遇之恩。现在事情发展至此,他除了感叹造化弄人,还能怎样?

      “老包,老包!”四下忽然一片安静,他的朋友刑部尚书贺铭在他侧前方焦急地唤他。

      包秉轩猛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恍恍惚惚的,不知什么时候居然从队列里往外跌出了几步,站在大殿当中无比突兀。

      一时间百官的视线全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有人替他暗叫不好,陛下还没有发落你,你就当场君前失仪,难不成是想提醒陛下赶紧处置?

      “陛下!”包秉轩慌忙跪倒,叩首道:“臣殿前失仪,请陛下治罪!”

      他忽然心里一轻,这样也好,谁都知道他犯了陛下的忌讳,可如果真拿昨夜的事处置了他,难免叫不知内情的人议论陛下过于严苛,不如就以这个名义让陛下出了气,保全朝廷颜面。

      “包卿请起,”御座上的声音遥遥传来,一如既往地和缓,“包爱卿昨夜辛苦,朕怎会计较这点小事,今天回去早点休息。”

      包秉轩愣住了,怎么陛下不打算处置他?他心里一片茫然,又被贺铭提醒了一次,才慢了半拍地谢恩,从地上爬起来站回原列。

      朝议小小中断片刻,很快又热热闹闹地进行了下去。

      直到散朝,皇帝留了徐近儒等几个重臣,准备继续推敲政务细节,包秉轩浑浑噩噩地跟着人流往出走,阳光打在脸上才恍然回神,原来皇帝还真就把他给放过去了!

      贺铭从他身后走过,拍了拍他后背:“你运气好!亏我一直在那盘算怎么给你求情来着!”

      包秉轩怔怔地拿眼瞅他一言不发,贺铭以为他劫后余生没回过神来,拱了拱手就走了,留下包秉轩原地杵了片刻,忽然重重跺了跺脚,转身就朝着永华宫内疾行而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后台bug了,更新已经出来了前面目录看不到,但是点进去往后翻是有的,我试试多扔出来一章给它挤出来,biu~
    有了么?
    (以及,强烈建议明天两章和后天的攒在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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