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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箭在弦上 ...

  •   “陛下,如今问题的症结还是在于南方诸侯阳奉阴违上,导致咱们推行新政处处掣肘。北方一直以来都是军力强势,可是去年羌戎入侵破坏太大,不少地方都错过了春耕,朝廷事后为了赈济灾民掏空了储备,才勉强让北方恢复自力更生,多余的却不能了。去年秋天南方十三个郡收上来的税粮比之前足少了四成,陛下爱惜百姓不肯加税,还把茶酒专卖的禁解了以图藏富于民,但是这都是长远之计,眼前还须防备南方诸侯拥兵自重。”永华宫主殿,魏钧摸着下巴徐徐说来。

      “唉,臣有时候就不明白,他们守着眼前那点蝇头小利有什么意思呢?天下大势所趋,不顺势而下,非要哪天逼得陛下和大司马对他们用武才甘心吗?”刘抟举摇头不已。

      方谨初轻轻地道:“说到底,他们不信任朝廷。如果咱们让他们看到朝廷的诚意,许多难题就迎刃而解了,可是我们没有时间……”

      于是众人一起沉默,心知这是熙和帝和废帝两朝留下的祸根。若没有废帝一场乱政,地方上不会谈到新政就色变,只以为是新皇帝又一次奇思妙想,反而被抱残守缺的镇抚使们利用,被裹挟着和朝廷对抗;而若不是熙和帝穷兵黩武掏空了几代积攒下来的国库,让他们现在捉襟见肘,他们自可徐徐图之,让百姓顺其自然地休养生息。

      “陛下,”半晌徐近儒抬头说道,“臣前几日和刘大人商议,咱们不如索性一门心思先顾好北方,至于南方诸侯,不妨借春蒐给他们下一封圣旨,命他们一起来平都参加,到时再好好敲打他们一番。”

      方谨初静静地听着,在脑中思索,礼部尚书就道:“这办法可以,只是如果他们托故不肯奉诏怎么办?”

      除夕宴的时候徐近儒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闻言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陛下登基的时候国难未已,没有正式操办,当时到的镇抚使也不全,年底又因朝中官员动荡剧烈免了地方官吏进京述职,现在我们不妨把春蒐往后推十余天,和陛下的寿辰一起办了,打出朝贺的名义,那么他们于情于理都必须来这一趟,如果再敢推诿,就叫我们占了大义的名分,就可以请大司马出手了。”

      魏钧安然点头:“你们只管放心,那帮人各怀心思,捞钱捞地还罢了,若动真格的绝对没人愿意当出头鸟,不需要费太大功夫,只要选一两家派精兵突袭,一番敲打足够让他们乖乖听话,也好让他们知道,朝廷按兵不动是陛下仁厚,绝不是怕了他们!”

      他这话掷地有声,屋中之人齐齐精神一振,徐近儒心中微动,魏钧的话让他想起了当初丰野骑兵千里回援,各路镇抚使一起作壁上观,逼得魏钧孤军作战以死相拼。而如今,亦是全赖这位将军一肩担起北地军政和中枢武备,才让他们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施展治国方术。

      他朝魏钧拱手,苍老的语声既感且佩:“一切仰仗大司马。”

      方谨初就朝礼部尚书吩咐:“就按左相的意思办吧,具体你们再商量,有了章程再来呈给朕。”

      礼部尚书和徐近儒一起起身应了“臣遵旨”,徐近儒拱手的时候心中又是一动,他听出了方谨初声音里带着疲惫之意。

      他顿时就想起了今天早上的那个听闻。

      皇帝没有过度迁怒京兆尹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已经很了解他的君主,早就折服于他的克制与宽容,他知道只要包秉轩并无行差踏错,在任期间的所有作为皆在法度之内,皇帝就绝不会因为个人情绪施以额外惩罚。他想他应该歌颂君主千年难见的圣明,却不知为何,他竟对御座上的那位单薄青年生出了一丝恻隐。

      于是众人起身告退的时候,徐近儒刻意留在了最后,弯着腰慢慢往后退了几步,又站定,迟疑着开口:“陛下,老臣听说,昨夜……”

      “陛下,京兆尹包秉轩大人求见!”

      荣德甫站在门口禀告,徐近儒见状马上住口,侧身退到了一边。

      方谨初先朝徐近儒说“左相请稍坐,”然后道了:“宣。”

      包秉轩一进来就跪下了,头磕在地上,不待皇帝询问就把平都治安的现状、自己的安排、昨夜事件的影响一鼓作气地倒了出来,语速极快,把徐近儒听得直皱眉。然而他刚讲了个开头,皇帝就打断了他:“等一下。”

      包秉轩后知后觉地发现屋里还有魏钧和徐近儒两个在,他“啊”了一声住了口,他本来是想讲明自己的苦衷,求陛下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但是陛下的表情却显得有些严肃,大司马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魏卿,劳烦你请芩芳、阿恒、正杰、朱将军他们来一趟,老荣,派人追贺铭大人回来,另外把九哥也叫过来。”两人应了之后,方谨初才道:“包卿,你接着说。哦对,先起来,平身。”

      包秉轩卡壳,爬起来愣了一阵,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复又讲了起来。

      等他讲完之后,皇帝一时无话,大司马却倾身过去小声和皇帝说了起来,脸色郑重,包秉轩心里又茫然了,望向徐近儒,对方责备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点跟陛下说!”

      包秉轩讪讪的,他新官上任,卯着劲想做出点成绩给陛下和上峰看,又怕如果事先说了事情会起波折,谁能想到事儿就这样凑巧。

      徐近儒如何不知他这心态,想再斥责他几句,可想起他昨夜二话不说中断了自己的计划全力去救人,事后也没有任何推诿的意图只一心想着怎么弥补,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提点他:“下回有什么事,记得第一时间禀报上来,不要胡乱揣测,陛下明察秋毫,哪需要你胡思乱想。”

      包秉轩忙应喏,那边大司马和陛下的讨论已停了下来,皇帝挥手叫他到近前,开始询问他一些问题,过程问得极详细,包括他已经调查出的平都帮派势力分布、已知主事人的性情经历以及互相间的关系、他安排下又被迫发动的棋子、目前仍在潜伏的人员等等,神色专注,一边下笔不停。

      这时贺铭已经被从宫门口追了回来,进门后礼都没行完皇帝就叫了起,直截了当地问他:“贺卿管着刑部,包卿现在做的事你了解多少?”

      贺铭怔了怔,旁边魏钧开口三言两语给他解释了现状,贺铭听了几句就懂了,忙道:“此事包兄和臣简略说过,人手不足的时候从臣这里借过几个人,臣知道大体经过。”

      他以为皇帝叫他过来是为了核实包秉轩的工作,便想为好友说几句好话,结果刚开了个头就听见旁边徐近儒咳嗽了一声,贺铭停住了,疑惑地望了望徐近儒又望向皇帝以及皇帝身边的好友,才发现好友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懊恼或者颓丧,而是郑重里又带着一丝兴奋。

      果然皇帝没接他形同求情的话,直接把他也叫到近前,继续向包秉轩问了下去,到后来直接展开了一幅平都地图在上面勾画起来。

      这一听贺铭就发现了门道,他是老刑名出身,查案探访、从迷雾中抽丝剥茧是他老本行,他惊讶的是听陛下提问的内容就知道,陛下本人绝非外行,甚至可以说是其中高手,包秉轩讲的尚有一叶障目的成分,陛下这么一问却有如拨云见日,引带着老包把完整的局面一一勾勒,所涉及的细节更是一针见血,不是久经历练绝对想不到的。

      到后来,包秉轩说完了他所知的全部,然后目光殷切地望着方谨初,不知不觉中已经把皇帝当成了主心骨,全然没想为什么皇帝陛下会对他这行这么了解。此时乙九也赶来了,进门就看见方谨初冲他挑了挑眉,是当初在踏莎营时有任务分派他的神色,他眼睛一亮,行礼后站到了魏钧身后御案侧面,聚精会神地看起了案头那张地图。

      殿中一时安静下来,方谨初闭目思索,包秉轩和乙九一起盯着他复盘出来的几张纸各自盘算,包秉轩给乙九解释着情况;贺铭则和徐近儒坐在了一起,由魏钧给他们低声说了一些方谨初的想法和安排,间歇贺铭还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陛下怎么会如此了解这种事的窍门?”

      徐近儒默了默,和魏钧对视一眼,他了解陛下做“金合欢”的那段经历,深知方谨初的能力,却不知道怎么和贺铭这个局外人解释。

      停顿片刻,魏钧嘴角勾动,简单地答道:“当初肃州和丰野的情报网络,都是陛下一手建立。”

      贺铭悚然而惊。

      两刻后,苏芩芳几个前后脚来到了永华宫,魏钧挥手命侍卫们搬开沉重的御案,腾出大片空间,拖过了一面立屏,把一张巨幅油纸钉在了上面,亲自执笔蘸墨等在旁边,荣德甫带着内监侍卫躬身退出一直撤到宫门外,方谨初站在当中,环顾一圈,然后沉声开口:“各位,我们提前动手,内廷和外朝同步,整肃平都。”

      丰野诸将霍然抬首,惊讶至极,然而没人提出异议,连缘由都没问,齐声道:“请陛下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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